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No.16

凌晨4点，你被一个微信语音来电吵醒了。

“夏禾……电话……”你睁眼看了眼自己的手机就把头埋进被子里，口齿不清的说道。

夏禾在松软的大床上挣扎了很久，闭着眼睛伸直了手去够手机，一点一点的挪过去，因为忘了昨天睡的是你的卧室，挪着挪着差点翻下床。她转头见你眉头紧皱，懒得看屏幕直接就摸索着按掉就重新睡下，刚把自己埋进被子里，不料手机又响了起来。

夏禾不得不起身，把手机拿过来看了一眼，看到来电信息，脑子清醒了几分，眉头不由自主的拧起。

来电人是“祸根苗”沈冲。

她下意识的转头看向你，少女安睡的面庞宁静得像教堂里的天使雕像。

夏禾抿着唇再次挂掉了沈冲的电话，披头散发的坐在床上，手里紧紧的捏着手机，怕他再打过来。两次被挂断，沈冲也识趣了，没再打电话过来。她松了一口气，刚准备把手机放一边继续睡，就看到屏幕一亮。

【沈冲：有男人在不方便？】

夏禾不禁冷笑，心想关你屁事，确定他不会再打电话后就准备把手机扔到一边继续睡。

她刚想扔了手机，就见屏幕又亮了。

【沈冲：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回去了，代掌门召唤，有大热闹可以看了。】

夏禾捏着手机的手一紧，差点把手机给捏碎。她抿了抿唇不由自主的转头看了你一眼，把手机扔到一边。

“秀秀。”她小声的叫了一声你的名字。

你拧着眉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夏禾静静的看你了一会儿，也钻进染着淡香的被子里睡着了。

一时间，卧室里只听见两人轻浅的呼吸声。

隔了几分钟，这份宁静再次被电话铃声给打破。你怒火中烧的睁开眼睛拿过手机准备看看是哪个傻逼不算时差就敢给你打电话，一看屏幕就愣住了。

是王也。

你咬着嘴唇，脑子里的火气一下子就下去了，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是甜蜜还是苦涩，你也辨别不清，

安静的室内，你只听到自己的心砰砰砰的在跳。

“自己把自己困在这方寸之地，白白浪费几十年光阴，只为了维持一个妄念，不可怜么？”

“那个尖酸刻薄的大猴子能得到，你这种狗屁不通的小孩儿也能，而我们这些人把一切都放弃了，也只能看到一个幻影，不可怜么？”

“同样为人，彼此之间就是有这么大差距！我不甘心，但我又没有办法！”

空中悬浮的风后奇门图无火自燃，一时间山洞里只听到火焰燃烧的噼里啪，风扯着火舌，很快就把帛书烧尽。

“不可怜么……”

愤懑的怒吼渐渐低了下来，老者的声音脆弱得像一节枯枝，仿佛一触即碎。

王也沉默片刻，这才开口道：“道理您都明白，这又是何必……”

老者嘲弄的笑了一声道：“别说咱们这种修行人了，但凡有人教养的，有哪个不懂道理，可真能做到的又有几个？”他抬起头最后看了一眼面前俊秀的青年，深陷的眼窝不再像一双黑洞，瞳孔深处终于出现了一点清明的光，“这就是我了，不到这生命即将耗尽的最后一刻，不是被逼着放下一切的话，我是跳不出这周天变化的诱惑的……”

老者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不到……这最后一刻，不到……这……再也抓不住什么的时候，我也永远领悟不了……这么简单的……道理……”

他一生高昂的头颅，终究还是低了下去。

身死道消，老者一生紧抓不放的奇门阵也随之化为碎星，炁归天地，消失不见。

26岁的王也从梦中惊醒，他又梦到了那个夜晚。

他静静的坐了一会儿，收回自身的炁，身下的奇门局也跟着散了。王也闭眼捏了捏山根也不想睡了，下塌走出屋，门外星光和四年前他走出山洞看到的一样璀璨。

自从四年前被迫学会了风后奇门，他从此就没睡过一天好觉，白天的太极功夫不能落下，晚上还得避开师兄弟偷偷练习风后奇门。幸好自己平日里就爱偷懒儿，也没人过问他白天怎么老困。

不过效果还是很显著，这手段啊是越来越溜，人打坐都打睡着了奇门局都还能不散。

兜里的手机一振，他拿出来看了一眼，照例是父母明里暗里让自己回家的微信。王也回了个贱嗖嗖的猫咪表情包，眼睛往上一瞟，置顶的微信通话记录还停留在半年前你的生日那

。

王也抿着唇点开，一行一行的往上翻。

你本来就不是个爱聊天的人，又确实学业繁忙，再加上自己刻意疏远，结果8年来和你的对话真的是少得可怜，稍微划拉一下就到头了，还全是些例行公事的跟大家一起发的祝福。

带着薄茧的指尖无意识的戳弄着屏幕，王也越戳越不得劲儿，内心麻痒得像往心脏上穿了粗糙的毛衣。

戳着戳着一不小心就把微信的语音通话点开了，王也吓得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摔地上。他手忙脚乱的拿起手机生怕你接了电话。

结果屏幕上一行“正在等待对方接受邀请”成功打破了他的幻想。王也撇撇嘴，索性不挂断了，他想中美时差十三个小时，现在你那边是凌晨估计还在睡吧。

青年终于给自己找到了不用挂电话的借口，捧着手机索性坐在门前，一边看星星一边等着自动挂掉。

“喂？”熟悉的女声从手机中传出，带了一点睡眠不足的绵软，像一团棉花糖。

王也僵在了那里，

“王也？”少女又喊了一声青年的名字，王也回过神来下意识的拿起手机，听筒里你的呼吸清晰可闻，仿佛就在身边。

他哽了一下，深吸一口气，轻轻地喊出你的名字：“秀秀。”

