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但是岳一霄的安抚没什么用。陆璨的动作越来越狠厉，把岳一霄口中的空气都掠夺干净，把他整个人箍在怀里动弹不得。

浓重的铁锈味弥漫在两人的口腔里，岳一霄的舌头和嘴角都被他咬破了。

岳一霄开始挣扎，抬起脚去踢他，但被陆璨用膝盖顶到了墙上。

发疯的陆璨力气比岳一霄大得多，岳一霄空有一身打架技巧但是连根小手指都动不了。

一直到楼下传来有人上楼的脚步声，陆璨才不得不把岳一霄放开。

“进去。”陆璨抓着岳一霄，把他扔进家门。

岳一霄踉跄了一下，用手背抹了把嘴，“陆璨，你……”

回过头，陆璨一身的戾气，修罗一样站在玄关里。

岳一霄从来没见过他这样。陆璨刚来的时候话是很少，别人都说他高冷，但岳一霄一直觉得陆璨其实还挺温柔的。

今天实在是太意外了。

“……你冷静一下。”岳一霄把话说完。

岳一霄缓了缓，然后给他倒了杯温水。但是陆璨没喝，一言不发地回房间去了。岳一霄本来想跟过去看看，却又有些犹豫。

他不想再被陆璨按在墙上啃了，陆璨刚才使劲抱他的时候，他有点心悸。

陆璨也没想到自己会突然失控。

他之所以靠在外面没进家，就是感觉自己状态不太对，怕吓到岳一霄。

结果还是头脑一热，把他伤了。

时间仿佛回到了五年前，彭子妍离开不久的时候。

那时候陆璨还系着红领巾，每天举着小旗子带自己班的同学排队放学。

过了地下通道，送走同学们以后，小陆璨再原路返回，从另一个方向回家。

一般是没有人接他的，但那天，陆怀之的车停在路口道边。

陆璨认出了爸爸的车，但他略微迟疑一下，就从旁边走了过去。

他想，陆怀之从不会来接他放学，可能是恰好在附近有事要办才停在那里的。

但是陆璨走过去以后，从车上下来一个穿西装的男人，他边叫陆璨的名字边追上了他。

“璨璨，你爸爸来接你呢，上车吧。”

陆怀之把车开过来，落下车窗，“自家的车也不认识吗？”

陆璨没说什么，拉开车门在后座坐好。

西装男人坐在副驾驶上，回过头冲陆璨笑，“我是你爸爸的助理，我叫陈曦。”

陆璨只是点了点头。

陈曦这个名字，他曾经从妈妈口中频繁地听到。陆璨知道，他不仅仅是一个助理。

陈曦才是陆怀之真正的另一半。

他确实长得很好，但陆璨不喜欢他。

陆璨不说话，他也不生气，还给陆璨带了礼物，是旁边座位放着的一整套精装百科全书。

“我本来想给你买小汽车的，但你爸说你不喜欢玩玩具，只爱看书。”

陆璨斜了那些书一眼，感到十分烦躁。

陈曦也不嫌扭着头脖子疼，又问陆璨，“璨璨想吃什么？叔叔请你吃晚饭。”

陆璨终于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不吃。”

陆怀之从后视镜里警告他，“陆璨。”

陆璨还是淡淡地说，“我不饿。”

“吃披萨怎么样？璨璨喜欢吃披萨吗？”陈曦继续自说自话。

陆璨突然就烦了，冲陈曦喊出来的音量提高了几倍，“我说了我不吃！”

“陆璨！”陆怀之马上用更高的音量吼回去，“谁教你这样跟大人说话的！”

陈曦赶紧去安抚他，“没事没事，还不熟嘛，熟了就好了。”

“我就说彭子妍教不好他的，只知道读书，读书再好又有什么用，人情世故都不懂。”

“小孩子能懂什么人情世故啊，你别生气了。”

陆璨在后面听着，眼睛越来越红。

陈曦安抚完陆怀之，回头再看陆璨的时候，吓了一跳。

陆璨本来眼睛就大，现在使劲瞪着，眼珠里全是血丝。他的呼吸很急促，拳头握得太紧以至于指甲都把手心掐出了血。

陈曦看得害怕，赶紧去叫陆怀之。

陆怀之的火刚下去，看到他这个样子又腾地烧起来了，不管不顾地把车停在了路边，回过头指着陆璨道，“你这幅样子给谁看呢？整天拉着一张脸像我欠你的一样！我告诉你陆璨，这个家你想呆就呆，不呆就给我滚蛋！”

