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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州风云 第十七章 沉水

出城之后,陈青牛一行人继续南下,虽然许城之中生了如此变故,但沿途风景,陈青牛依旧未曾落下。

随行众人皆是看得出来,只是一日光景,那个少年的眸子又深沉了许多。

但,几人除却黄福那样的老江湖便是林牧之这样的闷葫芦,也没去多问他们被囚于赵家的半日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吕不为想问,金月儿不许,一个是妹管严,一个眼中只有如意郎,沿途也不算无趣。

行车途中,陈青牛依旧多是在打坐修行,只是闲暇停顿休整之余,他却不像此前那般再与金月儿在马车中独处,与其讲述一些感气上的心得。

如今金月儿已是世间修行四道中最为神秘的灵修,他,再帮不了对方分毫。

即便如此,陈青牛也没有半点灰心丧气,反而一边替金月儿开心,一边三省吾身。

许城一战,陈青牛领悟颇多,其中有好,自然也有不足。

如今的他,抛开御灵、控灵、游灵、噬灵这四种神秘铜片纹身赋予的强大神通,身为修道之人,他如今已有引气境修为,却依旧不会半点法术。

唯一的杀伐手段,还是以暗力施展出的武修武技,这,不免让他心中有些失落,也让他对于自身处境有了更为清晰的认识。

兽灵神通确实强大,但世间本就没有绝对的强大,就比如在廊桥之上时,那些破甲箭能够直接阻断他与铜片空间的联系,若非他能够以元气施展只具其形未有其灵的御灵神通,若非他储物袋中有数十块元石能够供给他源源不断的灵气任由其转换炼化,那么除此之外再无半点修士手段的他,恐怕早已经是许家兄弟的下场。

被困之时,他曾亲眼见到许家兄弟凝聚岩盾抵挡破甲箭的攻击,此前,他更是看到二人同时施法凝聚十丈火蛇,还有赵家老祖赵于安随手打出的冰笼,这些变幻莫测形态万千的修士手段,以陈青牛作为一个穿越者的好奇心而言,他其实是羡慕的。

同样,他也需要这些,一个许城便差点让他栽了跟头,破甲箭,阵法……若是到了苍北府城那样的地方,又会有什么修行界的玄妙事物在等着他呢?

这些,不过刚刚踏入修行一道的陈青牛皆无法想象。

法术一事只是炼气法门的太上感气篇上并未记录,所以还得他自行去寻找,急于一时,也只能是求之不得,苦苦纠结如此,还不如将如今仅有的蹦山九式这套拳技多打几遍。

况且,仅以蹦山九式与许世武的肉搏一战,将此拳技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打完后,陈青牛亦是感悟颇多。

这套拳技很强!

哪怕是用只能发挥出五成威力的暗力施展,依旧能够将一位先天中期武人打得爆体而亡,而这,显然才是陈青牛舍了与金月儿的甜蜜二人世界投身拳技修炼的根本原因。

马车,篝火,黄福等三位老江湖自成一堆,围坐篝火前守着家当行头有一句没一句说着些江湖事。

不远处,三个年轻人互相切磋,剑影与拳风猎猎作响,一旁金月儿静静守着,这何尝不同样是一片难得的风景。

行路,停足。

遇人城便进,夜遇小镇便宿,但十数日来大多时候,众人还是露宿荒郊野外。

不过,江湖消息传播的速度俨然有些超出了陈青牛的预料,众人途经一座名为碎岩的小城时,城中知县与几大帮派亲自恭候在城门前迎接众人,却被陈青牛一语还去,随后继续动身,有官府开道,有当地帮派暗中护送,入城城也只花了不到一个时辰光景。

再说途经一片山林时,有大胆山贼劫道,那当家的原本还一副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哪怕是天皇老子从这过都要从其身上拔下几根毛的强硬态度,却是见到陈青牛时,拿出一张画像对比后,连忙一溜烟跑没了影儿,就连那原本打劫的财物货物都是拱手相让,小命要紧。

