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双面学者（9）

京城大学那位年纪最小的才女订婚了。这消息传出来时，震惊了无数人。

听闻那沈家姑娘年纪不过十六岁，就已经是京城大学三年级的学生，还有一年就毕业，将成为京城大学最年轻的毕业生。

而那订婚对象更让人啧啧称奇，是京城地下三大势力之一三山会的二当家。一个据说留学归来的年轻英才，有样貌有实力有背景。据说两人相识是那最经典的英雄救美的戏码，沈家姑娘去书店出门买书，结果遇上不长眼的地痞，跟着的车夫又被她打发去买新出的点心不在跟前。恰巧那位二当家的路过，替人解了围，还给人送回了家。一来二去的，就托了京城商会的王会长上门提亲。

王会长上门的时候，除了沈离，沈家一家人都是懵的。沈离受惊被人救了送回来的事儿她们当然知道，还特意准备了厚礼去三山会拜谢。原以为只是那二当家的突发善心，顺手救人。谁知道这才几天啊，说媒的人就上门了。

做生意的哪个不知道京城商会，王会长的名头在商会里简直比大洋还好使。往常纵然沈父颇有家产，也远远够不着王会长那级别，就是他去递帖子，都到不了王会长面前。现在王会长在一个沈父认识的大商号东家的陪同下来到沈家，笑的那一个春风拂面。

“沈老爷，不是我王某人夸，现在京城这帮年轻人里，少有这般有出息的年轻人了。那黎慎不仅是三山会的二当家，本人更是留学归来，样貌出众，学问也是尽有的。”王会长能做到如今这位子，待人处事自然是八面玲珑。如今是受了司令独子的托付，更不敢不尽力。一张嘴简直要把黎慎夸出花来。

“您说的是，那黎先生自然是极有本事的。”沈父满脸赞同，却毫不松口，“能看上小女自然是我们沈家的荣耀。只是小女素来娇惯，我这当父亲的也不忍心早早见她嫁了，还要从长计议才是。”

“天底下做父亲的心皆是一样的，沈老爷疼爱女儿的心便是我看了，也深受感动。”王会长一脸的感同身受，话锋略略一转，又道，“不过女大不中留，咱们做父亲的，终究还要为儿女考虑周全。那日宋少陪同黎慎去我府上时，黎慎也说了，对沈小姐当真是一见钟情。只要沈老爷肯将女儿下嫁，他定是会对她极好，发誓这一辈子都不纳妾。”

“此话当真？”沈父听到这儿才是真的有点心动了，沈离被他宠着长大，哪舍得让她受一丁点委屈。但是这时候的男子，狎妓、纳妾、甚至抽大烟，没一个好东西，全配不上他宝贝女儿。

“这是当然。”王会长见事情有门，连忙添砖加瓦，“那日宋少也在，黎慎完全没必要撒谎。况且这种事儿，他若无心，完全都不必自己提出来。”

王会长再次提到宋少，终于让沈父注意到了。心下一琢磨，暗暗吃惊。在这京城能让这位王会长恭恭敬敬尊称一声宋少的，除了那位手里有兵权的，不作他想。看来这黎慎，远不止一个帮会二当家的那么简单。否则，肯定也请不动眼前这位了。

正待再问，忽然一个丫鬟过来添茶，又在沈父耳边低语了一句。他顿时脸僵了一下，随后抬手挥退丫鬟，对王会长歉意的笑了笑，顺便甩锅给自家夫人，“拙荆不懂事，让会长见笑了。”说完又详细询问黎慎的事儿，祖籍何方，家中人口如何……

王会长听到这便知这事儿有门儿，也不计较沈父忽然转变的态度，越发打起精神完成宋启墨交办的这件事。

而沈父如此前后态度大变，只因那丫鬟说了一句话，说小姐觉得黎二当家人不错。沈离知道沈父疼爱自己，纵然天王老子来提亲也不会一口应允，倒是有些担心沈父一口回绝了，后面不好收场。毕竟跟帮会扯上关系，肯定会让还算本分商人的沈父担忧。所以才让丫鬟传了话过去。

当天晚上，沈离便因为那一句话迎来了三堂会审。面对着既高兴又难过的沈父沈母，还有满脸纠结的沈家哥哥，沈离十分坦然。

“阿弥陀佛，佛祖保佑，我家离儿终于有人来提亲了。”沈母坚信这是自己求神拜佛有了效，那黎二当家的不仅之前救了女儿，如今上门提前，肯定是天定的缘分。

“小妹，你才十六岁。不能这么早出嫁。”沈瑞看着自家小妹，十分讨厌那个姓黎的。

“女儿啊，你怎么会看上那姓黎的？他是三山会的人。”沈父时喜时忧，总担心自家宝贝女儿会受委屈。

“因为那黎慎生的十分好看。”沈离非常自恋的解释。

“小妹，看人不能只看脸，很多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沈瑞急了，他竟不知道自家妹子什么时候添了个看脸的毛病。

