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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州风云 第二十六章 小别

如此爽快的买卖,二人皆是称心如意。

借此,陈青牛又与这位不知活了多少年的老怪物请教了一些山上的修行事。

虽一个是炼气修士,一个是神道修行者,却也没有出现什么道不同不相为谋的尴尬场面。

反之,这位山河正神除却对那并不常见的灵道修行者了解甚少外,对于修行四道中的余下三道,皆是有不俗的见解。而在这三道中,除了其本身所修的神道,其见解最深的便是修道炼气。

正如玄沉所言:“成神前,我与你一般,亦是修道之人。只不过天赋运气皆不及你,而立之年,也不过元海巅峰罢了。”

陈青牛也没有因为一个四境大能的当面夸奖就妄自菲薄,他深知,他要走的路还很长很长。

修行有六境,如今的他,连第一境都还未走完,且不说找出穿越和铜片纹身的秘密,就是想要履行与那位北氓山之主老白的约定,他都是难以做到。

其实,很多事,陈青牛虽没去成天挂在嘴边,却都一一记在心中。

夜,老白,陈二狗,如今,又多了这么一个沉水河正神玄沉。

不知不觉,他才猛然发现,原来一直不愿轻易欠人人情的他,好像都已经欠了一屁股的人情债了。就是不知,该到何年何月才能一一还清。

他却不知,若是让那些山顶之人知晓这世上竟然有人还会因为欠了那三尊活神仙的人情而焦虑,指不定会一巴掌拍死他。他们可是挤破了脑袋都不能让那三尊活神仙抬抬眼皮,这世上怎就会有如此不知好歹的少年!

二人小叙了足足小半个时辰,不知是因为买卖达成大快人心,还是因为他发现陈青牛虽小事上谨小慎微大事上却毫不拖泥带水,这位沉水河正神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若非不能不敢,他都将将这少年纳入自个门下了。

受益良多的陈青牛再次拱手作揖道:“那便多谢河尊前辈慷慨解囊了。”

随即顿了顿,又苦笑道:“我那些朋友还在下面,以言前辈的性子,想必不太是会透露太多,还望河尊前辈施法送在下下去。”

令陈青牛亦是未曾想到的是,这位一河正神竟然同样拱手,对他行了个同辈之礼,笑道:“既是如此,陈小友,那便山水有相逢了。”

恍惚之间,陈青牛已然立身河畔。抬头间,天上乌云已散,阳光和煦,低头时,不远处沉水河亦如此前那般微波粼粼,此前汹涌不见半分。

这一切,似乎并未发生。

当一行人围拢过来,当陈青牛看到依旧以神魂状态立于几人中的胡言后他便知晓,此番经历实实在在,并非梦境。

吕不为上前两步拍着陈青牛肩膀道:“我就说嘛,那沉水河神哪是青牛你的对手。瞧,这不随随便便就将那沉水河神灭杀了!”

林牧之则是微微底低下头,眼中有几分愧疚与落寞。此前,他已出剑,却并没有真正帮到陈青牛什么。

黄福与朱岩章二人此刻已然恢复了伤势,倒不是说二人涂抹的那些寻常疗伤药有奇效,不过是如今站在二人中间的胡言在二人身上使用了恢复伤势的神术罢了。

胡言道了一声“陈公子”,后者轻轻点头,目光,却是望向几人中那一直未开口分女子。

显然,众人对于胡言死而复生成为河神一事已然接受,但对于胡言为何会成为河神,却依旧是一概不知。

正如陈青牛猜测,这个少言寡语的汉子并没与众人讲太多,也如金月儿开口便问出的五个字:“你去哪里了?”