沿途五六百里而来,此类之事不下十桩,众人皆是云里雾里,只猜晓这或许与他们被困的那半日有关,唯有陈青牛知晓,这些,想必便是赵家所为。

只是,陈青牛显然也只是猜对了一半,这些,其实是如今许城之主赵志海的手段。

许城与寻常城池不同,既没有官府也没有衙门,唯一朝廷认可的势力,自然便是城主一职,当然,这所谓朝廷认可自然也含有一定的水分。

许城,说到底不过也就是像安庆县城之流山高皇帝远的偏僻之所罢了,又非是什么边关重城,试想,不过一境修为的曹家兄弟都能冒充安庆知县数年之久都无人发现,这许城城主之位,又一直是在风水轮流转,其中缘由,一想便知。

如今许城原本的三大世家,许家三兄弟尽数身亡,这所谓许家,自然已是名存实亡,其次便是公孙家,在老祖公孙裘死后,剩下两个先天中期武人,两个初入先天境,要说本是稳稳压了那仅有赵志海一个引气境修士的赵家一头才对,但没办法,人家管辖许城的银玄卫顾大人乃是一位修士。

听说,这位顾大人最近还痴迷上了赵家的阵法之道,长住赵家,他公孙家虽有人多势众的实力,但终究不过江湖家族的他们却没有违背朝廷银玄卫意志的能力,好不容易等得如此天赐良机,也只有一肚子苦水依旧只能任由它在肚子中晃荡。

不过,其实就算没有顾长安的存在,这公孙家依旧有所忌惮,虽然可靠消息称赵家那位老祖中了一支破甲箭,如今赵家家主也成了赵志海,但那位赵家老祖到底是生是死,依旧是一团迷雾,就如同赵家那座湖心岛上的浓雾一般,自那血狼陈青牛踏出赵家之后,便经久不散。

这些事,陈青牛并不知晓,此刻,一番对打切磋之后,三人皆已是大汗淋漓,好在官道旁便有一条数丈宽的小河,虽是夜里,借以岸边篝火河面上波光粼粼,陈青牛提议,三人略一约定,便一头同时栽进了河中。

金月儿见此一幕,不由得也是心生欢喜,当然,她眼中看的还是那个少年。

一路行来,二人大多时候都是枯坐马车中,以往,陈青牛修炼之余,还会与他讲些修行上的注意之事,而自从上次陈青牛得知她是灵修后,二人言语便少了许多,不是感情淡了,而是作为女人的金月儿能明显感觉到,那个少年的背又沉了两分。

心生欢喜?

金月儿自然是心里欢喜的,自遇到陈青牛后,短短数月的经历,已然比之她此前十余年人生还要来得精彩,陪在这个少年身边,就仿佛永远不缺让人意想不到的经历,如梦一场,她很是喜欢。

脸上带着淡淡笑意,望着河中三人,自离开安庆县城之后,陈青牛一直心思沉重,虽然每过一处风景极佳之地陈青牛都会让福伯停下马车短暂驻足,但别人看不出来,金月儿却是能体会,那些大好风景,其实依旧散不去少年那压抑心情。

这些天,陈青牛又开始了练拳,今日,更是主动提出与吕林二人下河游水,没有练完拳匆忙擦洗后就回马车修炼,金月儿看在眼中,也为陈青牛的难得放松心情而心情大好。

河中三人依旧泡在水里,三个皆是年轻人,自然少不得要有一番打闹嬉戏,水中时不时溅起阵阵水花,三人皆是笑语不止。

但,这样的时间显然并没有持续多久,金月儿猛然听到吕不为唤了一声“青牛”,这声音尖锐高亢带着几分焦急,显然不是玩闹时能发出的声音。

金月儿连忙站起,正欲呼喊询问,又听到哥哥吕不为唤了一声“牧之”,她心头一紧,显然是有事情发生了。

金月儿连忙对着在暗红月幕与篝火照耀下模糊的河面焦急呼喊道:“哥,发生了什么?哥,你们怎么了?”

