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这不科学！

“各部门准备！”

上午九点半，刚到摄影棚不久的卡梅隆准时抄起自己专属的扩音喇叭，提醒演员和其他幕后人员集中注意力，第一场戏马上就要开拍了。

隔了两秒钟，年轻的场记助理从旁边冲到主摄像机前，把写满拍摄信息的场记板正放在摄像机前不到两米的地方，确定摄像能清晰地拍摄到板上信息的同时，打板人却不会意外入画。

“《真实的谎言》，第一场，第一镜，第一条，Mark！”报完场次信息，场记助理啪地一下合上了场记板上的木条，发出清脆的打板声，之后又在原地停留了两秒钟后，才带着场记板迅速撤出拍摄区域。

没了场记板的遮挡，卡梅隆就能直接从摄像屏幕中看到站在起重机组件上的奈莉和阿特·马里克，两人面对面站立，直线距离不到五米，一个不远也不近、谁都不敢轻举妄动的间隔。

在奈莉“不小心”踩伤了那位特技指导员之后，刚从办公区拐到摄影棚的菲尔·威廉姆斯几乎没有犹豫地更换了一位新的女性指导员继续陪奈莉走流程。

就和预想的一样，他没有要深入探讨整件事前因后果的意思，也不在乎奈莉到底是不是故意的，只要不影响拍摄进程，演员是被暗中欺负还是仗着身份迫害工作人员他都不想管。

换了指导员之后，奈莉很顺利地熟悉了拍摄时的走位顺序与特技动作，前后只花了不到四十分钟，然后与饰演大反派的阿特对了会儿戏，彼此约定好说台词的间隔与节奏后没多久，也就到了正式拍摄的时间。

奈莉表面看起来还算淡定，但心里还是有些紧张的，尽管这段时间在演技老师的指导下多次复盘过剧本中的简单戏份，也没少用摄像机记录下自己的表演，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认识了一般演员该知道的一切常识。

可说到底也还是第一次在正经影片中露面，没有丝毫情绪波动真不太可能，就连让她无语的性.骚.扰插曲都无法掩盖这种针对新鲜事物而延伸出激动情绪。

而且她和大反派的对手戏是整个剧组的第一场戏，哪怕好莱坞并不太流行港城影视剧拜猪头的那一套，可头场戏拍好了，依旧可以称得上开门红，而拍不好就难免有些影响大家的心情。

如此状况本来就给人不小的额外压力，偏偏奈莉的这段高空戏还挺有技术含量，一次失误说不好就得从头再来，就算把所有台词都背得滚瓜烂熟，奈莉也有些底气不足，总感觉做好万全准备的自己还是有可能在拍摄中犯下低级错误。

耳边回荡着场记助理汇报场次信息并打板的声音，奈莉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把目光锁定在对面的阿特·马里克身上。

阿特出生于1952年，是一名巴基斯坦裔演员，从他的脸上也能看到明显的南亚人种特征，具体差别奈莉形容不来，但乍一看过去，就带着股南亚和东南亚的气质，大部分人仅用一眼就能判断出他的血统。

不过血统归血统，阿特很小的时候就来了美国，不论生活习惯还是思维方式都完全西化了，在人际交往方面就是个完完全全的美国人，奈莉和他对戏时没有感受到任何一丁点的文化隔阂。

唯一和周遭和谐气氛不太相融的，是阿特稍显严肃的性格，他不怎么爱笑，再配上倒退到脑门儿正中间的发际线，以及粗到不合时宜的眉毛，倒真有些恐/怖/分/子的味道了。

“Action！”

兴许是她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阿特身上，卡梅隆宣布开拍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恍惚间又很快散去，好像从没出现过。

“把钥匙给我！”

背着一把冲锋/枪、并把枪/口朝着奈莉的阿特大声威胁着，边威胁边小心地在起重机组件上迈步前进，满脸都是神经质般的执着表情，透着股不抓到前面的小姑娘就不罢休的气势。

奈莉在他的逼视中下意识地倒退了一步，四周几个大风扇的风吹得她长发纷乱，有时某一撮发丝还会跑到眼前遮挡视线，好像她真的身处几百米的高空一般。

周围的设备与演员开始全力运转之后，奈莉发现自己还真有些跟不上节奏，她的脑子知道该怎么做，也曾经和演技老师讨论过这场戏具体要怎么表现。

但很可惜，她的身体有自己的想法，完全和大脑的指挥脱节了，所做出的动作就没有一个地方能与事先设计好的重合上，这是人在过度紧张或者过于不知所措下的自然反应，可以说是变相的脑袋空白，反正都是脑子无法指挥躯体，表现出来的状态半斤八两。

这时候就得庆幸她已经把台词背得很熟，尽管身体彻底放飞了自我，却还是略带颤抖地说出了对应的台词：“你要是开.枪我就把它丢下去！”

