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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膳

“大小姐,三小姐,老夫人请你们进去坐。”

通传的婆子一边说,一边将杏色的丝帘卷起,请二位小姐进门去。

阮静漪点头,提起裙摆,跨入了宝寿堂内。

檀香隐隐,晨光穿透薄薄窗纸,将窗棂上的松鹤纹映得浅浅发亮。早膳已布好了,锦桌上设着两幅碗筷,一盅细粥,令附药泥馒头,豆黄卷等小碟。

桌后的主位上,正坐着阮老夫人。她近六十的年纪,鬓发掺着白色,但却挽得齐整。虽说只是见孙女,却照旧佩着一抹水头极好的绿玉耳坠,整个人精神勃发,看着就是个极有本事的老太太。

“早前不知道秋嬛要来,少备了一副碗筷。”阮老夫人手执茶盏,慢条斯理地掴着茶沫子,“阿芳,赶紧多添一副来。”

芳嬷嬷得命,连忙将碗筷添上,又将锦凳拉出来:“二位小姐请坐。”

阮静漪在老夫人的左侧坐下了,很客气地说:“芳嬷嬷,我这不需要伺候,你去祖母身边吧。”

闻言,阮老夫人笑起来:“天天都来的,怎么今天这么客气了”

阮静漪只笑一笑,并不答话。

静漪生母早逝,阮老夫人怜惜静漪,便将她放在膝下,亲手养大。祖孙二人,感情极好。时至今日,已死过一回的静漪仍能清楚记得幼时阮老夫人把着自己的手教自己弹琴的模样。

“琴需静心,你若是沉不下心来,总是毛毛躁躁的,那就势必弹不好琴了。”

除了教导她弹琴识字,老夫人在生活上也待她极为亲厚。不仅时时给她银两补贴,更是在宝寿堂的暖阁内专门给她设了一方床榻,时常将她留下来过夜。静漪幼时胆小,总怕鬼怪之说。旁的孩子有母亲可以撒娇,她则待在宝寿堂的暖阁内,听祖母给她讲山川游记的故事。

此外,于生活之事上,阮老夫人也是事事过问,不假他人之手。从穿衣用料,到吃食冷热,俱是极为上心。继母韩氏私底下甚至抱怨道:“桃苑的事,这也不让我管,那也不让我碰,那老太太是怕我会在饭菜里下毒不成”

韩氏是继室,多少想在人前做出一副与元室之女亲亲热热的模样来。可有阮老夫人拦着,她总没法子将手伸进桃苑来。为此,韩氏颇有怨言。

可怨言再多,韩氏也不敢去拗阮老夫人。不仅仅因为老夫人是长辈,韩氏是晚辈,更因为老夫人的脾气极硬,人也争强好胜,说一不二。要是与她碰上了,那便一定会落个玉石俱损的下场。

“祖母,母亲亲手做了些芙蓉糕,软糯易化,最适合午后闲暇吃用,特地差我送过来。”一道盈盈的嗓音,是阮秋嬛起身行礼,又命身后的丫鬟将糕点送上来。

阮老夫人端起一盏汤,不动声色道:“你母亲有心了。你也是个孝顺的。”

得了夸奖,秋嬛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淡笑着坐下了,这才开始动筷子。她夹了一小团玉兰片,放到老夫人的碗盏中,很是体贴,又说:“祖母,昨天清远伯府的人来家中赏花,很是热闹。可惜祖母身子乏,没能瞧见那副人头攒动的样子。”

阮老夫人拿帕巾擦擦嘴,哼了一声:“热闹归热闹,我可不喜欢清远伯家的老太太。他们家的人,我一概不想见。”