陆璨拉开车门就跑了。

陈曦赶紧下车去追，但这附近是个商业中心，陆璨很快就钻进去找不到了。

他一整晚都没回家，在游戏厅打了很久的游戏，把身上的钱都花完了。

然后又去了旁边的街心公园。那时候已经过零点了，里面没有人。

陆璨走在□□上，把两侧盛开的月季一朵一朵掐掉，再扔到地上，用脚碾碎。

陆璨走过的路上，昏暗的路灯照着蜿蜒的月季尸体。

红色的月季花上，沾着陆璨被花刺刺破手指留下的，红色的血。

生命在盛放中戛然而止。

有一只瘦弱的小野猫路过，喵喵叫着蹭蹭陆璨的裤脚，想要从这个小男孩手中讨一些食物果腹。

陆璨把它抓起来，举到眼前看。

一只脏兮兮的白猫，皮毛凌乱，但眼睛蓝蓝的，无辜地看着陆璨。

陆璨的手指在它脖子上，它却没什么反应。

“你也是……没人要的吗？”陆璨问。

猫当然不会回答。

“没人要……为什么不去死呢？”

陆璨的手指逐渐收紧。

它开始挣扎，对着陆璨的手又抓又咬，喉咙里发出凄厉的叫声。

陆璨最后还是松了手，把它丢回了地上。

“滚吧。”

受了惊的小猫嗖的一下跑了。

陆璨的手滴滴答答流着血。

他发现，自己很喜欢这浓重的红色。

陆璨在公园的雕像下面睡了一会儿，凌晨趁着天不亮就走了。

他后来没有再去过学校，不到六年的小学生涯突然就在那天画上了句号。

在外面游荡了几个月后，陆怀之把像个野孩子的陆璨扔到了一所寄宿学校去上初中。

一开始陆璨还是不说话，寝室的人以为他是自闭症就总是欺负他，直到有一天陆璨又发了疯，抄起一把凳子给人开了瓢。

世界都安静了，全是陆璨喜欢的红色。

老师发现陆璨有问题的时候，陆璨已经上初二了。

那时候彭子然刚开始大四实习，被充当家长叫到了陆璨学校。

老师的意思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陆璨在学校住了，并且委婉地建议彭子然带他去医院看看。

要不是陆璨成绩好，人家肯定是直接开除的。

陆璨不愿意麻烦别人，“算了，我不上了。”

这么大事彭子然做不了主，给他姐打了一个多小时国际长途，然后给陆璨办了走读手续。

也是那个时候，陆璨才知道，妈妈给他在梧桐雅居留了套房子。

但是陆璨没住，他在图书馆旁边租了房，放了学就钻进去看书。

发疯的时候，就把自己关在家里，拉上窗帘，静静等着那股冲动过去。

就像现在一样，陆璨把房间门锁上，窗帘拉好，整个人蒙在被子里，让黑暗将他吞噬殆尽。

岳一霄后来悄悄过去了好几次。

但是屋里静悄悄的，他贴在门上听也听不见一丝声音。

岳一霄就拿了个小板凳坐在陆璨门口，打算一旦屋里有什么异常动静就赶紧冲进去救人。

他们的客厅有一面朝南，透过窗户能看到太阳在向着西方渐行渐远。

最后只剩一抹残阳。

陆璨打开门的时候，岳一霄靠着门板没反应过来，直接摔了个屁股蹲。

岳一霄也不急着起来，仰着头笑嘻嘻看陆璨，“你睡醒啦。”

“嗯。”陆璨把他拉起来。

他没想到岳一霄居然坐在门口守着他。

“对不起。”陆璨说。

“对不起啥呀。我坐这看落日呢。”

岳一霄拍拍屁股，把小板凳拿起来收好，“那我就去接一依了，你在家等我。”

“我去吧。”陆璨感觉挺内疚的，岳一霄为了守着他都没去接妹妹。

岳一霄这时候不敢让他一个人出门，就说两个人一起去。

他们就去换了衣服，穿得暖暖和和地出门去幼儿园接岳一依。

才过了没几个小时，再次一起出来的两个人心情都不一样了。

陆璨牵起岳一霄的手，塞到自己的羽绒服兜里。

岳一霄觉得这样很别扭，但是现在他得顺着陆璨，就什么也没说。

可陆璨觉得他应该说点什么。

“你怕我吗？”陆璨问。

岳一霄心想，今天那个样子还真是有点怕的。

但他摇头，“不怕啊。”

陆璨看着他，挑了挑眉。

“你打不过我。”岳一霄伸出另一只手，挥了挥拳头。

陆璨被他逗笑了，“我不会打你的。”

“我以前……是个疯子。”

陆璨缓缓地开口，“我发疯的时候，身上每一个细胞都是一个暴徒，它们渴望鲜血，想要践踏生命……我控制不了它们，只能被操纵。”

这个说法太文艺了，听得岳一霄有点愣。

“我已经很久没有发过疯了，我以为它好了。”陆璨继续说，“但是今天它又来了。”

“如果还有下次，你不要守着我，你离我远远的。”

陆璨轻轻碰了一下岳一霄的嘴角，那里被他咬破了，还有些肿。

“哪有你说的那么吓人啊。”岳一霄依旧是笑，“你就是情绪不稳定，我以前也经常情绪不稳定，长大了就好了。”

陆璨诧异地看着他，他一直笑嘻嘻的，好像真的不怕。

“那……你陪我长大。”陆璨的语气像是撒娇。

“好好好。”岳一霄满口答应下来，“霄哥陪你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