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二、给不给活路

庄子上住得舒服，每天陶嬷嬷都做了好菜好饭殷勤招待，又有赏不完的景致，纳不完的凉，楚玉璇真有点乐不思蜀了，在庄子上一住就是一个多月。

期间也曾悄悄拉着陶嬷嬷问过她母亲的事，陶嬷嬷抹着眼泪跟她说了许多话，其中有陶嬷嬷亲眼所见的实情，也有陶嬷嬷自己揣度的猜测。楚玉璇听过之后再和秦氏的话两相一印证，越发觉得她母亲的死并不简单，当真跟沈氏脱不了干系，一桩桩一件件里头都有沈氏的影子，竟是从一开始，她母亲就遭了沈氏的算计。

她父亲在外头养了外室的消息是沈氏买通她父亲身边跟着的小厮，故意散播到府里头的。她母亲带人去捉奸，也是那小厮给沈氏通风报信，沈氏借机强留了她父亲在外宅，目的就是要狠狠气一气她母亲。至于沈氏住在楚府还能日日躲过丫头的监视到她母亲跟前说说风凉话就更容易想明白了，而后来沈氏能重新勾搭上她夫妻，那个小厮也是功不可没。

虽是早已猜测到的，可又从陶嬷嬷口中听上一遍，心里还是恨沈氏恨的牙痒痒。沈氏杀人不沾血地害死了她母亲还嫌不够，又接连害了她两世。若不是自己重生回来，她的仇，她母亲的仇，可不就无从得报了么

“陶嬷嬷，那个被沈氏买通的小厮呢”楚玉璇问道。

陶嬷嬷叹了口气，答道“出了这种事，老太太自然不会饶过他，早就交给牙婆发卖走了。”

“嬷嬷可知道他被谁家买走了么”

陶嬷嬷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只听说是远远的卖到了外地，被谁家买走的却打听不出来。”

楚玉璇想了想，可惜时隔多年无从查起，只能咬着牙气愤道“背主求荣的东西，只是发卖出去，便宜他了”

说到梁氏的死，陶嬷嬷伤感不已，主仆两个抱头痛哭了一回，隔天又备了香烛供品到梁氏墓前祭拜过一次，两个人的心情这才好转了不少。

这一日，吴庄头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方扁舟，叫了几个汉子抬到了凤澄湖里头，陶嬷嬷采了十几个新鲜大莲蓬搁到船里，又煮了花生毛豆，卤了一只酱鸭切碎了，装了三四个盘子也摆在船里头，让楚玉璇上船上玩耍的时候不会饿着。

楚玉璇觉得自己自打生下来就没享受过这么高的待遇，一面对陶嬷嬷夫妻两个感动着，一面乐滋滋地上了船，坐在船上吹着凉爽的湖风，吃着花生毛豆酱鸭子，一旁还有小梅给她剥着新鲜莲子吃，真是快活似神仙了。

因怕湖心处没有树荫太晒了，吴庄头只将船围着湖岸边撑着，沿湖一圈都长得有树木，高大的树冠一直伸到湖面上头去，遮住了日头并不会晒到人。

她这一船人正悠闲地快活着，不妨斜刺里又划出一艘船来。那船原本被湖边的灌木遮掩住，等吴庄头划到近处发现的时候，想要减速或是调头已是来不及了，一船的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所坐的船直直向那艘船撞去。

“啊~~~~”过之后，便是不可避免的撞击，两艘船上的人都被撞了个人仰马翻，等能稳住身子的时候，急忙往船外头跑去。

凤澄湖沿湖有许多田庄，有的庄子殷实些的干脆直接在庄子和凤澄湖之间挖了水路宽的可供船只进出，庄户们到凤澄湖打鱼摸虾便直接乘船从庄子里出去了。楚玉璇的庄子小人手少，挖不了那么宽那么深可供船只进出的水路，吴庄头和陶嬷嬷只是挖了小水渠引了湖水进庄子灌溉养鱼罢了。

撞上的那艘船从湖岸边直接斜插进湖里，成便是从人家的庄子里坐船直接入的水，也可见人家的庄子势力要在她们之上，又是她们主动撞得人家，楚玉璇赶紧跑到船头检查。万幸，吴庄头将船划得慢，两艘船虽然撞上，却没有什么损伤，对方的船造的也坚实，被船头撞在肚子上也没撞破一块舢板。

