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听说纱线厂的地底下埋着死人，冤魂不散，这里才盖不起别的建筑。甚至过了这么多年，厂房里还常常有淡淡的血腥味飘出来。

对面显然也是有备而来，一看形势不对，直接亮了刀子。

昨天岳一霄就是这里吃了亏，被划了两刀。今天他们抢了先手，所以对面虽然有刀，但也没占上风。

“悠着点，我不想进局子。”

岳一霄气定神闲地说。

这句话显然激怒了他们。

这些人是社会上的混混，比岳一霄他们年龄大得多，手段也狠辣。那为首的男人听见岳一霄这么说，眼睛都气红了，匕首在手里转了个方向，直直冲着岳一霄捅过来。

警车的笛声就是这时候划破天际的。

那把匕首最终还是落在了岳一霄身上，好在他躲得快，只贴着肩膀划过去。

几乎是同时，高源的棒球棍落在了那人的后脑勺上。

“我就说霄哥你最近打架太少，身法都不灵活了。”

高源咧嘴一笑，在月光下像个恶魔。

岳一霄却是心都凉了。挨了一棍的男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晕了。

警车之后又来了一辆救护车，把地上那位拉走了。

十五分钟后，岳一霄在派出所见到了陆璨。

岳一霄真没想到是陆璨报的警。

接下来就是走程序，每个人都被轮番问了话，然后被暂时拘留了。

岳一霄因为受了伤，又被送去了医院。

陆璨也有点懵，趁着岳一霄缝伤口的时候偷偷问他，“那个人醒了，没什么事。你们都是未成年，应该不会被判刑吧？”

岳一霄本来就一脸菜色，听了这话脸色更难看了。他一个字也没说，掏出身份证来给陆璨看了一眼。

“靠。”陆璨忍不住骂了人，“你怎么比我大两岁？你留了两次级？”

十九岁的岳一霄不想说话。早知道他就不把手机留在家里了，肯定是那孙子又发短信来，被陆璨看见了。

从医院回去的时候，岳一霄欲言又止几次，终于在派出所门口把话说出了口，“陆璨，要是我进去了，你就帮忙把我妹妹送去福利院吧。”

陪同的警察姐姐噗嗤一声就笑了。刚才一路上她看着陆璨和岳一霄的各种互动就十分想笑，但碍于公务一直绷着，这会儿听见岳一霄的话，终于还是破了功。

岳一霄幽怨地看着她。

陆璨倒是觉得，这个警察笑了应该就是没什么大事，心里放松了些。不过还是答应下来，“知道了。”

警察姐姐的笑意更浓了。

陆璨跟着警车回了派出所，就一个人回去了。岳一霄一时半会还不能回家，就把钥匙给了陆璨，陆璨也只好继续住在他家里帮忙照顾岳一依。

现在想想，陆璨都觉得这一切发生得莫名其妙。他前面十几年从来没遇到过岳一霄这样的同学，现在还被搅了进来，不停地在他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

好吧，是陆璨主动被搅进来的。

而且陆璨不仅不觉得麻烦，心里还有一股莫名的感觉。就像是被压抑久了，不满意那个乖巧优秀的人设，也想放肆冲动一回。

不过不能像岳一霄这样，他过于放肆过于冲动了。

岳一依晚上又画了新的画，依旧是红红黑黑的。

陆璨看了一会儿，突然就醍醐灌顶，明白了先前那幅画的内容。

——黑的是岳一霄，他除了校服就是黑衣服，因为黑色耐脏，他懒得洗。

——红的是血。

而这次的红色很多很多。

“哥哥是不是死了？”

岳一依懵懵懂懂地问陆璨。

她知道死是什么意思，但可能不懂死亡究竟代表着什么。

陆璨摸摸她的头，“哥哥没事，很快就回来了。”

岳一依点点头，“哥哥每次都说他死了，但其实都没有死。”

“每次？”

“经常有人给哥哥打电话，哥哥不接，让我接。”

岳一依掰着手指头数，“前天打了，昨天也打了。哥哥让我说他死了。”

“谁打电话？他们要干什么？”

岳一依：“要钱，要很多钱。”

陆璨哑然失笑。原来岳一霄不仅是个穷鬼，还是个一屁股债的穷鬼。

这么想来那伙和他打架的人，可能就是要债的。社会上总有一些人给这些穷鬼发放非法高利贷，一旦还不上，必定会武力解决。

陆璨越想越觉得头大。这事不是他一个高中生能解决的，也不知道岳一霄到底欠了多少钱。说到底他也不容易，一个人拉扯着妹妹……等等？

“一依，你们的爸爸妈妈呢？”

岳一依很久没听过爸爸妈妈这两个词了，发音都有些生涩，“妈妈死了，爸爸跑了。”

“跑了？”

“爸爸打妈妈！好多好多血！”

岳一依突然暴躁起来，用手抓自己的头发，发出歇斯底里的叫声。

陆璨急忙把岳一依抱在怀里哄。他有点明白了，岳一依应该是目睹了爸爸打妈妈的家暴现场，被吓得留了毛病。而爸爸失手打死妈妈以后，抛下两个孩子不知所踪。

算算岳一依的年龄，这事应该就在两三年前。这样连岳一霄比陆璨大两岁却和他同级也说得通了，他很可能因为没钱而休了两年的学。

这两年里还未成年的岳一霄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不小心结识了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陆璨觉得自己的推理简直无懈可击。

