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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州风云 第二十七章 冥卫

世间,哪有什么真正的圆满?

少了一人一车的队伍再次启程,穿梭于林荫之间,继续往南行去。

算一算世间,距离离开安庆县城已有大半月光景,与那位银玄卫大统领定下的时限,或许早已不知逾越了多少。

一行人从安庆县城离开,足足大半月过去,却也不过才行了将近三分之二的路程。这和那位被陈青牛斩杀的二品银玄卫张辅之只以几日功夫就快马加鞭从苍北府城赶到安庆县城的速度比起来,已然慢了十万八千里。

可是,马车中的少年却似乎依旧不急,甚至,如今陈青牛让黄福停车的次数比之之前更为频繁了起来。

距离离开沉水河已有七日光景,却不过只行了堪堪三百里路,晓是一直大事小事皆让陈青牛做主的吕不为也颇有些急了,不由得找了个下车休整的时间拉着陈青牛颇有怨言半开玩笑道:“青牛,要是我们再这般游山玩水下去,到了府城只怕那王大统领都不认得我们了。”

陈青牛道:“吕兄,早去晚去都一样的,有这银玄卫身份令牌在,我们便已是银玄卫。哪怕三个月不履职,司府那边也不能拿我们如何,最多不过被里面那些老人背后说几句闲话,不打紧的。”

吕不为颇为疑惑:“青牛,咱们都不过只见了那王大统领一面,你是如何知晓这些的?不对,老实交代,是不是那姓王的当时并没走远,回头又背着我和牧之暗中示好于你?”

陈青牛只是摇头笑了笑,并未再去解释。

关于这银玄卫司府中的事,自然还是那位沉水河正神听了他此行目的之后透露的。

大玄王朝三大玄卫,无论是监察文武百官的金玄卫,还是监管威慑江湖的银玄卫,亦或者是那镇守边关开疆拓土的黑玄卫,皆凌驾于朝廷六部之上。

为何?

就因为这三大玄卫的幕后之人,乃是当朝圣上。

不过,与那另外两大玄卫比起来,这银玄卫又颇为特殊,里面的人不仅最为闲云野鹤,哪怕司府那边的管理同样是松懈至极,虽有品级之分,也不过只是为了满足下大多数底下之人那一份功名之心罢了。

抛开各府总司中那几位真正头目确实是朝廷下派的王朝大员外,其实大多数人,都不过是半路出家的江湖人,受不得朝廷高官俸禄与那份让人望而生畏的名声诱惑,弃暗投明加入罢了。

以江湖人镇压威慑江湖人,这才是朝廷银玄卫成立的真正用意。

虽然这些加入银玄卫的江湖人中也有一些心知肚明者猜出了些许,朝廷此举,大有一种让他们这些江湖中人狗咬狗的嫌疑,但哪怕猜出,世间敢扣心自问能抗拒朝廷开出如此丰厚条件真正不问名利的又能有几人呢?

所以,经由同为朝廷体制中一员的山水正神玄沉这么一说,对于这银玄卫身为,陈青牛早已经没了当初那份受制于人被其束缚的感觉。反之,这似乎有些正合他意。

其实,当初若非因为吕林二人当时也在,以他的性子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的。

既然这银玄卫管理上如此散漫,那么早去几日晚去几日,想必以那位王大统领的肚量,也不会真个为难他三人。

当然,陈青牛让黄福不时停车休整,自然还有另一个原因。

已然没了看风景心思的陈青牛,如今大多数时间除了枯燥乏味的打坐修炼,便是时刻注意金月儿身上的变化。

如今的金月儿,虽然看上去除了双目失明外并没什么其他不妥之处,但哪怕距离与那沉水河神一战已过去将近十日,其脸上气色依旧未有所好转。

那颗水精,陈青牛早已经交与金月儿,亦如玄沉所言,金月儿见到水精的那一刻,便直言到于她很有帮助。

不过,陈青牛却看得出来,这所谓的帮助也就仅限于修行上,对于治愈金月儿过度使用灵道能力遭受的反噬,依旧起不到分毫帮助。

好在,自金月儿开始炼化水精之后,虽然气色仍旧未见好转,但她的灵道能力却是在以一种飞一般的速度日渐强大。

沉水河时,这个女子孤注一掷,哪怕不惜遭受能力反噬也要与那位沉水河神浊牛一战,为了什么,陈青牛比谁人都清楚。

只是,金月儿虽不曾讲出来,但陈青牛又如何体会不到对方战之不胜后的那一丝无力与发现不能帮到他时眼中的那一丝落寞呢?

