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曹老头走出树林，往远处亮着零星灯火的村落走去。他年纪虽大，身子却是硬朗，很快就来到了村落，脸不红，气不喘。

村落的人大多睡了，几盏“气死风”点亮村道，小巷处有时会传出狗吠。

曹老头来到一间小屋前，推门进去，一个年轻人坐在中间的桌子旁。上面点起了一只蜡烛，散落的昏黄光线下，摆着十来个铜钱。年轻人愁容满脸。

曹老头见了，怒道：“臭小子，又把今天卖肉的钱输光了。”

没等年轻人开口，曹老头已经接着骂道：“一天到晚，就知道去赌，明知道十赌九输，早晚把自己小命都输进去。”

年轻人撇嘴道：“凤生凤，龙生龙，老鼠生子打地洞。你这老家伙这么晚回来，怕不是去花天酒地了。”

曹老头气红了脸，喝道：“我是去树林找那个杀了恶婆婆的人。”

年轻人来了兴趣，问道：“找着了”

曹老头这才坐下来，点头道：“人找着了，想不到他会跑回现场。是个不错的年轻人。那一刀确实漂亮。此子早晚扬名江湖。”

年轻人轻蔑道：“扬名江湖还不是跟赌钱一样。”

曹老头一听“赌钱”，马上又气起来，怒喝道：“有什么一样。”

年轻人从曹老头腰间抢过酒葫芦，咕噜地灌了一大口，说道：“赌钱，十赌九输，我早晓得。但是要扬名江湖，少不得跟人厮杀争斗。那个什么，一将功成万骨枯。村里的年轻人都说要出去闯荡江湖，结果呢，回来的，不是断手就是断脚。有些干脆就回不来。按我说，要扬名江湖，简直是九死一生。我赌输了，大不了没钱。要去扬名江湖，时刻没了小命。”

年轻人又灌了一口酒，继续道：“老头，你就不要说我去赌钱了。我赌钱，是十赌九输。万一赢了呢。不就是跟那些闯荡江湖的人成名后一个鸟样。都是功成名就，衣锦还乡。”

老头气得说不出话，只顾拿出烟杆点起来。一阵烟腾起，布满屋子。老头的右手也不怎么抖了。

年轻人隔着烟雾，瞟了一眼老头的右手。说道：“家花不及野花香，儿子总是别人家的好。既然你说那人不错，改天我曹添豪好好的会一会他。对了，老头。先借点银两给我，明天买猪的钱也输光了。”

曹老头气得胡子都飞起了，起身就要打人。屋子顿时鸡飞狗跳，乱作一团。惹得旁边邻居都吵闹了起来。

骂声此起彼落。

“他奶奶的，你们曹家父子。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还让不让人睡呀。”

村落里住的都是穷苦人家。天没亮，就要去惠城谋生干活，大伙都很早睡觉。被这一闹，哪里睡得着。

自从曹家父子搬来后，这片房子就没几晚安生的。其中最烦恼的便是住在隔壁的小娘子。她愤怒地敲打了几下壁板，于事无补。

小娘子姓邓，叫二娘。原是惠城人家，可惜飞来横祸，父母病逝，散尽家财，只得与爷爷相依为命，流落到城外的村子。二娘的爷爷年轻时去京城学厨，学成后本想回惠城大展拳脚。却突遭横祸，心灰意冷。每天只是做些豆腐豆浆等，让邓二娘拿去惠城卖。由于豆腐做得好，二娘长得清秀水灵，惠城人都叫她豆腐西施。

隔壁的曹家父子先是打了一番，又对骂了一阵，才慢慢消停。

这时晓星落下，天色开始亮起来。

邓二娘躲入被子里，半睡半醒。迷迷糊糊中，村头的报晓鸡一声鸣叫。她恼怒地踢开了被子。下了床，便去瞧一下铜镜。铜镜简陋，却是邓老爷子给她生辰礼物，邓二娘甚是爱惜。

只见铜镜映出一副秀丽脸容。只是水汪汪的大眼睛下，透着乌青色。邓二娘更是郁闷，无精打采地推门出去洗漱。

“二娘，若是困倦，今天就不去城里吧。”邓老爷子见了，爱惜道。

“怎行，每天卖豆腐，仅赚得些许，刚好够生活。而且每天都有人专门来买阿爷做的豆腐。阿爷放心，二娘可精神了。”