“他学问不错人品也不错，家庭简单，老家还是平城的，不是正好吗？”沈离反问，她自认为给自己伪造的这个身份十分合适。

“女儿啊，你年纪还小，别听你娘的，咱们不用着急嫁人。爹爹养你一辈子也行。”沈父舍不得，当真舍不得。自己如珠如宝宠了十几年的宝贝疙瘩，凭什么给别人。

“爹，娘，你们别担心，我又不是现在就嫁。”眼看着连沈母也要来劝自己，一直习惯直来直去的沈离只好抢过话题，说出自己的决定，“我允了这婚约，自然是有条件的。首先，肯定要等我毕业之后才能结婚。”

说完沈离又看了看沈瑞，笑道，“哥哥放心，虽然毕业我抢在你前头了，成婚肯定不会。什么时候等你把嫂子娶进门，我才会准备婚事。”

沈瑞没在意妹妹的打趣，只是心下决定，他还是晚点成婚吧，妹妹还能在家多留两年。

“而且等大学毕业了，我肯定是要去工作的。”沈离说出自己的计划，“我想去做中学老师，将自己所学教会更多的人。”

听到这，沈母有些欲言又止。哪个男人结婚了还愿意自家妻子出去抛头露面呢，这着实有些过了。

“当然，若是定下婚约，他需得洁身自好，不抽大烟不赌钱，不狎妓、不纳妾，和其她女子保持距离。”沈离最后补充了一条，替自己另一个身份打好掩护，免得再有人惦记着给她送女人。

沈家三人陷入沉默，随即又放松了心情。沈离年纪还小，不着急嫁人。所以婚约什么的，这一堆条件提过去，想来那边肯定就自动放弃了。

黎慎当然不会不同意。对于沈离提出的三个条件，他欣然应允。并且表示，若是沈离日后想起什么，还可以补充。

一时之间沈家姑娘的许嫁三条和黎慎的态度传遍整个京城。人们目瞪口呆的同时，还有不少心疼女儿的人家暗自懊悔，若是知道黎二当家的是个这么知道疼人的，他们就是倒贴也愿意把女儿嫁给他。

紧接着，人们眼睁睁的继续看黎慎无底线的疼宠未来妻子，无论是最京城最难买的点心吃食，还是才从国外运来的衣裳料子，宝石首饰，一水儿的往沈家送。还不仅仅是沈离，沈家人人有份。更过分的是，他还让人按月给沈离送钱，说是给自己未来夫人的零花钱，供她买书本零食用。

对此沈瑞表示，每月五百大洋，超过自己半年的月钱了。她妹妹就算是头猪，也吃不了那么多。要知道，去京城最时髦的西餐厅有汤有菜面包黄油果酱一应俱全的吃一顿，也不过六七角钱。而若是普通一些的餐厅，两元钱便能置办一桌有十几道菜的席面，十个人都吃不完。

订婚那日，【黎慎】穿着一身长袍同沈家人在饭店吃了饭，又一同去看戏。沈母压制住想要反对的沈父和沈家哥哥，非常善解人意的让两人去了单独的小包厢说话吃茶。

终于没了外界的干扰，身着长袍，显得眉眼都柔和了几分的【黎慎】看着沈离，看着这位真正的黎二爷，十分无语。她家二爷，或者说她家小姐，实在是太会玩了。弄了个假身份不说，竟然还让自己的真假身份订了婚，实在是，实在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阿真，别愣着了，坐下歇歇。”沈离好笑的招呼【黎慎】。

假黎慎本名叫李真，是个个子高挑的奉城姑娘。她曾陪未婚夫出国留学，回来后发现全家为贼人所害，家产被亲族瓜分殆尽。忽然间就从大家闺秀变成孤家寡人，未婚夫一家翻脸毁了婚约。一夕间尽失所有，她本欲寻死，终究咽不下那口气。一怒之下跟了个大字不识的粗鲁军官，几经辗转终于为父母家人报了仇，还敲诈了未婚夫一笔钱。念着那军官待她还有几分真心，将钱留下，离开了奉城。

她想到父母曾经说过的京城去看一看，然后找个地方孤独终老。后来看到黎慎救了被催债的一家三口，便铁了心跟着他做事。直到有一天黎慎忽然告诉她，给她请了个师父，教她些手艺，希望她在某些时候，以【黎慎】的身份出现在人前。既然身形相仿，巧合的是容貌上还有三分相似，做替身而已，她自然应允。

本来到这里都还十分正常，可是那天黎慎忽然出现，让她去英雄救美，还要去那姑娘家求娶，这明晃晃的骗婚，她断然拒绝。结果拒绝了不到三分钟，她就同意了。

能不同意吗？她以为的三山会的黎二爷，竟然是个还在念书的女学生。自己搭台自己唱戏，她一个替身，还能怎么样？演呗。为了遮掩自己不够锋利的气质，她还特意让人量身定做了一堆长袍，把真假黎慎的不同之处全推到衣着打扮上去。

如此，人们终于慢慢发现，往日里总是西装笔挺的黎二爷，每次去见未婚妻的时候，总会换上长衫，连从不离身的金丝眼镜都会换成檀木镜架的，眉眼都格外柔和一些，简直像换了人一样。

“今儿辛苦你了，演了一天。”沈离倒了杯茶递过去。

“不辛苦不辛苦，有趣儿极了。难怪二爷要让我过去学手艺。”李真忍不住笑出来，女扮男装不稀奇，稀奇的是眼前这位。早前把她送去师父那里学易容，大概早就有这成算了。还真是走一步看十步。

“如此，我们便进行下一项。”

“但凭二爷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