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烦心

这种话被冯氏大刺刺地在人前说出来，灵韵脸上火烧一样的热，低着头脸红的跟什么似的，似乎是羞涩，又似乎是羞愤，说不清道不明的，就像有那么一团火在烧着她。松鹤院的风声一放出来，就有知理懂事的下人进流觞馆给莲心贺喜，从前也没见莲心在府里有这么多亲厚之人。萃暖稍微出去一打听，竟然大多数与绘春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不用说也知道三太太的手笔了，大约也是为了给含玥添堵。含玥自从回到流觞馆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外面大好的春光，她没半点想去看看的心思，甚至待在屋子里也不知道要做什么，手里的话本子半天不见翻一页。萃寒看着含玥这样着急，想了想便壮着胆子道，“姑娘何苦这样为难自己，您不愿意就跟姑爷直说，姑爷疼您自然会帮您挡着，他若不站在您这边，您就不值得为了他伤神，那简单的道理您哪会不懂”萃寒悄无声息的改了称呼，似乎也只有这个丫头，敢在她面前说这样的话，想到她当年的一股子倔强，含玥不禁苦笑出来。萃寒说的不错，可有些事不是说放手就能放手的，况且是她自己眷恋现在这样的生活，有些事一旦说破了，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从前祖母是长公主之尊，尚且要容忍别的女子给祖父做妾；母亲白氏身为大齐一等诰命也一样要容忍家中的庶子庶女，回到她自己，她又比别人多什么了，凭什么能独占薛凤潇一辈子也直到是这一刻，含玥才知道自己真的陷的深了，没想到那个记忆里的小男孩能这样拢住她的心。看着含玥半晌不说话，萃寒道，“您还是别想了，我扶着您去躺一躺，您不休息，肚子里的小公子也要休息。”含玥无言，想着倒也无事可做，点了点头由着萃寒安排。薛凤潇回府的时候刚刚月挂树梢，也算不得太晚。奇异的是含玥居然没等他一起吃饭，甚至连屋里的灯都熄了，他看着手里的点心蹙了蹙眉。屋里的含玥正躺在床上假寐，知道他人回来了，她动都没动一下。含玥素来浅眠，薛凤潇是知道的，看她如今这样，已经可以断定这丫头在闹脾气呢。还是旌蛉看不过去，把薛凤潇拉到回廊下头，徐徐说了实情。“少夫人答应了”旌蛉听着主子的话就不知道怎么回了，难不成还有不答应的办法“那可是太夫人亲自指下来的，少夫人哪里推脱的了”薛凤潇朝着屋里的拔步床看了一眼，眉头紧锁，“我知道了，你下去吧。”“二爷，要不要吃东西，流萤还等着呢”虽说心里不痛快，少夫人到底还是留了人让等着二爷。“不吃了，叫她别等了”含玥瞪着眼睛躺在床上听着净房里偶尔传过来的水声，直到身边的床榻一沉，薛凤潇躺下来，又顺手把她搂进怀里，含玥才下意识的推搡起来。“就知道你在装睡生气了”声音低沉暗哑，在只有些微月光的屋子里显得格外低沉诱人。经他这么一问，含玥心里没来由的又委屈起来，可张了张嘴她又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得咬着下唇怄气。他的手抚过她的脸颊，眼睫处隐隐摸到一股湿意，居然哭了，似乎除了某些耳鬓厮磨的旖旎时刻，他还是头一回见她哭。“又不是什么大事，至于吗”他柔声安慰她，心道，你要怎么处置，说出来不就完了似乎是被这句话牵动了些许情绪，含玥猛然间推开他，退到一侧，背对着他。