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争灶台

等再说笑了一会儿，楚老太太就放孟姨娘和常姨娘回去了。见楚玉珊圈在她母亲怀里像是极不舒服似的一会儿动弹一下，以为她小孩子家心性坐不住，也让她先回去了。

楚玉珊刚一出楚老太太院子，就回头冲着屋子方向使劲啐了一口：“呸，她莲姨娘算是个什么东西没脸没皮爬主子床的贱蹄子，也敢搂着本小姐说话，还拿她肚子里的贱种跟本小姐比。真拿自己当个玩意儿了”她见沈氏和张嬷嬷这么骂过，便也跟着骂起莲姨娘来。

她亲自挑出来的小丫头莲芝一直守在外头，冬日里门帘厚，对屋子里说的话听得并不是十分清楚。然而她见自家主子这么讨厌莲姨娘，便也跟着附和着：“二小姐说得极是。不过是个姨娘，又不是正经主子，居然也敢在二小姐面前拿长辈的款儿，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是个什么德行”

莲芝这丫头自打跟了楚玉珊，便一直是看着楚玉珊脸色说话办事的，这点实在是太顺楚玉珊的心了，只觉得自己从四个丫头里头选中了莲芝，委实是有眼光的很。难得莲芝这么可心，又懂她的意思，跟在她身边只有一味顺从讨好的，并不像之前侯张两个嬷嬷那样，时不时地还要规劝她几句烦得不得了。如今她可算是明白带着丫头要比带着个老嬷嬷的好处了。

听莲芝的话说得中听，楚玉珊的气顺了不少。一时又想到莲芝这个名字里头，也嵌了个“莲”，叫莲芝的时候自然而然就会想到莲姨娘，心头又不喜起来。心道，她莲姨娘就是叫个莲儿的，我的丫头干嘛要和她叫个一样的名字心里一番计较，对莲芝道：“莲姨娘如今正在势头上，偏巧你这名字里也有个莲字，我看不如改了吧，省的她什么时候听见了说你犯了她的讳，再告到母亲跟前就不好了。说起来，丫头买进府里头，都是要让主子给重新改名的。前一阵事忙，我也没顾上给你另起名字。嗯，我看就改一个字，莲字不用了，改叫灵芝吧。”

灵芝听了心里有点委屈，莲芝这名儿是她的本名儿，她是家里的老小，从小父母就娇惯着呢，哥哥姐姐也都让着她，要不是家里遭了灾，几个姐姐又都已经嫁了人，父母也舍不得把她卖了给人当奴婢换条活路。听她娘说，莲芝这个名字是生下她以后，求着村里最有学问的老秀才给想的名儿，一听就是个金贵人叫的名儿，不像那个树儿，家里姐妹们也将枝儿啊草儿的。她叫了这名儿，村里不知道有多少小丫头们羡慕都来不及呢。如今就因为跟那个莲儿重了字，就要改了，心里不甘自然是有的。灵芝灵芝，听上去就是个丫头的名字，哪有莲芝听着好听

可她已然是别人的丫头了，生死都由不得自己，更何况一个名字呢灵芝忍下心中不快，装作欢喜的样子，千恩万谢地感谢楚玉珊赐名。

屋里头，不相干的人都走完了，楚老太太方才发话：“璇儿如今是你管着厨房，所以这件事情还得与你商议了才能作数。”

楚老太太就这点最好，从不因为楚玉璇年纪小遇到事儿了就敷衍她，既然信了她让她管着事儿，就把她当大人一样，遇事有商有量的。而楚玉璇自然也是以楚老太太为尊，她老人家有意向的事情，从来都是尽可能地顺着老人家的意思。

听楚老太太如此郑重其事地开口，楚玉璇忙一凛，从她怀里退出来站好了，恭恭敬敬地应道：“商议不敢当，还请祖母吩咐就是。”嘴里答应着，心里却在飞快地做着计较，老太太屏退了其他人，独留下沈氏莲姨娘和自己在，不用说，这事儿怕是和莲姨娘有关了，而莲姨娘也必是受了沈氏的撺掇，或者干脆这话就是沈氏自己说给老太太的。

果不其然，楚老太太道：“璇儿你知道的，咱们家人丁一向不旺，今年也算是转了运，一连两胎都怀上了。你之前让婆子们给常氏院子里垒了小灶，吃饭都是单独给她做的，这样一来一个是放心，另一个有时候家里头吃的一些不适合有孕妇人吃的菜，常姨娘也不必为难地再退回给厨房了。你这样安排甚是好。”

楚玉璇心里有数，听楚老太太夸赞，便先是推辞着应了。楚老太太接着话锋一转，指着莲姨娘道：“你莲姨娘月份还小，饮食上更是得有诸多注意。因此我想着，就按着常氏的例，给莲儿院子里也垒个小灶，单独给她做些可口的饭菜吃吧。”

