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陆璨其实一直没睡踏实，岳一霄吻他，他感觉到了。岳一霄的情绪反常，他也感觉到了。只是最近的事情太多，陆璨没法把这反常和其中任何一件直接联系起来。

夜里陆璨睡睡醒醒很多次，每一次醒来都看见岳一霄板板正正坐着，低头专注地看他。

可能真的是被岳一依的病吓到了。陆璨捏捏岳一霄的手指，“闭眼，睡一会儿。”

岳一霄摇头，“你睡吧。”

虽然已经很晚了，但岳一霄一点都不困。看着陆璨的睡颜让他慢慢地安定下来，揪了一晚上的心才稍稍舒服了一些。

他的头发看起来很软，灯光下呈现出一种迷人的深栗色。岳一霄用手指挑起最上面一束，那自然卷就主动缠绕过来，像一个指环把他箍住。发丝的触感也很好，顺滑而温凉，岳一霄便忍不住勾着在手上转了两圈。

六点护士要开始查房测体温了，陆璨不能再睡，就出去买早餐了。病房里还有另外一个小男孩，比岳一依大一点。他妈妈一个人在陪床，走不开身，便拜托陆璨帮忙多买一份饭。

陆璨走后，她就和岳一霄搭话，“你是四中的学生？”

岳一霄昨天晚上来得急，没换衣服，还穿着校服外套，就点了点头。

“我女儿也在四中，上高二了。”

岳一霄又点点头。他现在没心思跟别人闲聊，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自顾自继续说：“叫罗梦欣，你认识吗？”

岳一霄的动作一顿，这也太巧了。在四中上高二的应该不会有第二个罗梦欣，她女儿很明显就是岳一霄他们班的班长。

“嗯，认识。”岳一霄简单回答。

她眼睛一亮，“你真的认识啊？那她最近怎么样，你能跟我说说吗？”

岳一霄这才抬起头去看她。一个长相普通的短发女人，很瘦小，看起来体质不太好。她昨晚一直趴在儿子的床边睡觉，岳一霄一开始还以为是个小孩。不过她这话问的就奇怪了，四中是走读学校，没有住宿生，难道罗梦欣不回家吗？

“她是班长，学习也好，老师很喜欢她。”岳一霄也不知道该怎么答，毕竟他和罗梦欣不熟。

罗梦欣妈妈又问，“那她平常跟同学关系好吗？有人欺负她吗？”

岳一霄更奇怪了，罗梦欣虽然比较文静，但也不是任人欺负的类型吧。她这话说的，好像罗梦欣以前总是挨欺负似的。

“没有，她人缘挺好的。”

“那就好。”罗梦欣妈妈看出岳一霄反应冷淡，就没再问。但是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问他，“你有欣欣的照片吗？我想看看她。”

这可把岳一霄难住了，他闲着没事拍罗梦欣照片干什么。

见岳一霄摇头，罗梦欣妈妈倒也没有太意外，“你跟欣欣应该也不熟吧，我就是太想她了，你别介意。”

“没事。”

又过了一会儿，陆璨回来了，买了点好消化的粥和馄饨，还有小笼包和手抓饼。

岳一霄拿了两份粥和小笼包给罗梦欣妈妈，路过的时候扫了一眼床头卡，看见那个小男孩的名字叫黄明霖。

岳一霄大概明白了。

罗梦欣妈妈非要加岳一霄的微信，说是给他发早餐钱，但岳一霄估计她还是想打听罗梦欣的事，真给早餐钱她应该去加陆璨。

加上岳一霄她就回去了，陆璨小声问，“怎么回事？”

岳一霄也小声回他，“她是罗梦欣的妈妈。”

陆璨回过头看了看，她正喂儿子吃饭。“罗梦欣爸妈早就离婚了，那个应该是再婚后生的。”陆璨说。

“嗯……你怎么知道？”岳一霄眯起眼睛盯着陆璨。

陆璨十分坦然，“我之前和她同桌啊，她自己说的。”

“哦，我忘了，你是妇女之友。”岳一霄拿起手抓饼咬了一口，“那你要不要去跟她聊？她刚才还问我有没有罗梦欣照片呢，你要是有就给她看看。”

“我怎么会有啊，我跟她又不熟。”陆璨被他弄得莫名其妙的。

“你们不是挺熟的嘛，人家还送你新年礼物呢。”

岳一霄这醋吃得实在晚了点，陆璨都忍不住笑了，“那我可真去了啊。”

“你敢。”岳一霄瞪他。

“嗯不敢。”陆璨把自己这份馄饨舀了几个放到岳一霄碗里，“你多吃点。”

岳一霄也不说话，闷着头把手抓饼和一大份馄饨都吃完了。

收拾好了岳一霄就赶他，“你走吧，不是还要去奶奶那边嘛。”

陆璨却坐了下来，“再陪你一会儿。”