果然这种事在男人眼里本就是稀松平常的，她这些弯弯绕绕的心思他根本就不懂，她觉得自己魔怔了，可是又忍不住去想，难不成这就是身为女子的可悲。感觉自己说错话了，薛世子只得闭嘴，再一次凑近她，把她娇软的身子楼进怀里，“别想了睡吧剩下的事，我来。”含玥挣动的动作悠然停了下来，似乎所有的情绪都在他这一句安慰里，顿化无形，她没有说话，只不由自主的任他搂在怀里，心想着，趁着天气凉就让你先抱一会儿，等到了夏天热了趁早滚的远远的。合上眼睛时她才感觉自己紧绷了一日的心终于放开了一夜无梦，晨起的时候薛凤潇已经不见了人影，含玥照旧用了一碗红枣粳米粥，就着吃了一块薛凤潇昨晚拿回来的红豆沙凉糕。吃完了，梳头上妆去钟翠馆请安。在钟粹馆白氏显然还在对通房丫头的事耿耿于怀，好言好语的劝了含玥几句，含玥只乖巧的一一答了，旁的话倒是也没有多说。如此一晃便是三天，一大早，刘妈妈便送了元帕过来，甚至还带了一个绞面嬷嬷，如此礼数哪里像是提通房丫头，就是纳妾也说得过去了。莲心羞的满面红霞却又喜不自胜，头低的几乎就到了脖子下头了。绞面嬷嬷把莲心带下去打扮，刘妈妈就坐下与含玥说话。“要说太夫人还是疼世子爷多些，少夫人只看四爷屋里来来去去那么多丫头，哪一个有莲心这么体面的，先前四奶奶身边的木槿早就开了脸，到如今也没个正经名分呢，哪像莲心，上有太夫人想着，下有少夫人体贴”刘妈妈的话说的句句恳切，末了只端着笑去看含玥的脸色，她本以为这位少夫人定是气的面色涨红，羞愤不堪，奈何这少夫人真是个会做戏的，刘妈妈自己瞧了半晌，愣是没看出些许不妥，甚至她说话的时候，少夫人还跟着频频点头。“沾了世子爷的光，占了比四弟妹的便宜。”含玥亲手与刘妈妈倒了茶，“您回去，替我谢谢太夫人，明儿就让莲心去给她老人家磕头。”刘妈妈脸上的笑淡了些，一时觉得索然无味起来。“听说少夫人身边还有一位叫兰香的姑娘太夫人给的钗本就是一对的，少夫人若有心成全她也不打紧。”含玥一笑，“那丫头且得磨一磨性子，来日方长的，也不急于这一时，今儿还是以莲心为重”看着含玥不气不恼的样子，刘妈妈一时心里打鼓，还以为拿住了少夫人的软肋略坐了片刻，绞面嬷嬷方带了莲心出来，从前含玥只觉得莲心美则美矣，可内里却少了点灵气，今儿被绞面嬷嬷这么一打扮，倒是令她有些惊艳了。“后面正好还有间空屋，今儿你就收拾出来搬过去吧，你身份上是不一样了，别再跟她们那些丫头混住了”按理说通房丫头本没有这样的待遇，寻常富贵人家的爷们儿，都有自己的外书房，通房丫头没有自己的住处，一般都是陪着主子去书房伺候，刘妈妈看着含玥肯如此给莲心体面，心里不禁有几分咋舌。含玥看着讶然的刘妈妈又是一笑，口中又道，“我看你素来与兰香交好，从今儿起就让她伺候你吧，你得了空也教教她府里的规矩，流觞馆的规矩，她若是个提得起来的，日后也能与你作伴。”含玥这话说的隐晦含蓄，莲心听着先是一喜，没想到她一个通房丫头还能有伺候自己的下人，可慢慢咀嚼着主子的话，又觉得不对味儿了，这不是要兰香沾着她的光在二爷面前争宠吗少夫人为了自她添堵，倒是便宜了兰香这蹄子莲心下意识的咬了咬嘴唇，有些不情愿却也不敢反驳，只暗地里恨上了兰香。“奴婢谢过少夫人”她的声音有些闷闷的，不像先前，高兴的眼睛晶亮的能放出光来。含玥端了茶无声笑了，她们不是好姐妹吗，就让她们一个做主，一个做仆，日日两相看，日日两相厌刘妈妈见差事办完了，便欢欢喜喜的回去松鹤院复命，一五一十的把流觞馆所见所闻说给太夫人与冯氏听，连含玥说的话都一般无二的学了出来。