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狗屎

江厌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把最后一口早餐硬生生地咽下喉咙，随后两步并一步地夺到鱼啄静旁边，塑料袋的黑布里包着的东西根本不是峰会邀请函。

而是一只扁平的塑料展示盒，盒子里的绸缎软垫上摆着一坨扁平的狗屎。

毫无疑问是一坨狗屎，根本不需要怀疑和思索。当江厌看到它的时候，就像知道东边升起的日轮是太阳，他们所乘坐的交通工具是飞船一样，当机立断地就能确定是一坨狗屎。

鱼啄静看向江厌，向来正经的她也不由流露出一抹玩味的笑，“你不知道”

“我知道”江厌抄起狗屎，扬起手将准备往垃圾篓扔，“我知道就不会带回来了”

但江厌刚要用力，便被鱼啄静握住了手腕，另一只手将透明塑料展示盒从江厌手中拿了下来，重新放回桌面，“既然都拿回来了就留着，扔了可惜怪可惜的。”

“你知道我为了这玩意儿花了多大的功夫吗”江厌一想到在夜总会发生的事，心中就气愤不已，“原来我以为你在说笑，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人特地去珍藏一坨狗屎。现在我才晓得是真的，真他娘的会有这么无聊而且恶趣味的人，他们下辈子想投胎成狗屎不成”

“也不是没有收获。”鱼啄静一挥手，会议桌桌面便化身成屏幕，她快速打开一款社交软件，一个时下火爆的话题仍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发酵，“看看这个。”

点开话题前，转发和点赞数量还未突破五位数大观，点开后，数量便已经破万。

标题用了相当具有争议性的文字达到了引人瞩目的作用创造出一个世界的天才魔术师，让你亲眼目睹你所熟知的一切被偷梁换柱，还有什么是值得我们相信的

话题内容仅是一个时长大约二十秒钟的视频。

因为光线的缘故，视频并不清晰，只能从周围的环境气氛猜到是哪里的夜总会。随着视频的继续，只见远处一个站在舞池高台上的人如同指挥音乐般舞动起手臂，周围的世界也至此开始宣告改变。

拍摄者在天地翻转后发出了一声惊呼，镜头也一震摇颤。但拍摄者很快蒙住了嘴巴，稳住了自己拍摄的双手。更多的惊呼随之传来，当镜头重新稳定时，夜总会已经变得天翻地覆。而舞池高台上的人也消失不见。

共计二十余秒的视频在这里戛然而止。

话题评论已经多达千条。赞叹的很多，怀疑是使用全息技术的骗子的也不再少数。但很快就有人出现，用精湛的逻辑，拿出令人信服的证据来扳倒了这些怀疑之声。人们开始把怀疑的角度从全息技术发展到后期特效上。

“这其实是一部电影的宣传片，这是他们的营销手段。”

这样的言论很快就被多数人认同。尽管发出赞叹，讨论话题影响而不去注意真假与否的人仍然占据着评论的大头。可后来点进来的人还是很容易被前者的言论影响，从而带上一种先入为主的观念。

江厌砸了咂嘴，他没想到自己的行为竟然会引发那么剧烈的反响。

重新播放了一次视频，这次江厌把目光放在视频中自己的位置上。视频拍摄者几次调整了焦距，想把他拍得更清晰一点，但碍于现场条件，几次都没能成功。

江厌皱紧了眉，“怎么就是拍不到我这张帅气的脸，我的脸应该被全世界人欣赏。”

“你就不怕又被大书库盯上。”

“这不是相信你吗。”

鱼啄静没有说话，只是紧盯着再次播放的视频。接着她忽然看到了什么眼眸一凝，蓦地说道，“等一等，暂停，不，不是这，再往前，往前两秒，对，放大。不是放大你的黑脸，放大你旁边的地方，没有聚光灯照到的地方。”

江厌照做，愣愣地看着被放大成无数马赛克的视频。在他身边没有聚光灯照到的黑暗的部分，隐约可以看到一个人影，一头白发在黑暗中尤为醒目。江厌当然知道这是谁。

“一个白痴。”他说，“你那么激动干什么，难倒还是你前男友”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鱼啄静的面色冷峻异常，她沉吟道，“邀请函被他拿走了。”

“你在开什么玩笑”江厌撇着嘴说，“你不知道他...”