见状,秋嬛似乎有些讪讪,而静漪则暗暗好笑。

昨日清远伯府的贵客到访,阮府人举家迎接,阮家的四个女儿也都打扮的青春俏丽,出来见客。可独独阮老夫人,却声称自己身子累,懒得待客。

秋嬛以为老夫人当真是身子乏,但静漪却知道,老夫人的身体硬朗的很。老夫人之所以不见客,不过是因为她和清远伯府的老太太不对付罢了。

阮老夫人和清远伯府的老太太都是京城出身的,年轻时便相处的不好。她们二人,一个是下嫁到了丹陵,另一个是儿子被封到了丹陵。本就关系不好的二人,等年纪大了,竟然又在丹陵重逢了,那自然是能不见就不见,省得小辈闹得尴尬。

也正是因此,前世,静漪死活要嫁给清远伯府的段齐彦时,阮老夫人才会气得心疾复发,此后身体境况一转而下,越趋羸弱。

老夫人便是老夫人,早就看透了段齐彦对静漪并无珍爱之意。只可惜那时的静漪,被自己的一腔热情蒙蔽了双眼,誓要将这南墙撞碎,平白搭上了自己的大好人生。

秋嬛不知悉阮老夫人与清远伯府老太太不对付的事,一个不小心便拍到了马腿,着实好笑。

但秋嬛从来是个有主意的人,不过眨眼的功夫,她便恢复了一副柔和婉转的模样,道:“那真是可惜了。祖母不知道,大姐姐见了伯府的段小公子,人有多高兴呢。”

闻言,阮静漪握着筷子的手一顿。

秋嬛总是如此,看似温婉纤高,不染俗世;但她的心底,城府却深得很。一言一行,仿佛都经过了精巧的设计,势必能为她带来好处。也不知是天生如此,还是韩氏教导所致。

秋嬛说她见了段齐彦便高兴,这不就是在给祖母上眼药,要祖母成全自个儿与段齐彦

静漪抬头扫一眼阮秋嬛,唇角慢慢地勾了起来。

坐在静漪对面的阮秋嬛,身着一袭浅杏色撒花百褶裙,用色素净,衬得秀雅面孔愈显清丽瓷白。她的容貌像韩氏,纤柔清冷,像是一朵无声静开的白栀子,沾着霜、含着露,男子瞧着她,极易萌生出怜爱之情,又苦于不能伸手摘取天上的月,因此止步不前,踌躇不已。

按理说,秋嬛出身不错,容貌又好,才名远播,没什么缺失的,只需安安稳稳地过自己的小日子便好。前世的静漪也是这样觉得的,因此与秋嬛推心置腹,把她当做能同甘共苦的人。

只可惜,人总是贪心不足的。秋嬛似乎并不满于眼下的境地,她有更多的野心。而大姐静漪,则成了秋嬛鱼跃龙门的踏脚石。

正好比眼下的秋嬛:她到了待嫁的年纪,提亲的门槛都快被丹陵的地方贵介踏破了。各家的豪绅阔商,都想聘她做儿媳;就连清远伯府,也为她放下了身段,亲自上门相看。

可这些人,秋嬛一个也看不上。

秋嬛想嫁去京城,想离开丹陵这个她眼中的“弹丸之地”。可是父亲也好,清远伯府也罢,都觉得秋嬛和段小公子天造地设,一对璧人;就连母亲韩氏,也摇摆不定,总觉得清远伯府的门第已经够高。如此一来,她还要怎么嫁得更高

思来想去,便只有将大姐阮静漪与段齐彦凑在一块儿了。

这些事儿,都是曾经的静漪不甚理解,后来在丹陵别苑等死之时才渐渐摸索出来的。那时,她头一次深刻地知悉了,这世上是当真有那样的女子:于谈婚论嫁之时,并不在意深爱对方与否,而更在意财名权势,地位高低。

宝寿堂里,一片碗筷叮当声。因为秋嬛一句“静漪见到段小公子”的话,氛围莫名地凝寂了几分,老夫人的面色似乎也不大好。

静漪将空碗递给芳嬷嬷添汤,闲散地笑了起来:“三妹妹,你怕不是看错了。我和段小公子话都没说上几句。就算我高兴,那也是因为园子里的花开的好才高兴。”