其实陆璨也是真的太累了，ICU那边根本没有家属休息的地方，大厅的长椅也不够坐，很多人都是直接躺在走廊的地上。

这边好歹还有地方坐，也有岳一霄陪着他。

八点多医生们就来查房了，岳一依还是睡着，但医生说没事，到了中午应该就会醒了。

查旁边那床的时候，岳一霄隐约听见，那个叫黄明霖的小男孩，脑子里长了一个瘤，而且不能动手术，只能保守治疗，情况不太乐观。

医生走后，那个可怜的妈妈就默默擦起了眼泪。

其实岳一霄是见不得人哭的，尤其见不得当妈的为了孩子哭。以前他妈妈还在的时候就总是哭，自己被打了哭，岳一霄被打了她也要哭。

可岳海川他就喜欢听人哭喊，听人求饶啊。哭是没有用的，换来的只有变本加厉的伤害。岳一霄就从来不哭，也不叫，他宁可把血都吞下去，也绝不让他听见自己哼一声。

但每次这个时候，妈妈哭得最凶。

“妈妈别哭，我不怕。”黄明霖给妈妈擦眼泪。

”嗯，妈妈也不怕。”她把眼泪擦干，换上笑容给儿子读一本故事书。

岳一霄忍不住想，他们不怕什么？不怕死吗？

真的有人不怕死吗？

还是说，因为有了想要保护和爱的人，就可以强大如斯，直面生死？

当年妈妈替他挡下那一刀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

岳一霄的妈妈平时总是慢吞吞的，话也说不清楚，但那天扑到他身上的动作却特别快。

“你说……要不要跟罗梦欣说一声？”陆璨小声问。

岳一霄想了想，“你想说就说吧，来不来随便她。”

陆璨又纠结了一会儿，还是给罗梦欣发了消息。

中午放学以后，罗梦欣就来了。那时候陆璨已经走了，黄明霖被妈妈带着去做检查，病房里就只有岳一霄兄妹俩。

罗梦欣从包里掏出一叠卷子扔给他，“陆璨让我给你把作业带来。”

岳一霄一脸嫌弃。

罗梦欣哼了一声，“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行吧。”岳一霄把福气叠起来收好。

罗梦欣搬个凳子坐了，盯了岳一霄一会儿，突然叹了口气。

“真羡慕你。”罗梦欣说。

岳一霄本来在想事，就下意识问了一句，“羡慕什么？”随后反应过来，她指的是陆璨。

“可能这就是傻人有傻福吧。”罗梦欣又说。

岳一霄乐了，“我怀疑你在骂我。”

罗梦欣也笑，“不用怀疑，嫉妒使我面目狰狞。”

“你没机会的，陆璨跟他的头发一样天然弯。”他这性向可是祖传的，没治。

罗梦欣却摇摇头，“其实我没那么喜欢他，充其量就是有点好感。那天本也没打算表白，只是没想到陆璨那么不给我留面子。”

岳一霄没好意思说陆璨他就是想秀恩爱。

“你妹妹怎么样了？”罗梦欣不想再说这个，换了个话题。

“医生说已经脱离危险了，不过还得再住几天院。”

罗梦欣点点头，“那就好。”

接下来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又等了一会儿，做检查的母子俩才推着轮椅回来了。

黄明霖先看见罗梦欣，叫了一声姐姐。罗梦欣应了，冲门口笑了笑，“妈。”

“欣欣……你怎么来了？”妈妈见到女儿，一下子又要落泪。

罗梦欣赶紧从包里拿纸巾出来，“我同学跟我说的，你别哭呀。”

她听了以为是岳一霄，感激地冲他笑了笑。

“我一放学就来了，没买东西。”罗梦欣在兜里摸了摸，摸出来一块糖，“请小豆豆吃糖吧。”

黄明霖特别高兴地把糖接过来，还舍不得吃，一直攥在手里。罗梦欣搂着他坐了一会儿，但没跟妈妈说几句话，基本上都是在跟弟弟玩。

“欣欣你下午几点上课？别误了时间。”

“两点。”罗梦欣看了看表，“差不多了，那我就先走了。”

“嗯，好好学习啊。”

“知道了。”罗梦欣跟弟弟道了别，又冲岳一霄点点头，就走了。

她妈妈后来又向岳一霄道了一次谢，“谢谢你了，同学。要不是你，这次我可能也见不着欣欣。”

岳一霄点点头，“不客气。”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唉，我有了豆豆以后她就不太愿意见我了。”

岳一霄几乎是马上理解了罗梦欣。

当年岳海川再娶，又生了岳一依以后，他在家里就一直处在一个很尴尬的境地。那时候岳海川还在假装自己是个人，每天跟妻女亲亲热热，显得岳一霄像个外人。

罗梦欣大概也是这么觉得的，所以减少了和妈妈见面的次数，不想去介入他们的家庭生活。

“多聊聊就好了。”岳一霄说。

每一份感情都弥足珍贵，千万不要等失去了才追悔莫及。

这么想着，岳一霄拿出手机给陆璨发了一条消息：“想你了。”

陆璨马上就打了电话回来，“怎么了霄哥？”

岳一霄笑，“没怎么啊，就是想你。”

“真的？”岳一霄从来没这么直白过，陆璨有点不敢相信。

“真的。”岳一霄看了罗梦欣妈妈一眼，转过去，轻轻在手机上亲了一口。

陆璨在ICU门口差点没拿住手机，“我马上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