“抱歉，是我们不慎。若是损伤了什么，我们一概赔偿。”楚玉璇先将姿态放低，朝着对方的船深深一福，嘴上一再朝着对方赔不是，心里只希望对方不要是个难缠麻烦的人。

随着她赔礼的声音，柳绿色的身影映入眼帘，男子好听儒雅的嗓音响起，似乎还带着一丝浅笑“我道是谁这么莽撞原来却是你。怎么每次见你都能碰上麻烦”

楚玉璇抬头，不觉也奇了“怎么撞上的是你的船”

对面钟沐琦似笑非笑地挑眉看她，过了许久才忍笑问她“你是真不知道这是我家的船还是假不知道莫不是你故意撞上的吧”

果然如愿看到楚玉璇倒竖的柳眉，气得鼓起来的腮帮子，瞧着她那副模样，仿佛还能听见她磨着后槽牙的声音，真是可爱至极。半年不见，她竟长高了不少，脸上也有肉了，看来这半年她的日子过得相当不赖呢。没心没肺的小丫头，他都帮了她那么多次，竟还不记得谢谢他，一见面就撞他的船，真是令他好生开怀哪。

终究是自己这一方的不是，楚玉璇气了一会儿还是忍了下来，伏小做低地解释道“当真是没看见，不是故意的。”说完听见钟沐琦呵呵的笑声，方知道他是在故意捉弄自己，脸上一红，干脆狠狠瞪他一眼转身不想搭理她。

钟沐琦笑得越发开心。冷不防身后一人窜出来，挤开他站在他原来的位置上，嘴里问着话“琦哥，是谁撞了咱们的船”话音未落已是瞧见了楚玉璇，嘴巴张的能塞下个鸡蛋，半是惊讶半是激动地手指着她嚷道，“呀，是疯丫头。是疯丫头你撞的对不对我就说谁这么大胆，连小爷的船都敢撞。”

见到钟沐璜也在船上，楚玉璇更没好脾气了，也不理睬钟家哥俩，脚一跺回了自家船舱，吩咐吴庄头道“吴叔，不碍事的，他们家大业大还犯不上讹咱们银两。刚才我错也认了谦也道了，已经两不相干，咱们划船回去吧。”

对面钟沐璜听见跳着脚喊道“谁说两不相干了，我怎么没听见你道歉呢过来给小爷我重新赔礼道歉”

楚玉璇看都不看他一眼，只一味地催促吴庄头“吴叔，快走吧。再耽搁下去就误了吃午饭了。”

吴庄头为难地看看对面，又看看自家小姐，他是老实人，撞了人家的船不敢就此走了，嗫喏着劝道“大小姐，就这么走了不合适吧要不我还是去给两位公子道个歉吧。”

两艘船撞在一起，吴庄头的话楚玉璇听见，钟沐璜自然也听得见。他大手一挥不同意道“不行，一定要你家小姐给小爷道歉才行，否则这事跟你们没完。”

楚玉璇气得随手从盘子里捡起个鸡爪子朝着他脑袋丢了过去，嘴里催促道“吴叔，还不快走。被他们讹上就脱不开身了。”

说来也巧，那鸡爪子不偏不斜正落到钟沐璜头上，爪子尖还勾住了他一缕头发。白玉冠前斜着一只鸡爪子，瞧上去要多好笑有多好笑。偏偏钟沐璜还不自知，还在那里叫嚣着“疯丫头休想逃走，看小爷不捉了你过来赔礼道歉。”说着话就挽起袖子，头上顶着个鸡爪子就要登船过来。

吴庄头见他说着说着就要上自家船上动手，担心他会伤到自己大小姐，忙用船桨隔开了钟沐璜，船桨在钟家的船上一点，他们的船就漂着后退了。

楚玉璇得意地冲钟沐璜扮了个鬼脸示威，眼里看见钟沐琦站在一旁看着她直笑，脸上一窘，忙扭过了身子不去看他。可眼睛看不见了，耳朵里还能听见。

就听得钟沐璜在那里骂骂咧咧的，还问钟沐琦道“琦哥儿，你打过完年就住在咱家庄子上，就不知道这疯丫头也在这里住着”

“确实从没见过。”这是钟沐琦的声音，“二弟，或许楚大小姐也是跟你一样，因为近来天热才来庄子上避暑的。”