河中传出水花溅射的声音,一个人影正往着这边快速游来,吕不为边游边慌张大喊:“小妹,你赶紧走远些,这河有古怪,青牛和牧之已经……”

“咕噜噜!”

已经怎么了,吕不为并没有讲完他游水的姿势就已经变成了挣扎,接连呛了几口水后,便沉入了河中。

“哥,你们到底怎么了,哥……”

金月儿连忙呼唤,可是,河中再无半点人影,回应她的唯有那微波粼粼的河面与岸边时不时传来的涓涓细流声,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她能看出,哥哥吕不为方才显然是被什么力量强行拉扯进了河中,可是,吕不为身为先天境武人,体魄早已经超脱了寻常人,究竟是什么力量又是什么东西能够做到将一位先天武人拉进河里呢?

况且,还有能够瞬间施展强大兽灵神通的阿牛,更是没有半点挣扎就没了影,这条河,究竟有什么古怪。

不管有什么古怪,金月儿显然已然来不及多想,不管是吕不为还是林牧之他都不会放任不管,当然,就更不用说陈青牛了。

稍微将心神定了定后,金月儿就要一头扎入河中,欲要救出几人。

却也这时,一只苍老大手猛然从其背后伸出,将其拉住,连忙劝道:“二小姐,万万不可啊。”

说话的,乃是三个飞燕剑庄老辈中的朱岩章,此刻已是满脸焦急与愕然,另外两人脸色同样也很是难看,显然,三人皆被这边的动静惊动了。

金月儿望着显然知道些什么的三人,脸色更是难看道:“章伯,福伯,言叔,你们可知晓我哥与阿牛他们三人究竟怎么了?这条河,到底有什么古怪?”

“这河……”

提及此河,三人脸上皆显得有些踌躇,因为涉及太广,不知从何处开始解释。

唯有黄福无奈从头解释道:“二小姐,此河,名叫沉水河,绵延数百里,乃是咱们大玄王朝三大玄河之一,其源头之所在起于咱们苍北府某处,却至今无所探寻,而下游汇集之处,正是咱们大玄王朝唯一的大江,玄冥江,方才我与他们二人闲谈时便说起此事,咱们如今当是到了这沉水河地界。”

金月儿言语冷然道:“福伯,你知我如今并不想听这些,我哥与阿牛还有林大哥皆沉入河中,我想知道这河究竟有何古怪,我,又要如何才能救得他们。”

救他们?

三人嘴上不说,心中却已然有些叹息,此事太过突然,出乎了他们意料。

此处,其实依旧只是沉水河的一条支流,还算不得真正的沉水河,原本,三人是打算明日再行几十里,等到了那座桥上能看见数十丈宽的滚滚河水时再与这几个年轻人介绍此河的,可哪里想得寻常都只是会在岸边擦洗的陈青牛几人今夜竟会下到水里去……

“二小姐,这沉水河能位列咱们大玄王朝三大玄河之一,自然有其玄妙古怪之处,那便是此河之中的水看似流动,实则是往下沉的,不仅只是沉水,哪怕寻常鸭鹅一类水禽游于河上,有时也会被那股沉力拉入河水之中,所以此河地界但凡有人往来频繁之处,皆是架桥而过,从不敢有人撑船渡河,就更别说下河了……”黄福再次解释,已是眼中含悲满脸自责与愁容,此行他三人虽只是马夫,但也有引路护行之职,如今陈青牛三人沉入这沉水河中不知生死,他们也有哪里脱得了干系。

“是啊,二小姐,想救少爷他们,恐怕仅靠我们几人,哪怕是下到河中也唯有……不对,等等,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先前拉住金月儿的朱岩章原本同样是满脸愁容,却是猛然间想到一事,眼中露出些许惊喜道,“二小姐,少爷他们或许有救,咱们再往前数十里,便是这沉水河的拦腰处,那里有一座长约百丈的石拱桥,在桥的另一头,有一间沉水河神庙。”

“我年轻时曾多次游历途经此处,不管是江湖上还是民间传闻,那间庙中的河神金身很是通灵,若是沉水不超过三日,亲近之人去那河神庙中烧香叩拜,只要心诚,不出半个时辰,那沉河的不管是人还是他物,皆会自岸边浮出,且安然无事。”

“章伯!”

