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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第八二章

陆倩讷讷接过剑,一时也惊异,未及启齿,便即听得重宁续道:

“你我同门中人,并非有什么深仇大怨,我更不是执意与你过不去。当日那位小兄弟,同你无怨无仇,你出手便即残他手指,我虽折了你腕骨,却并未损你经脉,不过受一时之痛。凭你修为,正了骨,内息走脉,修养些时日便可恢复如常,可他,却是一世伤残了。

“我也非良善之辈,我也杀人如麻满手血腥,本无资格说你,只是心中敬羡那小兄弟为了自己姐姐而奋不顾身的胆气,故而为他报以不平。这是我出手因由之一,而最为要紧的,是你确确实实有违师门戒律。”

重宁声音平和,语中隐有柔意。

“我受师尊教养指导,自来尊她、重她、敬她、爱她。我想,在梅师姐心中,师尊于她而言,亦是如此。为皇族世家招揽,此为师门戒律首要,谁都不得违拗。陆倩,当日若是碰见你的不是我,而是梅师姐,我认为她会直接废你修为。”

“我也想再见师尊,哪怕自废修为,我都心甘情愿。”陆倩眼中凄然,双腿一软,趔趄靠向假山壁面,嗓音饮泣,“你受师祖教养,自来尊她、重她、敬她、爱她,焉知我师尊于我而言,不是如此?”

重宁见此情状,如何不惑然,问道:

“你违背师门首要戒律,受傅家招揽,这便是你尊师道的行径?”

陆倩双膝弯曲,霍地矮身,竟在重宁跟前扑地跪倒。

重宁一愕,无措后却了步。

“小师叔,求您救我师尊!”陆倩对她磕头,“只要能救出师尊来,我愿意自毁元丹,废弃修为,到小师叔跟前请罪!”

陆倩性本极傲,素来除了师长,从不对旁人屈膝,便是受世家招揽,也并不奴颜媚骨一径趋附。可现下她顾不得了,她心中念着师尊待己如亲生,其养育授业之恩义,更是无时或忘,往日的骄傲尊严,此际已不再矜持在乎,只求能得跟前之人有哪怕半分相帮。

救她师尊?重宁听得昏昏,如坠五里雾中。

江湖传闻梅映雪谢世二十余年,重宁自见到陆倩,即深知绝不可能。若梅映雪二十多年前已死,又如何能教出陆倩这一身修为?

二十来岁的固原武者,陆倩在江湖中已罕逢敌手。再有这一手精湛剑术,没有十年苦工必不可能得。

她曾听晓无踪言及梅映雪修为,其突破地武阶时,年仅十七,比之重宁,早了整整三年。梅映雪离开无相山时,内修便已在地武末段,那一年她二十一岁,距离修武者梦寐以求的天武阶,不过一步之遥。

重宁不知后来梅映雪是否突破天武,这么多年过去,即便梅映雪在内修方面毫无进益,外炼也该是炉火纯青、出神入化的境地。剑之一道,更不必讲。昔日剑门宗大宗师,无踪门之无踪剑,乃因梅映雪而扬名江湖。

武林第一女剑客的声名,至她消失江湖二十余年的今日,依旧众口/交传,声名便不是虚的。

在武学一道如此式微的武林之中,谁还能轻易危及梅映雪安危?

重宁掩下满腹疑团,“究竟何事,你起身来好好说话。”

庭院内无巡护侍卫,几位婢女走过之后,再无人往来,此地反倒算得安全所在。

陆倩扶着假山,立起身来,解释道:

“师尊早年遭逢变故,因是尊长私事,身为弟子不敢多嘴,此便不叙。之后师尊蛰居南蜀白刄林中一处密境,我是师尊捡来的孩子,为师尊养育成人,自我有记忆时起,师尊已然修为俱废,内息全无。”

重宁闻言震惊,不禁低低啊了声。

陆倩继续道:“……其因由为何,我所知不详,师尊从不提及。不过师尊修为虽废,于武学一道所参之深透,却是当世之罕有。剑术深湛一如师尊者,更是难得了。”

“我年岁渐长,在师尊指导下凝气修武,八岁正式入门。那一天是二月十二花朝节,春暖花开的日子,满山满野都是鲜花……”

她说着说着,人也陷入记忆里,不禁感叹,“真美啊,那也是我唯一一次正式得见师祖。”

重宁稍作推算,论来陆倩入门,确然早于她多年。

“……因得师尊指导,我二十岁便突破固原初段。有道:背上匣中三尺剑,为天且示不平人。年少气盛,自以为身负绝学,自然不愿在白刃林中,过着日复一日,枯燥乏味的日子,甚是向往那仗剑江湖的逍遥。

“我向师尊表明心中所想,师尊随缘,并不阻我,只叮嘱我不可让任何人知晓我是她的弟子。我不问缘由,师尊之命,自是勿敢不尊。而后我在江湖中行走,也会不时回白刄林探望师尊。

“变故发生于去年秋,我回白刃林,至于中途,见到了一行颇为面生的外地人。看衣着打扮,猜测是世家中人。白刃林地处西南域,在琉璃内海边上,都是繁密林谷,是人烟荒芜的贫瘠之地,极少见外来人。