邓二娘用清水洗了洗脸，洗漱一番后，精神微微一振。她将豆腐等放上板车，拉出自家的驴子绑上，就匆匆出门了。

邓二娘的驴子叫阿德，跟了邓家多年，一直不舍得卖，留作拉车用。只见邓二娘坐在板车上，让阿德前面拉着。

路上，走去惠城的村民见到邓二娘，都纷纷打招呼，更有一些青年，红着脸地偷偷瞧了她几眼。邓二娘都一一回应，大方得体。村民越发喜欢，不少人送了些果子、糕点给她作早点。

晨露打湿了青草，空气散发清新的味道。阿德吃了根萝卜，跑得更是精神。很快，便进了惠城。

邓二娘先是去档口摆好豆腐等，再拉阿德到附近的酒肆寄下。回到档口时，就看到昨晚多嘴多舌的张大也在收拾档口，心头有气。把两个路上村民送的小果扔过去后，就不理他了。

忙碌的一天开始了，街上渐渐热闹起来。邓二娘生意很好。吵杂中，响起她的清脆甜美的声音。人长得秀气，豆腐也做得美味。惠城的人都乐意光顾她。邓二娘一人忙不过来，档口前站满了人。

突然，人堆被推开。邓二娘感到身前一暗，抬起头，见一个粗鲁大汉，正一脸怪笑，盯着自己。

“小娘子，你可知这条街是谁管的”

“惠城每条街，都是官府管的。”

“官府哈哈哈。”大汉故作大笑，“现在是我们毒蛇帮管的。今天开始，你们每一档都要交管理费给我们毒蛇帮。”

“笑话，这条街从来不用交什么管理费。”邓二娘争辩道，“凭什么要交给你们。”

“就凭我们毒蛇帮三个字。”

“牛大哥，早上好呀。”旁边的张大不知何时从人群中钻了进来。他走到身前，哈哈陪笑着，“她小女孩，不懂事。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计较。”

那个牛大哥斜眼看着邓二娘白皙的笑脸，淫笑道：“不计较，只要小娘子陪我喝几杯小酒，刚才的事就一笔勾销。”

“痴心妄想。”邓二娘一脸不屑，厌恶道。

姓牛的汉子听了，丑脸涨红。张大正要上前劝阻，被一拳打翻在地。

邓二娘叫了一声，赶紧走去看张大。

“今天你不想陪也得陪，否则别想走出这条街。”

众人惧怕“毒蛇帮”，不敢劝阻。有心的人，偷偷跑去报官。

邓二娘扶起张大，“呸”了一声，不理会他，便要扶张大去档口坐下。

姓牛的大汉一把抓住她的手，扬起手来，就要打下去。却怎也打不去，半分也动不了。

他扭头一望，见一捕快，捉着自己的手腕，正冷眼看着自己。那人五官并不突出，搭在白净的脸上，让人看得十分舒服。

不过，牛姓大汉现在一点都不舒服。他平时依仗“毒蛇帮”恶名，欺行霸市，连一般的公差都不放在眼里。心想：大不了被拉去牢子蹲几天。当下骂道：“你个小公差，老子是毒蛇帮的人，叫牛保。不想死就滚开。”

王五脸色一寒，一拳砸进他的嘴里，当真打得他满地找牙。

牛保趴在地上，嘴里鲜血直流出来，黑黄的牙齿散落地上。周围的人哈哈大笑。牛保满脸羞愧，跑开去了。

王五心里一诧，他倒不是惊诧自己拳头的威力。他只是发现自从一刀砍了恶婆婆后，体内的力量变得蠢蠢欲动，禁止不住，总是要找个缺口发泄出来。他很快收敛心神，回过身去看邓二娘。

王五柔声问道：“妹子，你没事吧”

邓二娘自幼家变，吃苦耐劳，变得性格要强。只是见了王五，却不自觉委屈起来，眼睛发红，把手腕放到王五眼前：“你看，都红了。”

王五连忙带邓二娘回档口坐下。取出手帕，浸湿，敷在手腕上。嘴里安慰道：“用凉水敷一下就不痛了。”

张大看到了，便去驱赶众人：“散了散了，没热闹看了，你们很闲吗，还不回去煮饭。”

话说牛保捂着嘴，鲜血都沾满手掌。他满眼怨恨，决意回赌坊叫人，找回场子。他跑向惠城最大的赌坊，那里正是“毒蛇帮”经营的，里面每天会驻守一个执事。

以牙还牙向来是“毒蛇帮”的理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