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三块板儿砖

演武场上，汤师傅立定，抄起一块板儿砖，在手里掂了掂，侧脸对屠魃道：“你看看你选的这个暗器。”

“是！确实有‘天下无物不可为器’这么一说，但你要明白，什么是暗器？顾名思义，暗，那就是要有隐蔽性的，要隐其声，藏其形，蔽其光，惑其迹。你这板儿砖若是作为暗器来说，棱角分明，飞行当中必定难隐其声。此物体量太大，发出之时更是难藏其形。这外表材质乌里乌涂的，倒是也不用蔽其光了。如此沉重，也玩儿不出什么复杂的飞行轨迹，惑其迹也不用了。说白了，这么大个东西，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见。就算是瞎子，这玩意儿扔过去呼呼带风的、惊天动地的，能听不见？所以这东西当暗器使？适合打什么人？”

屠魃道：“似乎只能打又瞎又聋的。”

“那你还琢磨着拿它当暗器？怎么想的？”汤师傅问道。

“师傅，我是这么想的，要当暗器用，就要变化。”

“嗯？什么意思？你给我说说怎么变。”

“师傅，我原本的思路是，这东西不起眼，当做兵器用，可攻可守，敌人可能都没人琢磨过怎么对付这种武器，所以会有出其不意的效果。但是要作为暗器使用，我是想请您帮我设计一些变化的。您想，要是在里面加入机关会怎样？”

“嗯？”汤师傅听罢，眼前一亮，心中暗道：孺子可教啊！

“我想让它飞行到敌人身前，能突然刺出利刃，您看怎样？”屠魃问道。

“嗯，这个倒是有趣，既有隐蔽性，又有突然性！是个思路。”汤师傅应道。

“那要是还能从中突然射出细小暗器呢，您看怎样？”

“嗯！有欺骗性，够阴狠！大小暗器子母连环，大家伙佯攻，小家伙偷袭，很接近暗器的本来规律了。暗器嘛，就要有个‘奇’字，要奇思妙想，要难以琢磨。”汤师傅说着，想屠魃投去赞许的目光。

“还可以喷出毒液。”屠魃接着描述。

“靠谱。够歹毒！将暗器与用毒结合，是自古以来暗器名家都有的本事，对路。”汤师傅不由得对屠魃刮目相看。

“我还想过要能快速喷发出无臭无味的毒气。”屠魃道。

“这个更厉害了，有趣味性，阴损，防不胜防，还可以群体攻击！一个板儿砖抡过去，让敌人错认为是以力量取胜的攻击武器，使敌人放松警惕，但其实却是一个阴毒的杀招！转头落地才施放出毒气，一会儿就能倒下一片。屠魃，你是个好苗子，我问问，你可有宗门传承吗？如果没有，我倒是有意接引你，拜入我汤门。怎样，你可愿意？”汤师傅郑重其事地看向屠魃，心情有点激动，暂时忘了正在设计暗器的事。

“那当然好了！可是，师傅，我还没说完呢。我还想着，若是能从中窜出凌厉的活物呢？”屠魃高兴地继续说道。

“我克！屠魃，这招就厉害了，绝对有心理战的作用！惊悚扰敌！你这是吓死人不偿命啊！”汤师傅赞叹不已。

“还有呢，可以喷出火来。”

“思路很高级！眉毛胡子一把烧呗！直接打击敌人的自信和尊严啊！俗话说打人不打脸嘛，咱这招就是打脸的。”

“还有很多想法，比如，两块板儿砖出击会怎样？流星赶月，如果躲过了第一块砖的机关，就算是勉强躲过，仓促之下，也很难躲过第二块砖的机关。”

“若是前后两块板砖发出不同的攻击呢？”屠魃继续道。

“有欺骗性，有误导性的！若是前一块出了布，他就会拿着剪子等，可第二块出的却是石头，那特莫剪子就被砸烂了。”

“若是两块板儿砖的机关同时爆发呢？若是三块板儿砖同时到达呢？那岂不是可以有多种复杂的攻击组合了？还有连环爆发，还有各种算计，我勒个去！汤师傅，您就说好玩儿不好玩儿？”屠魃看汤师傅听得认真，且颇为赞许，便放开了话头，滔滔不绝地描述起来。

————

营造堂，汤师傅和屠魃奉了靡帅之命，来找瘦师傅打造暗器。

瘦师傅依旧是寡言少语，一脸不耐烦的样子。

“说，打什么暗器。”瘦师傅问。

“一种特殊的暗器，可能以前没有人打造过。”屠魃答道。

“那就说外形。”