望着金月儿如今那两个只有孤零零冰晶镶嵌其中的眼眶,陈青牛本想笑着说的那句“我去天上见神仙了”,顿然又压回肚中,他上前将金月儿一把抱住,柔声道了一句“我没事”。

陈青牛心中知道,金月儿在意的并不是他方才去了哪里,而是他如何了。

一番凶险遭遇之后,在这还算圆满的结局下,众人边说边走,向着河神庙走去。

那个守庙老妪,依旧被冰封在门内数尺位置,并未身死,几人皆从其身上感受得到那丝微弱生机。

对于互相间的遭遇,几人一路走来,已然一一讲述。

哪怕如今那浊牛已然身死,甚至余下的魂魄都被玄沉以惊天手段炼化为神道之力融入了胡言体内,但陈青牛依旧很是气愤。

这,确实有些欺人太甚了。

不过,虽是气愤,也是心生感动。既有金月儿奋不顾身,也有黄福三人不离不弃舍生取义,陈青牛觉得今生他能认识这些人,很是值得。

在知晓胡言是为替金月儿挡那沉水河神浊牛一拳才身死后,陈青牛对于这位如今已是沉水河神的汉子更是发自内心的尊敬,那一声前辈叫得很是顺畅,对那位沉水河正神欠下的那一份人情也很是值当。

入庙后,兴许是看出了如今已是河神的胡言见到老妪时眼中的那一丝怜悯之色,陈青牛主动询问金月儿道:“月儿,你这能力,可有破解之法?”

这些乳白色的冰很不寻常,哪怕从河中水牢脱困时陈青牛能以穿山甲兽灵击碎那些河冰,但那也在穿山甲兽灵全力施展本能天赋之下。此刻,他若是出手,虽是可以破解,但这老妪显然也就没命了。

金月儿没有问缘由也没有犹豫,道:“可以。”

虽看不见,却是对自己能力凝聚出的乳白色冰有本能的亲近,金月儿几步走出,抬起手轻轻摁于其上。

没有什么骇人的异象发生,只在金月儿抬手收手间,那冻住老妪的乳白色冰层就瞬间消失不见。

只是,越是如此,除陈青牛外,众人心中也就越是诧异。

武道修行者他们见得多了,炼气修道者也见识过数位,哪怕是世间最为神秘的山水神奇的手段,他们也已然领教,如今,他们身旁更是活生生站着一位。

那么,金月儿这一手可以冻结数十丈沉水河的玄妙冰封之能,该是属于哪一类呢?

知者不言,不知者除了那一丝好奇还有由衷的为其感到欢喜,所以,也每人真拉下脸皮非要问个明白。

不过,陈青牛却是发现一事,金月儿如今对于自身能力的控制显然已远胜刚刚觉醒灵道能力时,早已经能够收放自如。要知道,那时候他可是被几人架在火上烤许久才终于破开了体外那层寒冰。

当身上冰层消去,本就非寻常人的守庙老妪已然能活动自如,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摆出一副警惕架势,对着几人中的胡言道:“老爷当心,这几人不好对付!”

胡言,则是颇为尴尬的一甩手,以一道神光将这老妪不知丢到了何处后,这才对着金月儿道:“这老妇于我此后修行有大用,这便多谢二小姐成全了!”

事实上他该谢的应是陈青牛才对,毕竟是陈青牛提出让金月儿破去老妪身上冰层的。只是他觉得,眼前少年和自家二小姐,早已经不用分得那么清楚。

老妪被胡言丢到了何处无人知晓,将近整整一日的疲惫,此刻天色渐晚,如今又是在胡言的地头上,几人自然不会好好的河神庙不住非要去露宿荒郊野外。

一转眼,便是三日过去。

对于庙中有几个江湖扮相之人落脚,那些附近乡里前来上香拜神的淳朴乡民见之,虽心中多觉得有些古怪,也没真个如那狂野信徒般蜂拥而上将陈青牛几人逐出庙中。他们多是敬而远之远远看上那么两眼,便悻悻然离去。

眼中有所羡慕,心中有所畏惧。

行走江湖,谁不想呢?可躬耕田地,又何尝不同样是一种活法?