金月儿娇喝一声,已然有些赌气的嫌疑:“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与我讲这些灵异传闻,若阿牛有事,我也……”

“二小姐,其实此事并非传闻。”

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汉子胡言适时出声,很是坚定道:“二小姐,此事,我曾亲眼所见。”

这一下,不仅金月儿,就连黄福与朱岩章两个老人都是向着胡言望了过去。

他们二人,虽然行走江湖大半辈子阅历丰富,但关于这沉水河的传闻,也只是当初的道听途说,而胡言竟说自己亲眼所见,看其表情还煞有其事的样子,这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三人虽都是飞燕剑庄老一辈,而今又同为车夫,但寻常时候,这个不过四十出头的高大汉子很是沉默寡言,哪怕与他们,也少有搭话。

对上几人的目光,素来少言寡语的胡言只得如实一一讲道:“其实,未和家中父母流离至安庆县城之前,我便是此处人氏,不过那时候我还没有习武,也不过陈公子那般年纪,村庄距离那沉水河神庙不过二十里地,村子虽不敢以渔为生,但和这沉水河挨得近,逢年过节村里人都会结队去拜上一拜。”

怕是几人不信,胡言想了想,又道:“我九岁时,曾有一同村村民家中的孩子贪玩掉入了河中,转眼之间,便沉入了河中,那家人中有老人说这是河神老爷打瞌睡醒来饿了要打牙祭,便宰杀了家中牲畜买了香烛带着一家老小去到河神庙中祭拜,等这家人走出河神庙后,一眼就看到了那孩子正光着脚丫子坐在河边戏水,一点事没有。”

“我十二岁时,也就是去安庆县城的前一年,此事我记得最为清楚,定水桥那头八十里外便是凉城所在,当时,有一个城中富人纳妾,锦锣旗鼓五花马红头花轿排场极大,然而过那沉水河神庙前未曾停步上香,去时过桥无恙,归来时,在那桥上时突然吹起一阵大风,硬生生将那轿子连同轿中新人吹入了河中。此后,那位腰缠万贯的富人一连在沉水河神庙烧香数日,各种稀世之物金银珠宝一股脑往那庙外的功德箱里捐,三日过后,此事方才善了,在所有人的目光中,那花轿踏水而来,打开一看,轿中新人依旧是那新人。”

胡言此话一出,三人已然尽信。

不过,金月儿却是沉声道:“言叔,你的意思是,此事并非这沉水河的古怪,而是那沉水河河神在……”

“嘘!”

胡言竖起一指,连忙低声打断道:“二小姐,此话,说不得。”

众人默然,脸色依旧凝重,而金月儿,脸上已经阴冷得快要挤得出墨汁。

若真是这沉水河神在作怪,那,管他河神河鬼,若是拜之无用,她金月儿就算是砸了那河神庙,也要将几人救出。

不容等候,金月儿也不再去说那些,直接道:“既如此,那我们便连夜启程,尽快抵达那河神庙所在,就容我,好好诚心实意的拜一拜这位沉水河神。”

只是,在场三人任谁都听得出来金月儿说这话时明显有一种咬牙切齿的味道,莫不成,是因为与那桀骜少年相处久了的缘故?

可他们哪里知道,如今的金月儿早已经不是三人眼中的入流江湖武人,而是一位一阶灵修,虽只是一阶,却是连几人中原本最强的陈青牛都不一定会是其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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