厨房里满共就两个婆子，每日里一天三顿要做一大家子的饭菜，再要跑两处单独给两个姨娘做饭，累就不说了，会不会耽搁了工夫来不及做好其他人的饭还是个问题呢。楚玉璇偷眼一瞄莲姨娘，见她一脸笑意地望着楚老太太，对楚老太太说要给她单设小灶的事儿并不推辞，一看就是早已知道了。再看一眼沈氏，也正嘴角上翘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自己，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心里就彻底明白了。

莲姨娘纵然有心想要个小灶，她抬姨娘时候不长，没这个胆子。主意是沈氏出的，表面上看是为了莲姨娘着想，为了楚家有后着想，实际上还不是想给她楚玉璇出难题，等着看她左支右绌地出洋相，看厨房的婆子出了差错，那时再以一句“毕竟尚且年幼，做事顾及不够周到也是有的”为由，优雅地把厨房的管事权重新收回去，让她忙了一整全是给她人做嫁衣裳。

楚玉璇暗自冷笑，你有张良计我就没有过墙梯么心下主意打定，便恭恭敬敬回禀了楚老太太：“祖母说的极是，正该如此安排。只是”为难地皱了皱眉头，掂量着说道，“唉，我也正想跟祖母商量这事呢，咱们家厨房里头就两个婆子，马上要过年了，年节里头迎来送往的都是大大小小的宴席，就那两个婆子人手哪里够哪席上再出了差错岂不是要让客人们笑话咱们家请不到好厨娘祖母，不知可否再请个厨娘回来，一来年里头烹制宴席也不会出错，二来两个姨娘要单独吃小灶也有人手去做。”

楚家人口不多，平日里两个婆子做饭就够了。逢着年节里头开席设宴倒确实是有些吃力。只是楚老太太管家精明，楚谦官小俸禄也少，那钱一分一毫都力求要花在刀刃上，不该雇的人坚决不雇。因平时吃饭两个婆子就够了，是以厨房里头就一直只安排两个人，顶多分个打杂的小丫头。沈氏管着的时候也不敢违了楚老太太定下的例，就算年里头忙乱，也只是一直勉力支应着，并不敢开口提加人的事。

楚玉璇年纪小，头回管事，不知道循例也是情有可原的，她因为人手不过提出加人也是再正常不过，沈氏并不能拿这个说什么。只是这么一说倒给楚老太太提了醒，喃喃道：“璇儿这么一说，那两个婆子倒的确是走不开。”但是就此再多请个人，等过了年怎么办等两个姨娘生完了孩子怎么办那时不用单独设小灶，也不是每日摆宴，厨房的人手不就多出来了么明明还是做得两个人的工，却要付三个人的工钱，这不是浪费是什么

楚老太太想了想，问沈氏道：“你可能找来个做短工的婆子，会做饭，只做半年工的”

除了花草和厨房，其他事还是沈氏管着，请人的事自然也是她的，这个难题就到了沈氏手里。沈氏一怔，忙解释道：“不是媳妇偷懒不肯应承，这做短工的，且只做半年的婆子实在是难找，况且还要会做饭，再说再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这一时半会儿的，媳妇去哪里找哇”

楚老太太也觉得这人不好找，思来想去，左也不行，右也不行，实在是为难的很，不觉长叹一口气，沉默了半天不言语。

楚玉璇见状趁机建议道：“祖母，孙女倒有一个办法，就怕说出来祖母觉得并不好。”

楚老太太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根稻草，眼前一亮，忙催促道：“什么办法，快说。”

楚玉璇便道：“孙女想着，厨房里人手不足，无非是因为，一是要过年了，二是因为两个姨娘分居在两个院子，又各在后院一角，婆子要给两个姨娘各开小灶，就得来回跑，饭呢也得做两回，一天三顿怕是顾不过来。所以孙女就想，既然现在只给常姨娘院子里设一处小灶，两个婆子勉强还做得及时，那倒不如就只设这一处小灶，麻烦莲姨娘搬去与常姨娘同住，婆子们每顿饭再多做一个人也不费多少事，而莲姨娘和常姨娘都在孕中，忌口的东西大多相似，一块做了也不碍事。”

楚老太太听了觉得这倒是个好办法，只开一处灶做两人饭，这样婆子也省事，柴油上头也能节省些。莲姨娘现在是和孟姨娘住在一起，叫她搬过去和常姨娘住，跟谁住不是一块住呢至于常姨娘，她那个面性，再不会有不同意的了，也不会有胆子刁难莲姨娘。

“那么过年时候呢”楚老太太又问道。平时是解决了，过年那十几天还是个麻烦事。

楚玉璇掩口笑道：“这有何难，过年那几日，从各院儿里抽调些人手都到厨房帮忙就是了。往年都做得，今年给他们抽调人手还做不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