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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子递到御前，皇帝水瀚正在写的是苏轼的《寒食诗帖》，给他磨墨却不是太监也不是妃嫔宫人，而是迎春从前见过一眼的少年，承恩侯府的世子封诚。
“陛下的字越发潇洒了！这一副看来倒是又东坡先生□□分的味道在里头了！”少年边看着他写，边笑道。
“挚中，你怎么也学得油嘴滑舌起来？”水瀚收了笔，笑看着他摇头道。挚中是封诚的字，他本不到及冠的年纪，但一则进了学，二则，他是入了册的侯府世子，先帝为表喜爱，亲自赐他表字。
看了都察院的递上的折子，水瀚笑笑，倒随手递给了封诚，努努嘴道：“喏，看看！”
封诚见状，知道不是要紧的事，便看了一眼，谁想，一看就是荣国府云云，登时想起那日贾府里看见的少女来。她虽算不得极姝丽的容颜，然气度高华、温柔可亲，倒真真看起来极容易相处的。水瀚见他出神，也不说话，就盯着他笑。
等封诚把折子上上下下反复看了两三遍，一抬头便见水瀚两眼只盯着他，嘴角满是玩味。不由摸了摸嘴角脸颊，问：“微臣，脸上有什么不对？”
水瀚便调笑道：“可不是不对么？若不是知道咱们挚中实在看折子，我还以为你是在看心仪的姑娘呢？说说？问么看折子还看出脸红来了？”
封诚刹那间脸便真的红了起来，脸耳根也热了。囧道：“陛下又拿我说笑。”
水瀚也不再逗他，反问：“挚中觉得，此事如何处置？”
封诚回道：“贾府内乱已久，此番贾二舍闹将出来，自然不只是他说的，叫贾将军去园子里逛一逛的意思，也是有跟二房分个高下的意思。如今元妃娘娘却是二房的姑娘，如何取舍，自然是看陛下的意思。”
水瀚便笑他：“你这话也是白说！”复又道：“得了，事涉內宫，你不愿意多说也有道理，朕不难为你了。”
封诚便也笑着跟道：“陛下內宫的事臣是不敢说的，外头的事倒无妨。这贾将军想闹分家也不是一两日了，如今贾二舍又是哭又是长跪不起的，陛吓若一味敷衍也显得太不近人情，索性如了他的愿，一是陛下公私分明，不为内帷妃子委屈外臣，二也是打压一下四王八公的气势。有了贾府的开头，其他府邸难道就没有龌龊事？迟早也是闹开的事儿，陛下不费一点心思就能把这些顽固不化的勋贵给分而划之、逐个处理，岂不比咱们自己找罪证、抄家流放来得好听？”
水瀚却笑道：“什么分而划之，最后还不是得实打实的罪证给定罪，哪里就轻松了？你想替人家姑娘出头，直说就是，何必找什么托词？”
封诚正色道：“陛下这话休提！臣与贾二姑娘不过一面之缘，陛下若口口声声就是“替人出头”云云，对我虽没什么妨碍，对人家姑娘却是清名有损。贾府的事京中无人不知，并不是臣为谁徇私。”
水瀚心里头自然不信，却见他满面的正气，只得假装信了，叫人去都察院并贾府传旨不提。心里犹暗暗道：你如今自然是一脸正气，等将来找我赐婚的时候，看你又是什么神气？
李鹤轩好不容易得了皇帝的批复，急匆匆的就又出宫往都察院去，待到了正厅，那帮惹鸡逗狗的贵公子哥儿们都走得差不多了，倒是各家的仆役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在门口张望，显见得，他们不过是等得着急，又正到了饭点儿上，各自回家用饭去了，到底还是不愿意错过好戏，留了仆人们在都察院等着看事情发展。
李鹤轩也不多话，直接告诉贾琏，陛下给了明旨，你夫妻二人回家接旨去吧！
等贾琏夫妻回府，荣禧堂里贾母等人早备好香案穿好品级服饰跪了一地，连贾赦也叫人换了衣服抬去了堂下。贾琏二人忙就要去换衣，传旨的太监却叫住他们道：“贾同知和尊夫人就这么听旨吧，不必更衣了。”