“琦哥，咱们就这么放她走了可是她先撞上咱家船的，明明是她理亏气焰还这么嚣张上次的账我还没跟她算。啊，不对，上上次的账也没算，还是上上上次。”钟沐璜说着，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和楚玉璇有多少次的账没算清楚，嘴里呸了一声嗤道，“我打听过了，她是礼部给事中的女儿。亏她老子还是礼部的，自家女儿一点教养都没有，打了人硬赖着不肯道歉，哪有一点书香门第的样子哼，京城这么大，像她这样的疯丫头我还第一次见。”

楚玉璇听了心想，我的教养也不是为了给你这个渣男赔礼道歉的。要是在我家里当着我父亲祖母的面我自然得装出书香门第大家闺秀的样儿来，可惜了，几回见你都是在外头，既然祖母父亲都看不着，我自然不用给你好脸色瞧，因为，你不配

后头钟沐琦还说了句什么话来着，船行的远了听不真切，似乎他笑着说了句“是很有趣。”什么有趣他家船上摆着的玩意么说起来，怪不得一直没能再见到他，原来一直躲在庄子上呀。这也难怪，钟太太爱掉脸子，他钟沐琦看不得主母冲他使脸色，又因为徐副都统的关系不能再做生意，躲到外头不回钟府自然是最明智的选择。唉，也不知道他和徐家小姐的婚期定在了什么时候，到时候她要不要送一份礼过去祝贺呢毕竟人家也帮了自己好几次，一直还没来得及答谢他。

回到庄子上，吴庄头又将这事跟陶嬷嬷秦氏说了，秦氏知道那两人是钟家的人，怕楚玉璇惹来麻烦，反复叮咛了几遍，剩下的日子就呆在庄子里，再不要去凤澄湖游玩了，免得再遇到钟家两个公子纠缠不清。

楚玉璇自打见到钟沐璜以后也没了玩耍的兴致，听见秦氏嘱咐便乖巧地点点头应了，在那之后当真只呆在自家庄子里避暑，再不踏出庄子半步。

又在庄子上住了大半个月，楚家派人来接她回去了，是喜姨娘亲自来的，一下车见到楚玉璇就面露悲切之色，嘴里哭着说道“大小姐你快回去吧，老太太犯了病，嚷着要你赶紧回府主持大局。”

楚玉璇一惊，来不及多问，连忙收拾好东西，当天就往城里头赶。陶嬷嬷不放心，让吴庄头也一并驾了骡车拉了满满一车东西送她们回去。

原本，凤澄湖就在京城近郊，从庄子坐马车到城里头也不过一个多时辰而已，这条路她们走了许多次，太平盛世的哪会有什么危险。可不知道为什么，楚玉璇这天早上起来左眼皮子就不住地跳，跳的她心里隐隐发毛，果然晌午时候喜姨娘就来了说祖母生了病。可她还是有预感，事情并不会就这么简单，一定还有什么事要发生。可究竟会发生什么事呢她却想不出来，只是心里惴惴不安着。

两辆车并驾齐驱脚程飞快，很快庄子就看不见了。楚玉璇不愿让其他人担心，只在心里暗暗祈祷这一路上平安无事，无恙快点回到楚府。

却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路还没行到三分之一，不知道哪里窜出一股子人来，手里各个握着东西，镰刀锄头石头什么都有，嘴里叫喊着直冲楚家的马车奔了过来“快，就是这辆车，里头有好东西，劫了这辆车我们就有钱能吃饱饭了。”

拉车的马被这么多人吓得一下子扬起了蹄子，颠的车里的人东倒西歪。马车外头吴庄头忠心护主，赶着骡车挡在前头冲着那些人吼道“都干什么退下再上前一步我就不客气了。”

楚玉璇掀开车帘朝外头飞速看了一看，敌众我寡，只靠吴庄头和车夫两人拦不住这么多人，何况那些人手里头个个还拿着家伙。脑中飞速旋转想着办法，楚玉璇冲外头扬声道“吴叔，咱们打不过这么些人。你先别管我们，驾着车回庄子上喊人来。对了，钟家的大公子就住在他家庄子上住着，我跟他有些交情，你让人去找他一起来帮忙。华叔，你把马拉好了，掉转头咱们往回走，走到哪里算哪里，就看老天爷给不给咱们活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