这个傻女人!

为了以防金月儿得此机缘后肆无忌惮的提升境界,陈青牛必须时刻注意金月儿得变化,甚至,每隔一两个时辰,便会让黄福停车,让金月儿对其使用能力,亲身感受,密切观察。

陈青牛,已然不希望这个女子再出什么事了。好在,除了金月儿每日讲述修为上的精进外也无别的异常,陈青牛这才放下心来。

两架马车依旧是一前一后行驶于官道之上,越靠近苍北府城,四下也便越加热闹了起来。

哪怕在荒郊野外,时不时也能见到一两个担着山货叫卖的担夫以及隔不了多远就能得见一两家茶酒铺子与山野客栈。

路上行人亦是多了起来,除却那些世俗寻常人外,甚至在安庆江湖上难得一见的修行者,沿途而来,陈青牛也已然感应到了不下数百人。

这些人,虽然同样行走江湖,但和那些不过入流单单会些拳脚路子的寻常人比起来,自然是一眼便能区分。

不过,真正让陈青牛注意的并非这些修行中人,而是众人途经一片竹林时,一队押送囚车的官差后来居上,他等驱车一旁避让时,掀起车轩锦帘的陈青牛与一辆囚车中人有过匆匆一瞥。

因为陈青牛一直强调着过犹不及的缘故,金月儿炼化那水精的速度也逐渐慢了下来,陈青牛未修炼之时,她大多时候也是醒着的。

虽看不见陈青牛脸上的神色变化,但陈青牛方才的那声轻咦,金月儿却是听得清楚,不由得问道:“阿牛,怎么了?”

放下轩帘,陈青牛如实道:“无事,只是看到了两个熟面孔罢了。”

金月儿却是不解,见过了婆婆,融洽婆媳之间自然没有太多说不得的。

陈青牛从小到大的事,在小山沟那不长的数日里,那位面慈心善的婆婆已经与她讲了个七七八八。

陈青牛与她一般,如今皆是第一次出远门,甚至,在此之前,陈青牛都未曾离开过那片小山沟。

那么,在这距离安庆县城近千里之外的地方,陈青牛,又哪里来的什么熟识。

虽说如今的金月儿不能如以往一般瞪他白眼,但觉悟还算得不错的陈青牛也是连忙解释了一番。

原来,方才经过的囚车队伍中一辆囚车里,确实有两个人陈青牛算得熟识,虽说还谈不上什么交情,但陈青牛却是记得清楚,因为这二人,正是他在北氓山官道上所救商队中那对武修夫妇。

关于此事,陈青牛与众人讲过,金月儿是有些印象的。只是后来因为她灵道能力的事,众人为了救陈青牛将此事抛在了一旁,便再没去询问半句。

救人一时,总不能救人一世。

虽说这夫妇二人给他的印象不差,但本就萍水相逢,他陈青牛还没有当那救苦救难菩萨的地步,更不会逞英雄去做从官差眼皮子下劫囚车这种傻事。

何况,若这二人真做了什么大奸大恶之事被朝廷抓捕,那他救了这二人,岂不就成了助纣为虐之人?

只是,虽然下定了决心不救,陈青牛总觉得有些心绪不宁。

待那队足足有数十个官差押送的囚车队伍隐于前方密林后,陈青牛掀开车帘问黄福道:“黄老,此去苍北府城还有多久?”