也就是说，要解救岳一霄，必须要钱。

深夜，陆璨躺在岳一霄的沙发上，陷入了沉思。

而没有良心的岳一霄，这会儿在派出所睡得人事不省。

自从搬了家他就没再睡过床了，房东的沙发太短，岳一霄一米八的个子，脚总是露在外面。

相比起来，岳一霄觉得派出所这个又窄又破的铁床还挺舒服，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

岳一霄的事最后也没瞒过老徐，被放出来那天，还是老徐亲自去接的他。

老徐从不在学生面前抽烟，但那天，他和岳一霄在校门口说话，一支接一支地抽。

“你需要钱，我可以借你，等你以后工作了挣钱了再还我就行。可你不能放弃自己，你这是在走歧路。”

“徐老师，我不缺钱。那些人不是来要钱的。”

岳一霄心虚，不敢看老徐，就伸手抠旁边的树皮。

“不缺钱那你们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动起手来都是玩了命的？！”

老徐用烟头指着岳一霄，“你看你弄得这一身伤，图什么啊？打架过瘾啊？”

“不是。”岳一霄摇头，声音轻轻的，“那是岳一依的舅舅，他们是想把岳一依带走。”

被陆璨捡回去的那天下午，他们把在幼儿园门口等哥哥的岳一依偷走了。

岳一霄单枪匹马去抢妹妹，才被那几个人打得狼狈不堪。

“啊……”老徐也没想到会是这样，愣了几秒，“一霄，要不然你就把你妹妹给他们吧。”

“不可能。”

岳一霄果断拒绝了，“他们不会对她好的。”

“你也是个孩子啊……”

“我成年了，我可以当她的监护人。”

老徐摇头，“哪有那么简单。”

“我再难也不会把她交出去，您看她舅舅那个样子，会把岳一依毁了的。”

“可再怎么说也是孩子的亲舅舅……”

“当年就是他逼着秦阿姨嫁给我爸，才有了岳一依。后来秦阿姨被害死了，我不可能看着岳一依去重蹈覆辙，我做不到。”

老徐在岳一霄的眼睛里看到了很多种情愫，也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也说服不了岳一霄了。

沉默良久，老徐叹了口气，“行，你觉得对的事，你就去做，老师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但是你下次不能这样冲动了，解决不了的事一定跟我们说。”

岳一霄点点头，“谢谢徐老师。”

老徐先进学校去了，岳一霄说想再自己待一会儿，老徐就没管他。

老徐走后，岳一霄踢了踢栏杆，“出来吧。”

陆璨一脸尴尬地从栏杆后面走出来。

他真的无意偷听别人对话，更不想知道别人家的秘辛。只是真的单纯路过——他送岳一依去幼儿园，上学晚了。

不过他骑的是岳一霄的自行车，所以岳一霄大老远就能听出来是陆璨来了。岳一霄也知道陆璨在听，但他没觉得有什么。他家那点破事，在这个镇上很多人都知道。

但陆璨是真的觉得太冒犯了，正想说点什么表示歉意，岳一霄就已经臭着脸坐到后座上了。

“你把我送到教学楼去，我懒得走。”

陆璨：“……”

陆璨把岳一霄载到教学楼门口，又骑回车棚把车停好，再走回来的时候，岳一霄还在教学楼前站着。

“我背你？”

陆璨以为岳一霄的腿伤还不行，就主动过去打算把他背起来。

结果岳一霄顺手撸了一把陆璨的小卷毛，蹦蹦跳跳地上了楼梯。

“走了。”

好吧，岳一霄大概并不想要陆璨的道歉。

这一下午岳一霄照旧是在睡觉中度过。不过破天荒的，老徐的语文课，他支棱起来听了十五分钟。奈何这篇文言文实在听不懂，十五分钟后又耷拉下去了。

老徐也无可奈何。

岳一霄旁边的陆璨反倒是突然生起了点别的心思。他想给岳一霄补课。

不过估计岳一霄不会同意，所以他得想个法子。

最后一节课岳一霄还是早退去接妹妹，陆璨本来想请假跟他一起去，被严词拒绝了。

“这段时间已经够麻烦你了，还耽误你上课。快期中了你好好学习，不用管我，我好着呢。”

岳一霄从陆璨兜里摸出自己家钥匙，挑了几本书塞进书包就走了。

陆璨目瞪口呆。

岳一霄身上三处伤一共缝了九针，算算日子明天才该去拆线，现在就已经没事人一样能跑能跳能背包了。

这么一看岳一霄简直太糙了，陆璨觉得自己以前可能是瞎了眼才觉得他是个娘炮。

但其实如果不是陆璨硬拉着岳一霄去医院，那点伤他压根不会去管。

陆璨怕岳一依再被她舅舅偷走，这几天都是让她在幼儿园里面等着他去接。幼儿园的老师听说了这个情况，也很重视，专门指派了负责做饭的阿姨每天放学照看岳一依一会儿。

结果就是做饭阿姨只认识陆璨不认识岳一霄，说什么也不肯让岳一霄接岳一依走，非常负责。

岳一霄只好坐在幼儿园的小板凳上给陆璨发消息：“放了学你来幼儿园接我一下呗。”

陆璨：“？”

岳一霄：“做饭阿姨不认识我，不让我接一依。”

陆璨忍俊不禁，回了一大串的哈哈哈过去。

《假装男神对象后我翻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