“外形就是一块板砖，跟板砖越想越好。”屠魃道。

瘦师傅凝视屠魃良久，淡淡说道：“滚！”

“瘦爷爷，我没开玩笑，真的是大帅让您打造的。”屠魃小心翼翼陪着笑脸道。

瘦师傅凝视屠魃，叹口气说道：“实心的空心的？”

汤师傅拿出一卷图纸递上道：“瘦师傅，内部机关需要极为精密，这是图纸。”

“用什么材料？有什么要求？”

“重量十二斤，大小和普通转头一样。表面乌暗无光，要求内部重量比例极为均衡。材质嘛？哦，我带来了一块，要全部融合进去，共打造三块，这三块必须尺寸、重量、均衡度完全一模一样。”屠魃说这话，从背包里取出一块乌暗的金属，恭恭敬敬双手奉上。

瘦师傅抬眼看去，不由得陡然便色，心跳加快。只见那物似是一块石牌，两个巴掌大小，比手掌还厚些，光滑平整，四四方方。乌黑暗淡，细看之下有褐黄色暗纹，再往细了看，纹分三色，银、灰、黑，正是那稀世神金合金“三才乌”。当日给屠魃打造二指锋的时候，自己把收藏了多年的一块宝贵的残片用了上去，到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后悔。

可此时却见屠魃就这么随手掏出这么大一块，竟然还要融入三块“板儿砖”，瘦师傅心头大震。

一旁的汤师傅同样也是大行家，虽非擅长打造，但出自暗器名宗汤门，常年要打造各种暗器，因此也是见多识广，像屠魃这般大手大脚的，还是头一次见到。

“靡帅给的？”瘦师傅问。

“不是，我自己的。”屠魃道。

瘦师傅又是凝视屠魃良久，接着问道：“三块‘板儿砖’？”

“是。”

汤师傅见了急忙插话：“屠魃，你可能不知道，你这板儿砖要是打出来得值多少钱一块？你要拿着这东西出去晃，容易被打闷棍、被追杀、甚至莫名其妙的失踪的。”

“哦？”屠魃吓了一跳。

“这‘三才乌’虽是稀世珍宝，但是更适合刀剑一类的锋利之器，用在你这板儿砖上真是大材小用。我琢磨了你的设计，想来你是希望硬度高绝，不易变形，能很好的保护内部机关。又想着要磕碰刀剑不易留痕，以免长久使用破坏了对称均衡，我说的没错吧？”瘦师傅问。

“正是。”

“硬度高绝、不易变形，并非三才乌神金的特点，受到大力是会变形的。而刀剑磕碰印痕是可以阶段性修补如新的。所以，图纸留下，过几日来取吧。我会选择最适合的上乘材料，这块三才乌神金你拿回去，不要暴殄天物。”

“还有，这块精铁差不多是十二斤，也是长方形的，你给我抡一下看看，你拿这玩意当暗器，是个什么样。”瘦师傅冷冷道。

“是”

屠魃拿起那块铁锭掂了掂，看了看营造堂的南墙，墙上挂着一只大锤。催动无垢纯元默运《真阳诀》，练了两年的手法使出，挥臂抡出。

只听“呜”的一声，那铁锭如同流星一般旋转着飞出，随即“哐”的一声巨响，正打在七十米外南墙上挂着的大锤锤头，随即又是“哗啦”一阵杂乱响声，南墙被砸出直径一米的大洞。

瘦师傅和汤师傅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洞口。

————

晚上了，童兵营的训练都是些安静的，就当做了休息。有的在学天魅国的语言，有的在研究毒药，有的在研究化妆术。

屠魃在语言老师这边呆了快一个小时了，每天都是这样，来了就干一件事，让那位老师拿着一本天魅国流传最广的吟唱长诗《天魅神诗》给他读，五十卷的长诗，屠魃津津有味地听着、看着。而屠魃则坐在老师身侧，一边跟着朗读，一边看着文字。只有一个要求，就是按照天魅国人正常的口语速度来读。读完一个小时，屠魃就去学化妆。

之前屠魃请老师给他介绍过，天魅国的文字不很发达，只有不到两千个文字，语法也都比较简单枯燥。所以屠魃跟着读了这两天，已经能读懂一些内容了，甚至能背出其中几个精彩的故事篇章。他的目的是利用学习天魅国说话的过程，能了解这个国家更多的历史和文化，以及传统民俗，这些东西能帮他更好的了解这个国家。这是屠魃从小养成的习惯，已经很适应了，从书本上快速学习。没办法，这方面有优势，记忆力太强大，想象力太强大。

