第134章 雪夜说江湖（下）

第一场较量，张鲸直接对上厉抗天。

就算事后赢了的厉抗天都对外称赞道：“虽然张老儿剑法马虎，可为人却不失为一条汉子。”

谁都知道如果先比拼内功，势必会消耗精神，张鲸并不愿意胜之不武。

张鲸的剑法是家传的，原本在武林籍籍无名，等到张鲸父亲手上的时候还差点断了传承。

因为张鲸父亲自幼喜爱行商和读书，对习武之事深恶痛绝，所以家传剑法一直被束之高阁，后来行商遇险，总算明白在乱世百无一用是书生的道理，这才重拾武道。

那时候他已经年过四十，却硬是凭借坚韧的意志将原本籍籍无名的家传剑法发扬光大，至于张鲸的性格又和父亲不同，醉心武艺，很快就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张家的剑法大开大合，走的是刚猛一途，但也仅仅坚持住九个来回，就被厉抗天一剑刺中手腕，比赛自然输了。

张鲸面色灰白，最终长叹一声，倒也洒脱，折断长剑，发誓后半生不理俗务，闭关苦修，如果不能战而胜之，以后青峰峡就更名为折剑峡，什么时候胜了厉抗天，什么时候再改回来，结果，这折剑峡的名声一直沿用至今，至于现在同样垂垂老矣的张鲸是否还有一雪前耻的雄心壮志，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李蓦然点头道：“虽然技不如人，不过倒也洒脱！这老张也算是性情中人！”

王成成跟着点头，追问道：“后来呢？比拼内力谁又赢了？”

“自然还是厉抗天，龙王最厉害的其实还是内家功夫。”

“哇！真的好厉害，只是现在江湖上怎么都没有再听到他们的故事呢？”

王炫苦笑道：“都是几十年的陈年旧事了，再厉害的高手也有英雄迟暮的时候呀！现在的斜月教可不能和以前相比啦！”

李蓦然见识过端木冷月的手段，心里可不敢认同王炫的说法，都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从哪个角度看，现在的这个美女教主都不是善茬！

当然，除了她傻不拉几的和路一那哥们在一起的时候，看来再好看再睿智的女人都有变傻的时候呢！可惜自己身边这个，好像永远都是那么聪明。

想到这里，李慕然搔了搔头，又有些丧气，看来自己不光是武功追上路一很难，对付女人这方便更是天赋被那王八蛋秒杀啊！

夜渐渐深了，王成成最先熬不住睡意，被王炫塞进帐篷的时候还在嘀咕着不睡不睡，要继续听故事，不过最终还是抵不过似水的睡意，沉沉睡去。

李蓦然伸了个懒腰，笑着说道：“王大哥这次到辽北道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情？如果需要小弟帮忙，还请不要客气！”

王炫拱拱手：“多谢李公子美意，我这次也是奉父命前往大悲寺礼佛，倒也没有别的什么要紧事情。”

姬飞雪微微笑道：“大悲寺全寺上下均有大慈悲，希望王大哥此次能够不虚此行，得偿所愿，今晚我们两人多有唐突之处，所幸公子大度，我们这就打算告辞啦，如果来日有闲暇，还希望大哥带着小妹到我家做客，我和令妹十分投缘，甚是欢喜。”

王炫含笑表示感谢。

回营地的路上，姬飞雪听见李蓦然一路很开心的哼着小调，好奇的问道：“就听了一点江湖典故，你就开心成这样？”

李蓦然摇摇头，微笑着说：“我开心的不是这个，而是这辽北道，你也听见了，王炫对我二叔治理的这辽北之地很是赞叹，看来我们李家也并不是一无是处嘛，哼哼哼，这次去辽东郡定要让那姓邹的好看，比后台？还有谁大得过我？”

姬飞雪心里感动，嘴上却说道：“也不要让辽王难做，差不多就行了。”

李蓦然翻了个白眼，得意洋洋的背着手走了，那欠揍的样子让姬飞雪牙根儿直痒痒。

一夜无话，天色放亮的时候王炫兄妹二人也起身收拾东西，打算去折剑峡看看。

漠北王家和张鲸一直有生意上面的来往，毕竟辽北的药材，闻名天下，所以也算得上世交。

既然来到这熊耳山，自然要去拜会。

折剑峡其实已经不能算是山寨了，几代人的发展，现在规模已经不输于一座小型城池，最近几年天下不太平，虽然辽北无战事，但是周边百姓还是想着抱团取暖，所以投靠过来的山寨、门派越来越多，导致山寨一扩再扩。