贾琏二人方在最后的角落里跪下，便听那太监扯着公鸭嗓子念道：“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因是封诚开口，皇帝亲笔写的诏书，倒真没什么华丽辞藻，圣旨干脆利索的表示了：第一，你贾府不尊礼法，妇人夫死从子，荣国公贾代善逝去多年，如今贾赦不过一等将军，贾府理应按将军府规制陈设，所有违制之处，限期整顿，届时着礼部查看，一等将军贾赦治家不严，罚俸若干。第二，员外郎贾政并其夫人王氏，屡次以国公府名义行事，念在贤德妃归省不久，不予重责，限期交回贾赦名帖印鉴，不得以公府、将军府名义行事。第三，贾赦之子贾琏，你自己爹病了不找大夫找都察院作甚？自己去领二十棍，长长记性！再敢犯浑朕叫人打死你！
……
贾赦听得圣旨叫贾政夫妻交回印鉴，又说这是将军府，叫改规制，当下一口淤血喷出，倒吓了贾琏一跳。却不想他得了明旨，有了将老二一家分出去的由头，心下大畅，竟顾不得一身的血迹，就翻身下榻跪着谢了恩。贾母早气得倒仰，却圣旨在前不敢言语，只恨不得一拐棍打死这两个不省心的儿孙。
贾琏却心知，此番圣旨裁断，看表面是自己告赢了，然而贤德妃还在宫里，未必就能顺顺当当的当他的将军府公子。好在陛下下旨让自己去领罚，国法已罚了，自然家法就不好再罚，反倒省了自己夫妻被责难，当下就欢欢喜喜跟着传旨太监去都察院领棍子。倒是搞得传旨的太监十分稀罕，回去当笑话似的说给自己的干爹戴权，道从没见过哪个公子哥儿把领棍子当领金子似的，欢天喜地的去都察院。戴权见皇帝最后责备贾琏的话倒十分罕见的语气亲近，便也当笑话一般传给了水瀚，水瀚本是想着封诚那小子向来冷面冷心的，难得见他对个姑娘有一点不同，就把贾琏当成了封诚的大舅子照顾了一下，谁想竟是这么个妙人，去都察院闹腾就罢了，不过是不愿意担不孝的名声，所以耍点小心机拐着弯告状，自己罚他板子，也是免得人说他忤逆，皇帝已罚过的事，自然也就翻篇了，以后谁也不能拿这事去攻歼他。谁想他倒明白的很，竟是笑嘻嘻就去了。
水瀚看他好笑，也就吩咐戴权，既罚过了，着人给他送两瓶紫金活血丹去。戴权见他对贾琏果然不同，自然也客气了许多，倒意外给贾赦存了几分面子。毕竟宫里的内相都交好，显见得陛下对他们有心，谁敢得罪陛下看中的人呢？
贾赦好容易得了明旨，当下也顾不得自己病不病了，找了贾珍并族老，就闹着要把贾政一家分出去。贾母拿着龙头拐杖劈头盖脸的就打，贾赦却硬挨着死不松口，只说这是陛下的意思！
贾母便骂：“陛下的意思！陛下的旨意几时说了要把老二分出去！陛下难道会不知道“父母子在、不分家”!”说着就哭：“我的国公爷啊！你看看你这不孝的儿子啊！我还在呢，他就容不得他兄弟侄子，恨不得给撵了出去！我还活着做什么呢？”
贾赦直溜溜的就跪下，梗着脖子说：“老太太向着老二我知道！今日若是我要分出去，自然是皆大欢喜了！”
贾母见他越发得了意，便气道：“你既这么说，那你出去吧！”
贾赦本就是个混不吝，当下扯了邢夫人就走，嘴里吆喝着小幺儿去收拾行李铺盖，闹着要搬家。贾政却哪里敢？圣上刚下旨叫他不要用兄长的名义交际行事，他就把兄长赶出去了，这岂不是明晃晃的抗旨？当下就跪下，一叠的好话劝贾母。
贾赦却如同不见一般，直接扭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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