这三日内,要说最忙的自然还是如今已然身为河神的胡言了。这些淳朴乡民为何来上香拜神?自然皆是心中有愿。这些愿或大或小,或小一点希望这尊河神大人能显灵送还那些坠入沉水河中的牛羊,或大一点希望其能庇佑其家中后生高中状元,总之,不管这大大小小,其中有实事求是,也有许多不切实际。

但身为山水神灵,受之香火,听之愿力,那便得解其心愿。一番忙来忙去后,对于大多事都只是有心无力的胡言也再不去执着,只要在他的地盘上不出现什么水淹良田之类的大祸,那还不如安安稳稳修行来得实在。

这件事,他对几人提起过。一番不算激烈的谈论过后,胡言也总结出了四个字——问心无愧。

第四日,也就是好不容易找到个理由能停下来享受几日惬意光景的众人欲要离去之日,早早时候,黄福与朱岩章二人便已开始喂马。

如今,少了一个马夫,自然也就少上了一辆马车。好在,胡言驱使的那辆马车上装的大多是金月儿带离飞燕剑庄的一些日常用度,如今其中九成金月儿显然已经用不上了。

虽然两架马车负重少了许多,但想到此处的二人心中却没有半点开心。

胡言突然出现在二人身旁,难得主动开玩笑道:“看来我这辆马车是离不开我了呀!”

二人,皆没有笑出声,不是碍于如今胡言的河神身份,只是觉得,这本就不好笑。

原本,按照庄主吕长峰的意思,他们三人乃是如今他在飞燕剑庄中最为信任之人,故此才派遣三人同行,只为护他儿女周全。

但身为老江湖的三人又不是瞎子,动身之前三人就已经看出了这位庄主的良苦用心。

且不说那血狼陈青牛,已是先天高手的大少爷就不用说了,就是身为一流武人的二小姐武功都在他们其中二人之上,若真在途中遇到了什么危险,谁护谁还真说不准。

庄主如此做法,无非还是希望他们三人跟在那姓陈的少年身旁,或许,凭借他们三人的江湖阅历与武功经验,再沾点那少年的福缘,说不定真能让他们突破先天这道大坎。

显然,在看事看人这块上,吕长峰的眼光比他的武道境界无疑要高了不知道多少。

金鳞岂是池中物?从陈青牛带着金月儿自北氓山中安然回来的那一刻,这个一庄之主便已然在陈青牛身上压了重注,否则,陈青牛在安庆江湖上如此张扬,除了那一场突破时的夜袭外,那些江湖不择手段的江湖人为何没派出半个刺客杀手?不是没派,只是被吕长峰暗中派人处理掉了而已。

见二人皆是神色沉重,这个本就不擅与人打量的汉子拱手又道:“黄老,朱老,晚辈便祝二位也能跟着少爷小姐与那人奔一个好前程了。”

他这话,并非话里有话,直呼己心罢了。

但黄福却似乎觉得三人间的道别不该如此压抑,反而冲着这句话笑着玩笑道:“我们两个老家伙可还没活够。”

胡言一听,也是乐了。

没有生分便好!

此后,待得真正的分别到来时,自然更是免不了一番唏嘘嘱咐。

胡言道:“少爷,二小姐,陈公子,牧之,黄老,朱老,往后,我便只能一直守在这一亩三分地了。你们此去府城,若有消息,可差人送信于我。”

虽然这个汉子省略一句“不管多远我都会去”,但众人心境通透,无人听不出这一句弦外音。

金月儿拉着胡言的手,如一个小女孩般,脸上挂着调皮笑意道:“以后阿牛事务繁忙时,我回安庆县城就走这条路了,言叔,你到时候可别躲着不见月儿呀。”

胡言摸着头脸上满是溺爱慈意,落入几人眼里却是一副憨憨模样,苦笑道:“二小姐,你都这么大了,还像小时候那般欺负叔叔我,小心我跟庄主打你小报告。”

众人见此,亦是心中升起一丝开怀。一则开怀这胡言成为河神之后并未变化多少,二,自然还是因为金月儿似乎已然有些适应了如今的状态。

吕不为上前拉过胡言,躲到一边去说了几句悄悄话,没人知道这二人说了什么。

不过,陈青牛如今耳力惊人,却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吕不为说的是“言叔,谢了”。