“嗯，我在。”

你回答道，一如15岁的那个夜晚。

听到你的声音，王也控制不住的深吸了一口气。

这个回答，穿越了8年的时间，1万公里的距离，横跨群山与大洋，依然来到了他的耳边。

王也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突然庆幸你不在身边，听不到他砰砰的心跳声。

王也给你讲了一个故事。

一个老道士一生追求至高境界，最后求而不得的故事。

“朝闻道，夕可死矣。”他的声音低沉，带着点悲悯。

“…………”你听完后沉默了一分钟，接着自嘲的笑了一声，吸了吸鼻子说道：“我怎么觉得你在说我啊？我本来就已经想放弃了的。”

“啊？没有啊，我……等等，你要放弃什么？”

“我前段时间刚刚拿到了物理的博士学位，然后就跟我导师吵架了。”你咬了咬嘴唇，声音里带了几分苦涩，“王也，我觉得我要坚持不下去了。”

“秀秀……”王也拧着眉，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你的名字，听到电话那头明显的抽气声就急了，“秀秀，没事啊，别哭啊。”

本来你还能忍住，听到他的声音一下子就憋不住了，你蹲下身抱住了自己。

王也得不到你的回答，只听到了少女的啜泣声，急得在门口转来转去，徒劳的叫着你的名字，一声一声的哄你。

“秀秀，没事儿啊，咱不哭了啊。嗐！都是哥哥瞎说，那个老道士最后在临死前认清了自己，已经入道了，说不定在哪儿快乐的当神仙呢！不哭了啊，秀秀乖，别把眼睛给哭坏了。”

“噗。”你听着听着就笑了出来，几乎能想象电话那边他焦急的样子。王也这才停止了转圈，他小心翼翼的听着你那边的动静，确定你没有再哭了，这才松了口气。

“王也，你知道我在研究什么吗？我在研究弦理论。”你吸了吸鼻子，遥望着灰蓝天空，今天起了雾，远处是白茫茫的一片。

“弦理论认为，构成物质世界的基本粒子由高维空间的‘弦’振动出来的，这类似于从远处看一根水管看起来是一条线，当你凑近看，就会发现有横切面。当三维时空的弦振动时，能观测到二维的粒子发生了变化，所以我们所处的现有时空的粒子可能实际上就是多维时空的一根弦，不同的曲子就是不同的粒子，只要找到这些曲子，人类就能找到粒子运动的所有秘密。”

你呼了一口气，捏紧了手机，“所有物理学家都相信四大基本相互作用其实是同一种相互作用的四个变体，但是都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弦理论是目前为止唯一可能统一四大基本作用力的理论，这是神的理论，是所有理论物理学家都在追求的终极理论。”你抽了抽鼻子，坐做了一个深呼吸，“可是，我觉得我快坚持不下去了。”

“……………”王也沉默着听完你说的话，温柔的问道，“为什么呢？”

“因为这个理论很难被实验证明，要很多很多很多年以后，在我有生之年是肯定看不到了。一个无法被实验证明的理论，几乎等于空谈。”你吸了吸鼻子，声音颤抖着说道，“我不想我的一生，最后变成一个笑话。”

“秀秀……”

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印象里你一直都是理智又坚定的朝着目标前进，从不动摇从不迷茫，他上一次见到你这样脆弱无助的样子，是你父母去世的时候。

还有就是因为出国跟他吵架，被气哭的时候。

一想到这件事情，王也就觉得心脏被拧成一团。

一个人在异国他乡求学，如果不是他这次误拨了电话，是不是你就只能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哭呢？

“嗐！其实也没这么糟糕吧。你看看数学那么多定理，不都是几百年后才证出来的嘛！”王也努力搜索这古往今来大科学家的传奇故事，试图安慰你，“没事啊，你是一般人吗？想想祖师爷给你起的名字，‘造化钟神秀’！你可是智商187的天才，除了你，谁还能配得上这个名字啊对不对？”

你沉默的听着熟悉的京腔在耳边喋喋不休，感到了久违的安全感。

其实这种情绪崩溃，是科研人员的常态。

想不出idea，写不出论文，实验数据不对，论文又被退稿……每天都要经历个两三次，一个月下来差不多要经历个十几次吧。

然而，只要有了新的发现，哪怕很小的发现，那种快乐，足以抵消之前的所有痛苦。

“哎哟喂，小祖宗你吱一声啊！你不会又哭了吧，说句话呀！”王也说得都嘴干了，拿下腰间随身携带的水杯灌了自个儿几大口水，他拧好盖子，又叫了一声你的名字。

“秀秀。”他顿了顿，声音温柔得像武当的风，“别怕啊，我在呢。”

“…………嗯！”

你吸了吸鼻子，重重的嗯了一声。

“不哭了啊。”他又温声哄到，“秀秀不怕啊。”

“没哭啦。”你小声的回答道，声音软乎乎的。

你握着手机看向远方，不知不觉，天边泛起了鱼肚白，金光驱散了浓雾，太阳正在慢慢升起。

王也握着手机抬起头，夜空中星光璀璨，肉眼看不见的旅行者1号将继续前进，持续不断地向地球发送着宇宙深处的见闻。

这一刻，你们都做下了一个重要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