黄福如实答道:“陈公子,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前方还有三座城要过,三百余里路,五日功夫,必然能到达。”

陈青牛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黄老,那便在前方择个开阔阴凉之所停车吧,今日天色已晚,咱们明日再启程。”

说完,陈青牛放下了车帘。

黄福仰头望去,虽说林间昏暗,但透过竹影不难看见,如今午阳刚从正中往东偏了两拳距离,距离陈青牛说的天色已晚比起来,如今正是大好的赶路时间。

不过,这显然已不是陈青牛第一次提出这样的要求了,黄福见怪不怪。

于是,两架马车再行了将近二十里路后,在这片竹林之外的官道旁开阔草地上,寻了一能遮凉的歪脖子老树后,黄福勒马停车。

后面那辆马车中的吕林二人走了下来,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事,都摆出了严阵以待的架势。

如今,在陈青牛与吕不为讲过之后,二人也不是很急了。

但吕不为还是询问同样下了马车的陈青牛道:“青牛,这天色尚早啊?”

陈青牛搀扶着金月儿坐到一旁后才回道:“没几日了,慢些便慢些吧,过了今夜,我们再出发。”

金月儿帮陈青牛开口道:“哥,这次听阿牛的。”

显然,陈青牛已与金月儿讲了心绪不宁的感觉,二人皆是修行者,自然明白,能够让他们心境有所感应的,自然便是那冥冥中所谓的因果线了。

见是无趣,也不见陈青牛金月儿多加解释,触了霉头的吕不为孩子使气般对着一旁的林牧之道:“走,闷子,咱们去竹林里练剑去。”

闷子,显然是这位飞燕剑庄少庄主与林牧之日渐相熟后的亲切称呼,心思只在剑上的林牧之自然不会介意这些。

好吧,其实如今的林牧之已然没剑了,与浊牛一战,他那把寻常铁剑已然毁去,虽沿途众人也经过了几座大城,陈青牛也欲要买一把新的与他,但林牧之试过之后都觉得不太顺手。

按照林牧之的意思,还是去了苍北府城后再找家铁匠铺子按照此前那柄的样式打造一把,品相也不用太好,毕竟用习惯了,趁手。

如今,这二人切磋,手里有玄清剑的吕不为自然不会放着如此神物不用,林牧之,则是时常随便自路边折一截枯枝便上阵了。

但晓是如此,在不使用内力的情况,大多时候吃亏的依旧还是吕不为。

这,就让他更是憋屈了,有时候大呼不干了,说牧之你绝对晋升先天武人了,咱们是兄弟,你有必要这样藏着掖着暗中下死手欺负我吗?

林牧之,却是越来越沉默寡言,往往只会回以两个字道:“一剑!”

此刻,听了吕不为的提议,林牧之望向陈青牛,当然不是要陈青牛应允他才会去,而是他看得出来陈青牛心中有事却未说,他是想问陈青牛需不需要他和吕不为留下来照扶一二。

陈青牛笑道:“去吧,不过如今往来的那些人中不乏修行者,你们二人小心一些,尽量寻个离官道远些的地方。早去早回。”

待二人离去,陈青牛与金月儿坐在歪脖子树下,黄福朱岩章二人将马牵于一旁吃草饮水后,也走了过来。

朱岩章表情凝重,有些欲言又止的意思。

陈青牛一眼看出道:“朱老,咱们之间没什么不好说的,有什么就讲吧。”

朱岩章犹豫了下,问道:“陈公子可是因为此前那支押解囚车的官家队伍,担心再与之撞见,才让老黄停车的?”

陈青牛点了点头,如实道:“确实如此,那囚车上有两人,乃是我们将要离开北邙山地界时,那夜我孤身前去所救商队中的那对武修夫妇。”

“他二人其实与我印象不错,只是,若救之不得,不如眼不见心不烦。”

朱岩章自然不信陈青牛会因为如此小事耽误行程,可也没多问什么,想了想道:“陈公子,你可认得那队官差身份?”

朱岩章此话一出,陈青牛不解,金月儿与黄福二人同样不解。

“莫不成朱老你知晓一二?”