今天读懂了一句话，心中很是感慨。当日在山里被几个天魅国的谍子攻击，看着那几人都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却纷纷自绝身死。而那几人临死前都大喊一声“瓦来起多力拉”，自己印象极为深刻。如今读懂了，那句话的意思是：天魅国万岁。

脑海中浮现出那几人赴死之时毅然决然的模样，虽过去多日了，依旧感到心悸。

前些天学塾里辩论战争的时候，大家还提到过正义之师、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的话题，可问题是，两国战争的缘由到底是什么？谁才是正义之师？毕竟没有谁会说自己是不义之师的。到底该怎么看这个问题？那些和自己同龄的孩子，既然如此决然地慷慨赴死，想来心中是把自己的一方当做正义的吧？哎！真希望当时能留下他们的性命就好了！自己当时虽出手狠辣，但那是为了震慑敌人，毕竟当时自己是股身犯险，不得不如此。可自己并没有想逼死他们的意思。可怎么办呢？根本没有机会解释自己的初衷。此次若是去天魅国执行任务，若是再碰到这种战斗，到底要不要再这么狠辣呢？

屠魃想到自己已经亲手毙杀数人了，虽然都是被人侵犯被迫厮杀自保，可那些人真的都是该死的吗？到底什么样的人是该杀？是不是“服从军令”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就可以让自己不必再去考虑这些问题了？屠魃非常想找到一本书，一本记载有圣人、智者对这些问题的思考的书，希望自己被启发启发。

带着这些胡思乱想，来到了化妆室。化妆，这才是屠魃在所有训练科目当中最喜欢的一个。

这里配备的镜子都是最新、最好的，灯光明亮，台子上摆满了这种各样的化妆材料。老师教的都差不多了，剩下的就靠自己练习和领悟。

屠魃有双常人所没有的好眼睛，可以看到极其细微处，脸部颜色的变化、过度在他的眼里，可以有着非常多的层次，和极其细微的差别，皱纹的位置、深浅、走向，毛发的颜色、粗细、杂色以及发际的特点，唇上胡须的疏密程度，疤痕的颜色、深浅、纹理特点，眼神的基本特点。所有这些，在屠魃的眼中都是一扫而知，且能掌握全部的细节，甚至连那神态和身姿都能模仿得惟妙惟肖。所欠缺的，就是对这些化妆工具与用品的熟练掌握了。

此刻，屠魃正尝试着把自己画成龙靖公子的模样。早上跟龙靖公子要了一身他的衣服，又准备了一双加厚了鞋底的靴子，看上去，比龙靖公子的身高也不差太多。

一个多小时后，看着镜中的自己，屠魃笑了，这笑容也是模仿了龙靖公子的笑容，是那种压抑着的、优雅的、礼貌的、并不舒展的笑容，右边嘴角高一点，眼睛的笑意并不明显。

对着镜子左右侧脸转动一番，细细查看，呵呵，还真的是太像了。

正在这时候，水柔闯了进来，看了一眼镜中人，掩嘴一笑道：“龙靖公子，你怎么还在在这里啊？是不是……”

屠魃知道这显然是水柔错把自己当做了龙靖公子，不由暗笑，也不说话，保持着那种龙靖式样的微笑，向水柔招了招手，示意她近前来。

水柔见这“龙靖公子”也不说话，只是招手叫自己，不由得有些脸红，慢慢走上前，羞答答地低下头，腮边泛起红晕，低声道：“怎么？有什么事吗？”

“龙靖公子”依旧不语，笑意盈盈地看着水柔，伸出手掌。

水柔脸色更加红得火热，深深低下头，细不可闻的说道：“干什么？不好这样，来人看见很羞的……”

“龙靖公子”就这么笑着看她，手向更前面伸出，等待着水柔。

水柔东张西望一眼，悄悄把手放在了“龙靖公子”的手心里，把头转向身侧，不敢直视，心头砰砰乱跳，以极低的声音道：“龙靖公子，你……你那天说，如果有人来我家逼婚，你会帮我，这是什么意思？妨碍别人婚嫁，也是重罪的，你知道吗？你为什么要帮我？我要是不听家里的话嫁人，那我嫁给谁啊？”

“龙靖公子”手中握着水柔的小手，笑容绽放道：“水柔姐，那就嫁给我龙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