“我心中甚奇,故而藏匿暗处,窥伺打量,见情状推测,他们似乎是来带走什么人。当时那辆马车窗口垂帘倏扬,扬起的一瞬,我瞥到一个身影,隐觉熟悉,却尚未多想。只觉事不关己,待那行人马过去,我便不再多做打探,往白刃林去了。

“师尊居所是在林中一处碧湖之下,极为隐秘,乃是一处石室,进出口只得两处。这处石室我生活了二十多年,不论哪个犄角旮旯,我都清清楚楚。可当时我寻遍整座石室,都不见师尊身影。室中物件齐整犹如往昔,无一缺失,也未看到有师尊留下的书信,我并未上心,还只当师尊是外出走走。

“我在石室中等了三天三夜。心中渐疑,师尊蛰居多年,连石室都罕有外出,怎会这么久不归?更不可能会不告而别。之后我又四处好一番寻找,直到闻得一股恶臭,才在一处山壁间找到一直照顾师尊的古嬷嬷,却已是一具毫无生机的尸体了。我这才省悟,是师尊出事了!几天前那行外来人,就是来绑走师尊的!”

陆倩言语间自恨:“……都怪我,当时为何不多加留心!我不知那行人究竟是哪个世家的,没有线索,没有痕迹,大海捞针一般漫寻,我甚至不知晓……不知晓师尊究竟是……”思及师尊生死未卜,一时哽噎,难以续言。

重宁在旁听得惊心动魄,不想这其中竟诸般复杂。她前后联想,立即明悟,“故而你为傅家招揽,实则是欲借这些世家势力,打探梅师姐下落?”

陆倩含泪颔首,“是。门中戒律,在师祖同意师尊授我本门武功,在师祖师尊受我入门礼法之日起,清清楚楚凿入我脑海,半刻也不敢忘怀。可是,师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我……我根本寻不得其他办法了,并非是我贪图贵门富贵,只想着有朝一日若是寻得师尊,自废修为于师尊跟前便是了……”

重宁登时惶愧,满腔懊丧不已,涩声道:“你当日……为何不与我言明?”

陆倩言语间毫无怪责之意,解释道:

“我起初尚未确定小师叔身份,生怕有诈。后来是信了,可傅家人多眼杂,我怕一说,泄露真正目的,打草惊蛇,遂不敢多言。

“我受傅家招揽,为了获得家主信任,只得在其位,谋其职。那日傅渠的意思,是要我直接杀了那三人。我与他们无冤无仇,岂能无故滥杀?断那少年手指,本意是想逼得他们能够知难而退,不再来傅家纠缠,思量着虽断了指,至少保住性命无虞。”

这么听来,重宁深知果然是自己判断不明而将之误解。回想当时境地,若是她不出现,陆倩的做法,倘若真能逼得沈邺一行知难而退,实则是护住他们性命的唯一行径。

为傅家招揽,陆倩便成了傅渠手中一把刀,他要她去杀谁,除非脱身傅家,否则她哪有自主的权利?稍有容情,必为傅渠所疑。

断指看似狠辣,实则留有余地。之后重宁与顾靖的出现,这些都是意外之事。傅渠都意想不到,更何况陆倩?

重宁简直愧悔无地,“是我……”七分歉疚三分倔,才知一句道歉说出口竟这般艰涩,“错怪……”

陆倩未待她话说罢,已摇了摇头,适时开口道:

“诚如小师叔所言,我确实有违门中戒律,小师叔惩戒于我,此行并无无错处。”

这话更是令重宁羞惭,吞吐道:

“可……你虽违了门中戒律,你之所为,在于情理之中,实也算不得错……”

当日她对陆倩的印象,只觉得陆倩无视师门戒律,贪图世家富贵,实在可杀可恨,岂知真相截然相反。若她就是陆倩,当时的境地,只怕伤的不是阿峙两根手指,而是性命了。

这一念,令重宁思及这两年死于她手中之人。

她自恃审慎,接任务从不随意,每一单性命,皆会提前对目标细做了解,论断其是否真的该死。此刻却不禁在想,她觉得他们该死,他们就真的该死吗?她有什么资格去论断旁人,她有什么资格落定衡量一个人的标准?

无知者不知自身无知,丑恶者不知自身丑恶,她连对自己清楚的审视都未必能做到,却自以为能看透看穿旁人。

爱则加诸膝,恶则坠诸,无非是凭自己好恶,凭己心妄测、臆断。心与心隔着的不仅仅是一层体肤,哪能那么轻易便一目了然地看明他人?

重宁满腔惶惶,人陷入迷惘之中。

反倒是陆倩来将她譬解:“各人位置不同,这世上从无绝对的对错界限。小师叔不过做了立场上该做的事情,不必为此自责。”

她眼中浮过一抹平和笑意,言语轻快道:“也幸得遇到小师叔,我才离开了傅家,否则傅家被满门屠戮的那一夜,我指不定也栽于其中了,那才可怕。因因果果,岂能一言以概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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