“我之前就跟你说过，窥觑峰会的组织势力不只有破溃。”鱼啄静动手将视频画面截下，连带着视频连接发送到一个江厌陌生的信箱当中，“如果被视频里的这个人拿到邀请函，你应该会在峰会上再见到他。到时候你就会明白我有没有在跟你开玩笑。”

江厌愣愣地看着那张被鱼啄静从视频上截下来的图片。

扪心自问，白发睡衣男的确很奇怪，奇怪的出现在化妆间中，奇怪的学人说话动作。说是他在江厌之前拿走了峰会邀请函，江厌很难相信。但这似乎是唯一的解释。夜总会的夜班经理不可能拿着邀请函到处走动。

“而且。”鱼啄静随手关闭了屏幕，会议桌重新变回了普通的桌面，“除了昨晚让你到内环中层八号商圈之外，我没有跟你说过一句玩笑。我很奇怪，你为什么总是这么自以为是，总要觉得所有人都在欺骗你，逗弄你。你从来就不是世界的中心，没有人会特意关注你，走在街上，你在别人眼里和一掠而过的风没有任何区别。别人在你背后发笑，从来都不是在嘲笑你，而是在笑让他们感到高兴的事。我的确说过我记仇，但我也不会无聊到在你身上下那么多功夫。”

鱼啄静的话让江厌想到了在夜总会时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几个女孩，橘子味的香水和她们从身后远远传来的笑声让他至今历历在目，江厌像是被戳到痛楚般涨红了脸，扯着嗓子道，“你还说你没有戏弄我，被珍藏的狗屎是怎么回事”

“有些时候你很聪明，有些时候你又迟钝得像一个没脑子的无脊椎动物。”鱼啄静放罢手里的碗筷刀叉，环胸闭上眼睛，语气泠然地说，“你为什么不闭上眼好好看看，既然你的眼睛除了糟粕之外什么都看不到，那为什么不闭上眼好好看看。”

江厌为之一愣，二十余年的生活还是让他习惯于用眼睛来认识事物，眼见为实这个概念早就在他心中根深蒂固。他看向桌上的透明展示盒，盒子里盛着狗屎。

他吞了口唾沫，尽管心里有些低级的抵触情绪，但他还是选择合上了沉甸甸的眼皮。

船舱里的一切摇身一变，开始在江厌眼皮下展现出其本质或近似本质的抽象状态。而一坨狗屎的本质会是什么，以人类这个对象来看，大概只有令人作恶。以自然环境来看，兴许多多少少还能起到施肥和提供养分的作用。

但展现在江厌眼皮下的，却和他预料中的根本截然不同。

它是一只正在闪闪发光的宝箱，宝箱表面浮现着不少被风雨蚕食的斑驳锈迹，攀附着不少干涸的海草和人类为了争夺它而洒下的殷红的血迹。种种迹象都表明，宝箱中蕴藏着前所未有的稀世珍宝。

只要江厌打开那把尽管已经开始腐烂但仍旧坚不可摧的铁锁，箱中的宝物将全都归他所有。让他成为这个世界上最成功，也是最富有的人。

江厌下意识地，心里的催促他朝宝箱伸出自己的手，将宝箱占为己有。

但他立刻想到，这只是本质，它外表仍是一坨狗屎，最后讪讪地将手猛地抽了回来。江厌重新睁开眼，世界恢复成原本的样子，他有些惊讶不解，“所以这到底是...”

“书。”鱼啄静将透明展示盒小心翼翼地打开，“一本书。大书库为了实现知识垄断，早在几百年前就消灭了纸，在更早之前回收并焚烧了所有的书。但他们仍放心不下，害怕那些能给人们带来知识的书籍有残存于世的落网之余，一定会有。所以...”

江厌瞪大了双眼，心中闪过一个猜测，“所以他们就修改了大书库中对书的定义，让真正的书的外表和狗屎混为一谈。这样一来，书就变成了让人嗤之以鼻的东西他们就不必再担心书籍会威胁到大书库的地位。”

“回想你脑袋里大书库告诉你的书的定义。”鱼啄静说，“再想想当你入侵到大书库数据库中，那些被放在书架里的东西。这些都是假的，都是为了掩盖另一个真相的谎言。”

江厌看着桌上的书，面色难堪，“我又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

“很好，足够冷静，希望你随时都能保持这样的冷静。”鱼啄静说，“有办法证明你眼前的东西并不是排泄物，如果它一开始就没有漏洞，无懈可击，也不会被人刻意的珍藏。”

“你的意思是珍藏他的人其实知道这不是狗屎而是一本书。”

鱼啄静耸耸肩，“也许知道，也许只是跟风。听好了，据我所知，书是由很多纸构成的，尽管这只是猜测，因为没人知道真正的书到底长什么样，也没人见过。而纸拥有助燃性，你只要把它扔进火堆里，就能知道它是不是一本书。”

“”

“你也可以把它放进水里，如果它被浸湿，也同样可以证明。”

“你的意思是...”江厌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如果没有眼皮世界。要想知道这玩意到底是狗屎，还是一本书，我都要用手去触碰它。”

鱼啄静点点头，“试着把他拿起来看看。”

“哈”

“把它拿起来。”

“可它是一坨屎”

“你明知道它不是屎。”

“就算它不是屎，可它长得是屎就算我知道这是大书库在骗我，可它依旧是一坨屎你明白吗这和咖喱味的屎和屎味的咖喱差不多的道理”

“以后你还要把它吃了。”

“所以现在你是真的在跟我开玩笑”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