而且由于辽王采纳了商植建议，允许村寨合并，并且可以豢养不超出六百人的私人民勇，但是建立民勇的前提是需要和官府签订契约，战时接受征召。

这一举措顺利推广开之后，辽北道藏兵于民，凭空多出不少于十万的常备武装，除了官府提供对应的兵器甲胄，其余开支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就连一向看不上散兵游勇的大将军姬盛都觉得这是一条极好的妙计，建言辽王着为辽北道王府用兵永例，并且让辽王亲自给民勇命名为：辽北府兵。

一时之间，隔山隔寨纷纷响应，短时间内很多大寨子都自发成立了府兵队伍。

然后商植又和姬盛商议，从右卫挑选一些老兵提前退役，根据各自的户籍，就近安排进府兵，组织训练。

这一举措更是高屋建瓴，而且山寨都还不抵触，因为回来的老兵基本都是自己山里走出去的。

为此辽北道一文一武两个老狐狸偷偷摸摸的还去喝了一回花酒庆祝。

对于百姓来说，他们不一定能够明白这些府兵意味着什么，但是在这乱世，这越来越多的府兵，闲时务农，战时出征，对辽北道的巨大利好是不可估量的。

折剑峡位于熊耳山山腰，四周群山环绕，只有东面一道斜坡可以进入，地理位置十分优越，而张家近几代都有较为杰出的年轻人涌现，现任家主张昭，曾经在右卫执役，熟谙兵法战阵，深得上官赏识，后来张鲸彻底选择退隐才不得不回家继承家业。

所以当王炫第一眼看到现在的折剑峡就感觉颇有几分军事堡垒的神韵。

寨门边上横卧一块巨石，上面用篆刻着三个大字：折剑峡。

当然，你要是仔细看，还能看到若隐若现的青峰二字，但凭借现在折剑峡在辽北武林的名气，你非得要凑上去仔细看看这道伤疤，自然没人出面拦你，但你看完是否能够好好的走出熊耳山，那也就很难说了。

山门执役的府兵气度森严，都是青壮年，身上的甲胄穿戴得整整齐齐，腰佩长刀，手持水火棍。

府兵一丝不苟的认真查看了兄妹二人的路引和拜帖，马上客客气气的将两人请到门房喝茶，然后安排人拿着拜帖前去通报大当家张昭。

等待的间隙，王炫站在窗户边不大会儿功夫就看到三拨持刀佩剑的江湖中人手持一种描金请柬陆陆续续进入山寨，不过执役的府兵对他们的检查严格很多，并且所有的兵刃都会被留在山门左侧的一处石头房子内。

偶尔有人会抱怨几句，府兵也不答话，但是面上神色清楚的告诉了那些江湖汉子，不守规矩，对不起，进不去！

王炫很是好奇，向陪着他们的府兵打听：“这位小哥，山寨可是有什么喜事？如果恰逢其会，我们王家和大当家可是世交，万万不可失礼，还请不吝告知一二。”

府兵是个十八九岁的青年，闻言轻声说道：“王公子切莫如此称呼，叫我二牛就好，您是大当家的贵客，想知道这些也无不可，这些耍刀弄剑的人是到山寨来参加英雄大会的。”

王成成一听就来了兴趣，兴高采烈的在旁边问道：“什么英雄大会？好玩吗？”

王炫却从二牛的话语中听出一丝轻蔑，心里更是平添几分好奇。

二牛听到王成成的话，微笑道：“小姐您是金贵人，这些事情还是不要参与的好，自从铁剑门迁到我们这里来了之后，这种事情都发生三次了，动不动搞什么英雄狗熊大会的，真是让人烦不胜烦！”

王炫还要再打听的时候，刚刚抬头就看到张昭兴冲冲的快步下山而来。

两人是旧识。

张昭继承家业之后，随镖局花了整整两年的时间行走江湖，各门各派都有拜会，漠北王家作为世交，自然是要去拜会的，而张昭年龄和王炫相仿，两人性格相投，一见如故。

“王兄，想煞小弟了！咦！这不是成成妹子吗？好几年不见，哈哈，长这么大了，真是越来越漂亮啦！”

“昭哥哥好！“

王成成话音未落，张昭已经从怀里掏出一把镶嵌着宝石的漂亮短匕，赠送给成成。

王成成眼睛一亮，两人十分熟悉，倒也不见外，笑嘻嘻的接过匕首，行礼谢过，然后抽出匕首左看看右看看，爱不释手，眼睛眯成了月牙儿。

“你还是这么宠她，这把匕首对你可是有着特别意义的，怎么能如此儿戏，成成，把匕首还给昭哥哥。”