说着，她还把脖子上挂着的炸.弹钥匙拽了下来，拿在手上向外伸去，仿佛那里的高空与自己脚下的高空有什么不同似的。

导演没喊停，阿特也在继续朝着她的方向前进，她的威胁没有起半点作用。

奈莉有些步履慌张地被逼着又后退了两步，尖着嗓子继续进行着语言警告，“呆在那儿别动！”

“我发誓你再过来我就把钥匙丢下去！”

“不！”

挂在链子上的钥匙在奈莉手上晃来晃去，这极大地加重了她话中威胁的可信度，阿特也终于停下了追击的脚步，作为一个想要用炸.弹炸死两百万市民的不法.分子，没有开启炸.弹的钥匙他可什么都做不了。

意识到不能再刺激这个小姑娘之后，阿特开始改用怀柔政策，先是把枪转到身后背着，不再拿枪.口对着奈莉，然后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隔着老远就向奈莉伸出了右手，试图哄骗着小姑娘把钥匙交给他。

“来，把钥匙给我，来啊孩子，你不想死不是吗？我保证，你会没事的。”

说完这句话，阿特又开始缓慢地往前走，脸上挂着十成十的伪善笑容，“给我钥匙而你不会受到任何伤害，我发誓！”

四周的风似乎更大了，这让奈莉的眼睛有些干涩，紧紧抱着横杆的同时又忍不住略微低头躲避无处不在的狂风，可就算这样，眼眶里还是蓄满了生理泪水。

狂风中她也没忘记对台词，冲着阿特大喊了一句：“没门！我不会把钥匙给你的，你这个疯子！”

疯子这个词汇严重刺激到了对方的神经，阿特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如果条件允许，他可能会想立即冲上去掐死奈莉。

“Cut！”

监视器前的卡梅隆终于喊了停，抱着横杆的奈莉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场戏结束了。

难以置信，她居然在浑浑噩噩的状态下演完了一整场戏，卡梅隆甚至没有在中途打断她。

她的整个高空戏份在拍摄的时候被拆分成了好几个部分，从制片表的安排来看，她的第一场戏就演到这里为止，之后剧组要把男主所用的战机外壳挪出来，才好拍摄接下来的营救戏份。

被道具师从组件上放下来之后，奈莉接过个人助理准备的毛巾擦了擦眼角，又晃了晃因为近距离吹风而有些肿胀感的脑袋，然后没有犹豫，径直往卡梅隆所在的方向走去。

“卡梅隆先生。”奈莉走到进前，然后小声地询问了一句：“请问我能看看刚才拍摄的原片吗？”

许多好莱坞导演都不喜欢让演员观看刚拍摄完的原始片段，他们认为没有这个必要，最后要用哪个片段又不由演员做主，看了做什么？演员还能以自己这段演得不好而要求导演删掉刚才的片段重拍不成？

“我没什么经验，刚才吓得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兴许表现得很糟糕，我想看看到底哪里还有不足......”

奈莉尽力把自己放在更低的位置上，而且她说的也是事实，她觉得自己表现得很糟糕，可究竟有多糟糕却没概念，只有通过观看刚才的拍摄原片才能获得最直接的感受，如果待会儿要重拍这段，也好有个参考。

都说自己看自己作为主角的剧情片段会尴尬到脚趾抓地，奈莉已经做好了尬到灵魂出窍的准备，可卡梅隆却对她的话感到奇怪，“糟糕？不，我想那是你的错觉。”

卡梅隆抄起旁边的咖啡杯喝了一口，顺手调了刚才拍摄的画面给奈莉看，“就这段表演来说，在我看来是合格的，表情、动作与台词的适配度很高，因为机位足够多，我们连补拍都不需要。”

小屏幕上已经在自动播放原片，这是一个始终跟拍奈莉的机位录下的画面，在未剪辑之前显得有些粗糙与拖沓，没什么节奏感，作为电影正片来说肯定是不合格的。

但这仅仅是未剪辑的原片而已，看着一帧帧的画面从眼前略过，奈莉的关注点不自觉地放在了这个片段的主人公身上。

屏幕里的少女有着蓬松且柔软的头发，被风吹得四处飞舞，面对一个随时都能要了自己性命的人，浑身上下都透着恐惧，就连微微颤抖的声音都显得恰到好处。

可等到鼓起勇气拒绝阿特的伪善接近时，眼眶里已经蓄满泪水、仿佛随时要哭出来的女孩儿却又爆发出了巨大的力量，一瞬间有了不畏生死的光环。

奈莉有些发懵，一瞬间都有点不敢确认画面中的少女就是自己，这谁啊喂！她的演技有好到这种程度吗？这看起来都不像她了，活脱脱的就是正被人逼迫着的达娜！

如果说之前的奈莉还打算按照演技老师教的那样模仿着表演一个叛逆少女，这会儿就对演技这个东西本身感到了些许迷惑，她刚才那样全靠本能走流程的状态居然能演得比先前与演技老师排练时还要好！

这不科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