此前陈青牛还在心头疑惑,那群官差所穿服饰乃是大玄王朝衙门差人捕快所穿的大统官服,但是,这些人中,竟然还有数位修行者,虽只是一瞥,但给他的那种威胁感,并不比当初三品银玄卫刘志先给他的那种感觉要弱,甚至,其中有两人,给他的威胁感已如那二品银玄卫张辅之一般,甚至更为强烈几分。

朱岩章摇头苦笑道:“知之甚少,不过曾远远见过一二罢了。”

言至此处,这位老人微微吸了一口凉气又道:“若是老夫未曾老眼昏花的话,方才瞧见那队押送囚车的差人官服肩头上皆绣有一条手指粗的黑色竖线,其中两人,更是绣有两条,已代表着这二人乃是第二层冥卫的身份。”

“这些竖线,乃是代表了府城一大势力,黑冥狱。哪怕老夫曾与陈公子讲到的一山二宗三门四家这些山上势力,都不敢去招惹,甚至,已然达到了一种望而生畏的地步。”

“黑冥狱?”

陈青牛皱着眉头回想,那位沉水河正神在与他讲银玄卫诸事时,曾一语带过提到过这个朝廷机构,因为,王朝三大玄卫出使任务,并不是每次都一定要斩草除根,那些被金玄卫查出腐绩王朝官员,被银玄卫缉拿归案的江湖人,被黑玄卫自远方边抓捕的敌国碟子与一些身份不低的将领,皆被关押于这黑冥狱中。

其中原因自然还是这些人中大多都是真正的山上修行之人,想以寻常监牢受之无异于痴人说梦,唯有这有着朝廷官家修行者看守的黑冥狱,方能镇压。

因此,此机构与朝廷三大玄卫一般,同样独立于六部之外。

却有相传,这大玄王朝内十三座黑冥狱并非由当今圣上掌管,而是皆掌控于当朝国师之手,但如此绝密,那位同样大玄王朝庙堂中司职的沉水河正神自然不会透露太多,只是告知陈青牛身为银玄卫自然以后就少不得要和这黑冥狱打交道,但最好,莫要与这黑冥狱中的冥差为恶。

知晓了对方身份,陈青牛一想不通。

怪不得方才那些冥卫从他身旁经过时他总觉得心绪不宁总觉得对方在打量他一般,想必是因为那囚车中那对夫妇的原因,与这二人有过救命之恩的他,显然也被这些冥卫盯上了。

可是,他与那二人不过萍水相逢,这些冥卫稍微一调查,就能查到他和那二人并无太多关系,为何还要对他显露出那一丝不怀好意呢?

陈青牛很是不解。

只是再不解,他也总不可能去抓个冥卫回来问问,他有银玄卫身份令牌傍身,同为大玄王朝中最为特殊的机构之一,他不相信这些冥卫会不分青红皂白连他一行人也敢抓了。

想通之后,为了让众人不那么忧心,陈青牛解释道:“以后的官场同僚罢了,咱们不必如此紧张,其实方才我只是从他等身上感受到了一丝威胁感,这才让黄老停车,如今向来,他等自然不可能是因为我当初救了那夫妇二人就注意到了我们,想必是方才那囚车队伍中有朝廷重犯,故此他等才处处警惕显露威胁感震慑宵小罢了。”

三人若有所思,觉得陈青牛如此解释符合常理。

不过,下一刻,身后竹林中便有行人犹如见了可怕之事外迅速奔逃而出,有的为了活命甚至连官道都不走了,自竹林中穿出,狼狈至极。

无需陈青牛多说,黄福已然纵身而出拉住了一个江湖游侠打扮的中年人道:“敢问阁下,不知这竹林中可是有妖兽出没,怎的你们一个个都如逃命般?”

那中年人想要挣脱开黄福的手,却是几次无果,不由得急色哀求道:“老前辈,你就饶了晚辈让晚辈离去吧,那竹林中正有两个年轻人在与一众官差激战,听闻途中一些识那些官差所穿官服的人提到,那几个官差像极了传闻中黑冥狱中的冥卫,就在此前,便有一大队人马押送囚车途经此地。若是晚辈再不跑,等那些冥卫调转车头沿路回来对付那二人,以那些冥卫的铁血手段,晚辈哪里还有活命的机会,还请前辈高抬贵手,速速放晚辈离去。”

一旁陈青牛一听,心中咯噔一下,怪不得哪怕想通了依旧觉得心绪不宁,原来那些冥卫打着宁杀错不放过的念头,已然暗中留了人趁机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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