胡言则是回了一句“少爷,保重。二小姐如今双目失明,还请少爷务必保护好二小姐安危”。

陈青牛心有所动,想着他是不是也该去道一声谢呢?他,显然比吕不为知晓得更多。

这胡言,看似得了天大的福缘成了一方河神,若无意外,却也是一辈子将被禁足此处。

当然,并不是说他不能去别的地头走动,而是说他若是离了那位沉水河正神划分给他的这一块沉水河地界,少了河神身份,身为神道修行者的他便难以接受这庙中那些香火愿力。

与玄沉在云端独处的小半个时辰,对于修行上的事陈青牛询问了许多。世间,以这神道修行者进境最是简单直接,有人拜你,香火不断,修为一日千里,无人拜你,神力散尽,孤魂野鬼。

但是,任你再是品善良纯的一尊神邸,若无人知,又能做何?所以啊,这里面看似简单,却依旧复杂多变,山水神奇,有山有水,但最不可或缺的自然还是人,世俗之人,皆有心愿信仰。

哪怕最后,陈青牛依旧还是未上前与胡言攀谈,他觉得若是说一句谢谢就能还了胡言对金月儿舍生忘死的救命之恩,那他陈青牛就真的太没心没肺了。

不如记在心里,待得时机成熟,替这胡言另寻一地,再怎么,也不能比那沉水河正神差了不是?

就这般,一行人上了马车,缓缓驶向前方,不出多久,便消失于林荫之下。

冷清的河神庙前香火依旧鼎盛,不时,有附近乡民前来祈求跪拜。

胡言见此,不为所动,借以如今神魂之便,飘然往前,一头扎进了沉水河中,很快,便出现在了曾经那座关押陈青牛三人的水牢之外。

如今,这座水牢上的阵法早已被破去,里面浸满了河水,但晓是如此,那一根根粗如手臂的手臂的石柱内,依旧关着一人,正是那一脱困便被胡言一手神术不知丢与何处的守庙老妪。

这老妪,明显如那些世俗寻常人一般未曾发现如今这位沉水河神已不是之前那位,依旧是一口一个老爷叫个不停。

胡言飘到水牢前,几个此前被浊牛安排看守此地的水鬼见之,纷纷避退。胡言心中惋惜,这几水鬼,皆是溺死之人,由于怨气太重,就连自家顶头上司之上的那位都是不屑将这几人魂魄打入轮回,他,又能如何呢?

胡言望着水牢中的老妪淡淡道:“其实,你不必装得这么像的,放心,我不是浊牛,不会对你图谋不轨。”

以为是试探,老妪依旧未有任何改变。

胡言又道:“你与他们不同,并非寻常怨鬼,而是此河中一位第三境大妖死后魂魄所化,虽然你一身妖气已尽数消散化为了鬼气,如今只有相当修士一境中期修为,但你,终究还是有着第三境大妖的见闻与心境。”

方是这时,这老妪脸上神色才抖然转变,瞬间从此前那患了失心疯般的模样变得镇定自若了起来,却是冷声嘶哑道:“为何你知晓这些?你欲如何?”

胡言微微抬手,水牢外那些石柱纷纷收回岩层中,也不担心老妪反抗或者逃了,直接道:“此后,你依旧做你的守庙人,我则当我的河神。你不是仆,我也不是主,只要你不误我修行,我便不会为难于你,反之,这沉水河内,你也大可以来去自如。”

老妪颇为不信,当初同为妖族的浊牛可是都没给过她如此的优待,不由得狐疑道:“人族比我们妖族狡猾太多,我信不过你。”

胡言也不解释,瞬间融入河水,一去已是数里之外。

老妪信不信不重要,反正,他已经按照玄沉的意思去做了。

如今,送走了陈青牛一行人,他也该回到小时候记忆中爬树摘果的地方去看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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