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台更衣室

之后应长歌被罚打扫了一周的操场。

我们肯定不能让他一个人挨罚，每天放学我、扶月还有江繁都跟他一起来操场扫落叶我们班的其他人也想来，可惜班里的扫把不够至于李执，他胳膊还打着石膏，只能一个人坐在树下面休息。

别的班的人咽不下闭幕式那口气，老是趁着我们打扫操场的时候跑来围观和嘲笑我们。

“一班的，又来扫操场了”

应长歌把扫把往地上一杵，惊起烟尘一片。

“扫操场怎么了不服去赛道，三千米，跟我比过”

应长歌把嘲笑他的围观群众吓跑了以后，还不放心我们其他人，他左右四顾，发现有外班的人在伤员李执旁边逗留。他就像孙悟空保护唐僧似的，拿扫把在李执周围的土地上画了一个圈，说：“李执，你就在这个圈里，不许出来。”

并警告外班的人说：“谁敢进这个圈，我跟谁没完”

于是李执每天就像唐僧打坐似的坐在那个圈里，思考关于如何还钱的问题。

我扫完地，走到李执面前，蹲下来，问他：“你想到了没有我们怎么赚钱”

这次我没舍得踢他。

我总觉得这几天他好像一直在挨打：挨江哥的、我的、他自己的、赌庄的他在学校对着老师，就说是在校外遇到小流氓抢劫打的，回到家对着他奶奶，又得说是在学校不小心摔的。我们看着他那惨样，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涌出了一股想要爱护他的感觉。

但李执好像不怎么需要关爱，他运筹帷幄得很。

“做卷子太慢。”他伸出右手食指，在地上点了几下，“下个月期中考试，不如卖学习资料。”

卖学习资料这倒是个好主意。

江繁也走了过来：“对，一份学习资料复印一百份就可以卖给一百个人。”

我灵机一动：“到时候还可以在资料上印：年级第一出品。”

“这个好”应长歌像在沙场上挥舞长矛一般，挥了一圈他的扫把，“到时候我第一个买”

“不过”我想了想，问，“资料卖多少钱一份呢太便宜了赚不到钱，太贵了大家也买不起啊。”

扶月也点头说：“五块钱以上，肯定就没什么人买了。”

李执笑了一声，说：“你们以为资料是卖给同学的谁那么爱学习啊作业都不想写，还买学习资料”

“不卖给同学”我没明白，“那卖给谁”

李执没有回答我，他只说，先总结学习资料，在期中考试前后复印出来就行。

于是我们分工协作，一边复习考试，一边总结资料，最后让李执审核。除了英语的复习资料是江繁写的，其他基本都是我写的。一开始我其实不懂为什么李执不自己写资料，后来我才发现，他的学习方法完全不适用于其他人，他是那种看一遍书以后就可以把书扔了的人，数学物理这类科目更恐怖，什么公式定理他都是自己从最底层的公理推，完全不需要记忆什么。他脑子里根本没有“复习”这种概念，也不知道正常人是怎么学习的。

十月的每一个夜晚，我和江繁都在李执家写资料，应长歌就在我们旁边费力地写他自己的作业。扶月晚上还是不能出门，我有时候从李执家出来，会走到她家楼下，看着她家阳台上那盆光秃秃的月季，一天天地，秋深了，月季竟又长出了新的花苞。

一场场秋雨落下来，催促着花苞绽放。

当那朵花苞完全盛开的时候，扶月的舞蹈比赛也要开始了。

那是十月末的一个周六，我们班没事的同学都被我和应长歌拉着一起去给扶月加油，去人民文化宫的公交车上挤满了我们班的人，还有扶月的爸爸。

李执和江繁是坐江叔叔的轿车去的，他们带着早已组装好的舞台背景布，提前去礼堂布置。

在公交车上的时候，有同学问扶月：“你今天跳什么呀”

扶月还没说话，应长歌先抢答：“春江花月夜”

他不但要显摆他知道扶月跳什么，他还要显摆他对春江花月夜的了解。

“这是一首诗，张若虚写的。”应长歌十分骄傲地说，“三十六句，我能一句不差地背下来。”

奇了，应短歌还真把这首诗给背下来了我略带怀疑地说：“应短歌，你背一个我听听”

经过上次的背诗困难之后，我问过应长歌，他能背哪些诗，他当时抓了半天脑袋，就背出两首：一首骆宾王的咏鹅，一首李白的静夜思。

现在我还真不太相信他能把春江花月夜背下来。

旁边的同学，还有车上的其他乘客都饶有兴趣地看着应长歌，等着他背。

应长歌清了清嗓子，一口气背完了前四句，前四句都是一字不差，到了第五句就暴露出他的水平了：“江流宛转绕芳最后一个字我不知道怎么念。”

“噗”

四周一阵哄笑。

应短歌还继续往下背：“月照花林皆似最后一个字我也不知道怎么念，是念伞吗”

“别背了别背了。”我赶紧拦下他，“你再这么背下去，我都不知道原诗到底怎么念了。”

应长歌挺委屈地从口袋里掏出我当时默下全诗的那张纸，说：“那你教我啊。”

我看着他手里那张皱巴巴的纸，没想到都这么久了，他还一直留着。我本来想说，不会背就不会背呗，非赌这口气干什么可是看他那样，我又说不出口。

“唉。”我叹了口气，伸出手，和他一左一右拿着那张纸的两边，“云哥教你。”

就这么教了一路，一直教到公交车到站。

我们到得早，其他人先去礼堂的观众席占座位，我陪着扶月去后台换衣服。

后台很挤，更衣室里全是来比赛的女生，因为没有男的，所以所有人都是直接在众目睽睽之下脱掉自己的衣服，再赤身地换上演出的服装，全程都没有一丝不好意思。

好像全场害羞的只有我一个。

“青云，你帮我别一下别针。”扶月叫我。

我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背对着她，问：“你穿好衣服没有”

现在我前方就有一个只穿了胸罩和内裤的陌生女生，我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我很怕我一转过身去，看见扶月也只穿了这么点。

扶月轻笑了一声，绕到我面前来，把一小包别针塞到我手里。

她已经换好了衣服，还是那件窄腰广袖水蓝色古典长裙。但她比我第一次见她穿这条裙子的时候更瘦了，瘦得裙子的上身有点显大，尤其是腰那里，都不合身了。

怪不得要用别针。

她找了个椅子坐下，先把及腰的长发给盘好，然后才站起来，反手捏住背后多余的布料，比着尺寸告诉我应该把别针别在哪里。

“大概这个位置就行了，也别弄得太紧。”

“好”我弯下腰，从后领口到背部，再到后腰，一个一个别针地往下别。

当别到接近臀部那里时，我的手顿住了。

“好了吗”扶月见我动作停了，便回过头看我。

“扶月”我盯着她裙子上的那块红色污迹，“你是不是来那个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