张昭抖了抖眉毛，在成成背上拍了拍，没好气的回头说道：“你以为我像你一样的？送出去的东西还有要回来的道理？成成，别听你大哥的，乖乖收好，到了昭哥哥这里，就像回家一样，别客气就行，你哥哥什么都好，就是这迂腐劲儿，像个老头子般的让人讨厌！”

王成成一边摆弄匕首一边附和道：“昭哥哥你说的太对了，不过呀，大哥这一点毛病我看怕是变不回来了，真愁死个人！”

王炫无奈一笑，也不纠结，老朋友相见，总是开心的，两人携手慢慢向山寨走去，一路上不停有人和张昭打招呼，过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问道：“刚刚听门房小兄弟说寨里面在搞什么英雄大会？和为兄说说，好奇的很。”

旁边的王成成也竖起耳朵打算听个仔细。

张昭苦笑一声：“别提了，这一切都还要从那铁剑门主动来投说起，你想要知道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弟弟自然不会隐瞒，反正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儿，不过我已经叫贱内准备了一些吃食，我们边吃边聊。”

张家作为折剑峡的大当家，寨子位于整个折剑峡中心，依山而建，青砖黑瓦的二层小楼节次鳞比，虽算不得豪奢，但规模极大，彰显着一个大家族的底蕴，远远就可以看到牌楼上面张府二字在朝阳下熠熠生辉。

一个年轻貌美的妇人手里牵着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儿，正在门楼下等待，看到几人过来，连忙带着孩子蹲身施礼。

“这就是克儿？”

名叫张克的孩子瞪着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正好奇的打量王炫兄妹二人，脆生生的问道：“你就是王叔叔么？”

王炫蹲下身子，微笑着回道：“是的，克儿真乖。”

说罢从包袱里取出一把早就备好的赤金长命锁，挂在小家伙脖子上。

张克扭了扭脖子，一脸不情愿，皱着眉毛道：”哎呀，这个东西好沉，王叔叔干嘛不给我带好吃的呢？“

一群人哄然大笑。

成成被张昭夫人带去后堂沐浴更衣，兄弟二人来到前厅，酒菜已经备好，正冒着丝丝热气。

一张黑檀木的雅致小方桌，四热四凉，两坛酒。

辽北的冬天没什么新鲜的吃食，上至王爷将相下至贩夫走卒，家家冬季都吃老三样，但是做法却各有千秋。

酒过三巡。

王炫放下筷子问道：“伯父还在闭关？”

张昭摇头笑道：“父亲那个性格，哪里能够静下心来修炼什么剑术，这几年把家里事情甩给我之后，早就四处游山玩水见他那些老朋友去了。”

王炫看着窗外的皑皑白雪，收回思绪，叹息道：“一路行来，进入山海关之后，感触良多。”

张昭知道自己这个哥哥的秉性，当即笑道：“辽王是个好王爷，我也去过奉天诸道，除了江南道繁华依旧，也就我们这里太平无事，幸甚幸甚。”

“说说那英雄大会的事情吧，怎么在别的地方都没有听到过一丁点儿消息呢。”

张昭闷闷不乐的说道：“狗屁英雄大会，都是那铁剑门整出来的幺蛾子。”

“铁剑门在辽北也只能算是个二流门派，他们凭什么组织这样的江湖盛事？”

“盛事？我看就是一群不入流的江湖散人吃饱了撑的。”

“哦？”

张昭喝了口酒接着说道：“这铁剑门原本就不是我们熊耳山的江湖势力，一直在辽东郡讨生活，做的是车马行，仗着门主邹青和王府邹妃是同宗，在郡城里倒也混得风生水起，据说专门替贵人处理些江湖事务，两年前不知为何得罪了左卫，如丧家之犬般的跑到熊耳山这边，原本我们并不愿意收留他们，毕竟我也是从右卫出来的，得罪左卫是什么后果哪能不知，但邹青和父亲是旧识，手里还有一封锦州郡守的信，无奈我们就在寨子边缘给了一块地方让他们立足。”

王炫皱了皱眉道：“这种事情你们倒是真不该牵涉进去，吃江湖饭的人一旦和庙堂扯上关系，总是麻烦。”

“谁说不是呢？不过最开始铁剑门倒也安稳，就是邹青此人善于钻营，三教九流各色人物都结识不少，类似的英雄大会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哎，我们就权当看个热闹，由得他去胡闹，如果出了什么事情，哼哼，我也好有借口把他们驱逐出去。”

说到这儿，张昭突然压低声音：“哥哥可曾听闻过无相梵天决？”

当啷一声，王炫手一抖，酒杯掉在了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