冯氏听了就笑了起来，“她这是打落牙齿或血吞吧，人前装着大度，人后还指不定怎么跟凤潇闹呢。”刘妈妈奉承着说，“三太太说的是，老奴瞧着少夫人多半也是装的，年轻气盛的最是忍不了这个。”太夫人微微弯着嘴角，“唉，真小看了这个丫头，她演戏归演戏，生气归生气，不过该做的却是一点都没落下，你瞧她最后一步的安排，明显的是在莲心面前摆了一道坎儿。”冯氏紧蹙着眉头思索，“母亲之前不也打算把兰香那丫头一并提上来吗”如今叫兰香在莲心屋子伺候着，若得了凤潇的眼缘儿，也没什么不好太夫人老辣的眼镜在冯氏脸上一绕，“这你就错了，这才是孟氏高明之处。”她就着手里的茶喝了一口，“本来嘛，咱们是打算让两个丫头互为助力，可如今被孟氏这么一搅和，你觉得那两个丫头还能同心协力不厮打到一处去就算好的了看着吧，天长日久的还不得互相折磨死。”刘妈妈心里跟着倒抽一口凉气，生怕太夫人说她办事不力，冯氏也是半晌没有言语，最后才恨恨的咬牙道，“她才多大的年纪，心思就这般歹毒，母亲，这可怎么办，咱们这一步棋又要毁了不成”太夫人一副安然自得的样子，轻轻哼了一声才道，“怕什么，莲心那丫头本来就不是成大器的，你还能指望他什么，不过是要给凤潇开了这个先河，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孟氏料理一个莲心算什么，后面排队等着的人还多着呢”太夫人生了一张慈和的面相，常年挂着一抹笑在嘴边，可她说出的话却半点没有慈爱可亲之处，就好像是一条毒蛇，一边笑一边吐着蛇信“还是母亲高明，出手便是诛心之招”如今孟氏怀着身孕，正是不好动气的时候，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也怪不得旁人天色渐暗，含玥估摸着薛凤潇要回来了，便嘱咐流萤去准备酒菜，“挑着二爷爱吃的多做几个”她的脸上也看不出喜怒，流萤也摸不准少夫人到底是什么意思，眼睛频频往萃寒身上飘，见萃寒稍稍冲她点了头，这才咬着下唇出去。出了主屋，她便与站在廊下喂鸟的旌蛉道，“少妇人性子也忒好了，莲心那个德性连我都看不上，少夫人居然还肯给她脸面，伺候她我还怕脏了自己的手呢”“你又没规矩了”旌蛉瞪了她一眼，“道理不用我说你还不懂吗，要出气，找个没人的地方说道两句也就算了，你份内的事儿还是要做好，省得给她留把柄让她告你一状，得不偿失。”“就你懂事，行了吧。”流萤吐了吐舌头，又问旌蛉，“你说少夫人那么精明的一个人，真忍得了这么个贱坯子作威作福”旌蛉看着四下无人才低声开了口，“莲心来咱们院里多久了你见过二爷有正眼瞧他一眼虚应场面罢了，就跟摆宝阁上摆着的瓶瓶罐罐一样，好看是好看，实则却也没什么大用。”旌蛉这话一说，流萤便勾着小嘴笑了，“怪不得我和夏虫几个都要听你摆布，差了这么一层眼界，真是天差地别的。”不等旌蛉分辨什么，她又开了口，“行了，时辰不早了，你先忙着，我得去厨房看看。”自鸣钟敲了六下，萃暖自外面回来，觑着含玥的神色，小心道，“少夫人，二爷回来了不过被松鹤院的人请了过去。”含玥深深吸了一口气，喃喃道，“太夫人真是怕他不肯就范呢”到了此刻，就连萃寒也摸不透含玥的心思，看着她人前大大方方并无异色，人后却又是一副茫然无状的样子，这夫妻俩到底在打什么哑谜。莫说是萃寒心里没有底，就连含玥自己也没有，除了那日夜色里的一句“我来”，薛凤潇再也没与她提过这件事，她就这样懵懵懂懂的相信他，却也拿不准该不该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