“是么”秋嬛淡笑道,“大姐姐说是什么,就是什么。”罢了,便埋头用早膳。她吃的少,没几口,就停了筷子了。

秋嬛说的简单,可这样一句流言蜚语,定会让阮老夫人多想。静漪可不打算让秋嬛这样轻松地全身而退。

“秋嬛,这些玩笑之词,你在我们自己家里说说也就罢了。要是到了外面,可别多嘴。”静漪故作亲热的样子,摆出一副长姐教育晚辈的姿态,“不知你听说过没有京城有个说书人,为了多赚点打赏,便捕风捉影,说小侯爷段准留恋某风月女子。如此一来,听书之人果然大增。”

“这人倒是有头脑。”秋嬛不解静漪提起此事的意思,“贵胄秘闻,总比市井流言要引人好奇。”

“话可不能这么说。”静漪道,“说书人这事儿,最后传到了小侯爷的耳朵里。你猜那个说书人,最后结果如何”

秋嬛勉强笑了笑,神色照旧清冷柔和:“他被小侯爷罚了些银两”

“那可是小侯爷,事儿怎会这么简单最后啊”静漪拿手在脖子上比了比,语气冷了些,“最后,人被问斩了。”

闻言,秋嬛的面色似乎微微发白。但她本就肌肤如雪,就算面色煞白也不大看得出来。

见状,静漪微微一笑,夹起一筷金丝卷放入碗中。

段准问斩说书人,确有其事。不过,那说书人实际上是个各处流窜的江洋大盗。京城人添油加醋,才将这事儿流传得变了样。还是段齐彦和静漪说起,她才知悉原来段准也不过是在帮人捉拿逃犯,平白多背了个凶戾的骂名。

但不管这说书人的事情真相如何,只要它能拿来吓一吓秋嬛,那便是个好故事。

一旁的阮老夫人听罢静漪的话,便哼笑一声,说:“静漪,你也别吓唬你妹妹。哪有因为这点事就让人脑袋落地的宜阳侯可不会这样教儿子”

顿一顿,老夫人吹了吹汤面的热度,又对阮秋嬛道:“但秋嬛,你姐姐说得也对,这种闲言碎语,不是一个大家小姐当说的。你自小饱读诗书,日后自己稳重一些。”

秋嬛点了点头,柔声道:“谢过祖母教诲。”

等饭罢了,阮秋嬛没有理由再留,便与老夫人和静漪告辞,娉婷地离去了。而静漪则留下来,让老夫人看自己这两日习琴的结果。

阮家四姝,各有所长。老大擅弹琴曲,老二小通棋技,老三诗书一绝,老四则醉心画中。阮静漪的琴技是老夫人精心调教的,在丹陵也算小有名气。隔三差五,老夫人便会检验她是否有懒于练习。

芳嬷嬷将琴架设好,静漪便试了试音色。她正欲问老夫人想听什么,便听得老夫人道:“静漪,你是如何想的”

静漪抬头,便瞧见老夫人坐在罗汉榻边,面色复杂地瞧着自己。

“祖母,您问的是什么事”阮静漪略有不解。

“你也长大了,不可能在祖母的身边留一辈子。”老夫人倚向榻背,慢慢地捻起念珠来。一缕光穿过窗棂,落在她鬓边的白发上,“你的亲事,如何打算”

阮静漪拨着琴弦的手一顿。

她知道,祖母迟早会问起这件事。但她其实并不想嫁人。

婚姻之于女子,便如一道枷锁。人嫁过去了,若运气好,便能在后院的狭小天地里度过一生。若是运气不好,所遇非良人,那便是将一辈子都搭上去了。最终,人会被这婚姻蚕食的体无完肤,寸骸不留。

她不想再走一遍曾走过的歧途了。比起被只有怨恨的姻缘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她更想甩脱这道枷锁,看看山川风物,遍访名胜古迹。

于是,静漪笑了笑,道:“祖母,若我说,我不想嫁人,您会同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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