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他们在下一个周末又去了S市，省二院的心理科，预约医生李文泽。

虽然是周末，但候诊室人很多。岳一霄看见了十分惊讶，居然有这么多人都需要看心理医生，而且大家看起来都很正常。

“别紧张。”陆璨捏捏岳一霄的手。

除了在学校，陆璨几乎一直牵着岳一霄的手。他能从岳一霄的手上判断他现在的状态，也能从手上把自己的感受传递过去。

岳一霄冲着陆璨笑，“我不紧张，你也别紧张。”

陆璨手心都出汗了。

他给李医生打了个电话，一会儿就有一个小护士来把他俩悄悄领进了诊室。

李文泽跟彭子然是同学，一样的年纪，但看起来比他沉稳多了，戴着眼镜，穿着白大褂，文质彬彬的。

他打量了一下两个人，然后对陆璨道，“你是陆璨，我没猜错吧？”

陆璨点头，“李医生您好。”

“嗯，随便坐。”李文泽看到了陆璨和岳一霄牵着的手，但马上就把目光移开了。

心理科的诊室和其他科室不一样，布置得更像一个会客室，摆着布艺的沙发和小凳子，茶几上有一瓶开得正好的粉色康乃馨。陆璨和岳一霄并排在沙发上坐下，李文泽在他们对面，给每个人倒了一杯水。

“你们快高三了吧，怎么样，学习紧张吗？”李文泽随口问。

陆璨答道，“嗯，已经可以算是高三了。学习还可以，比这边轻松。”

“那就好。有时候压力并不是一个好东西，会把人压垮的。”

李文泽又转头看向岳一霄，“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你很特别。”

岳一霄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说他，微微睁大了眼睛，“我？特别？”

“嗯……是的。”李文泽比划了一个上扬的弧线，“一般人驾驭不了凤眼，但你的凤眼很好看，很有味道。”

“就像电视剧里那种九尾妖狐，又漂亮又凶狠。”

李文泽说完就笑了，“不好意思，我媳妇在追剧，我也跟着看了几集，有点着迷。”

岳一霄也笑了，这个医生还挺随和的，让他放松了一些。

“嗯，总之你气场很强势，有攻击性。不像他，”李文泽指指陆璨，“他虽然也比较冷，但气场是柔和的。”

岳一霄点头，“可能是因为我老打架。”

李文泽听了一脸意外加崇拜的表情，“厉害啊，我上学的时候最羡慕那些打架牛逼的人了，可惜我太菜了。”

“不不不，打架不好。”岳一霄赶紧摆摆手。他真的不喜欢打架，可惜所有人都不信，总觉得他是个好战分子。

“为什么不好？怕老师说呀？”

这话问得好生奇怪，难道打架是一件很好很光荣的事情吗？岳一霄挠挠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说：“打架就是不对的啊。”

“嗯，也有道理。”李文泽赞同地点点头。“那还是不要打架了，受伤了还怪疼的。”

闲聊了一会儿，李文泽拿了个平板来给岳一霄，“做几道题看看？都是选择，按自己的情况选就可以了。”

然后对陆璨招招手，“来，陆璨，咱俩去那边聊会儿。”

李文泽一共让岳一霄做了三套题目，都是心理测评量表，大概花了半个小时。后来又把他带到了一个游戏室里，让他随便玩一会儿，等测评结果。

这大概也是一个测试，岳一霄想。

游戏室里放着一张桌子，上面很大一个沙盘。他把手放在白色的细沙上，凉凉沙沙的手感很舒服。随手抄起一把沙子，它们就从他指间漏下去，最后什么都不剩。岳一霄不自觉地放轻了呼吸，仿佛稍用点力就会把沙子吹走一样。

这要怎么玩？岳一霄有点疑惑。随后，他发现旁边的架子上，摆了很多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

大概是要摆到沙盘上吧。岳一霄走过去看了看，有房子，家具，小人，也有各种动植物，还有一些卡通形象。

摆什么呢？岳一霄拿起了一个小房子，但是比划了一下，又放回去了。他没有房子，现在只是厚脸皮地蹭住在陆璨家里。

又拿起那些小人，挑了挑，在沙盘上放了一个大男孩和一个小女孩，代表岳一霄和妹妹。

没有房子，但总要有个栖身之处。岳一霄找了找，没看到什么合适的，最后在两个小人身边插了一把遮阳伞。

旁边种棵椰子树，假装在沙滩上晒太阳吧。

摆好了李文泽还没来，岳一霄也不知道能不能出去，就百无聊赖地继续看架子上那些东西。他在那堆动物里发现了几只鸡，虽然是大公鸡，但还是拿了两只过来摆上去了。

家里的鸡都长得老大了，每天咕咕咕地叫着在阳台上散步，一天能吃一盆青菜粥。不过某人猜错了，陆璨和岳一霄都是小母鸡，为此岳一霄还笑了陆璨好久。

二十分钟以后李文泽才进来，岳一霄已经在靠着墙发呆了。

“我来看看你的作品。”李文泽很期待的样子，然后看见沙盘一角孤零零地站着两个小人，两只鸡，一把伞，一棵树，再无其他。

“嗯……很有意境嘛。”李文泽说。

岳一霄也不知道他从哪看出意境来了，就尴尬地笑了笑。

李文泽：“你的结果我看了，走吧，去聊聊。”

陆璨被请出了诊室，李文泽关上门，诊室里只剩他们两个。岳一霄还坐在刚才的位置，手放在膝盖上，显得很拘谨。

“放松点，只是聊天。”李文泽从茶几下面拿了一个铁盒，里面是都是糖，“吃一颗？”

岳一霄看了看，从最上面拿了一颗奶糖。

“一开始陆璨和我说起你，我还以为会比较严重。但是还好。”李文泽又在铁盒里翻翻，拿了一块果仁巧克力给他，“这个也不错，尝尝。”

又问：“基本对你日常的生活情绪没造成太大影响，对吧？”

“嗯。”岳一霄剥开巧克力，咬了一口。

“其实你只要注意避开让你害怕的东西，时间长了，那种感觉就会慢慢淡化。”

岳一霄看着他，不太明白。意思是不用管它就行了？所谓“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

李文泽顿了顿，继续解释，“因为治疗过程可能会比较痛苦，需要你反复去接触、回忆那些事情，直到你逐渐适应。而且需要一个你绝对信任的，能安抚你的人帮助你。”

“有这样的人吗？”

岳一霄脑海里想到的第一个人是陆璨，实际上也只有陆璨。岳一依太小，她做不来。

岳一霄点头，“有。”

李文泽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猜道，“是陆璨？”

岳一霄又点点头。

“行，那我让他进来。”李文泽起身出去了，然后带着陆璨回来。

陆璨看起来比岳一霄还紧张，一会儿看看他，一会儿看看李文泽，但是这俩人谁也不说话。坐下来以后，岳一霄拍了拍他的腿，然后又把手塞过去让他牵。

李文泽看着他俩的互动，感觉很有意思。

“所谓暴露疗法，你越怕什么，就越去接触它，直到你习惯它，就不再怕了。”李文泽让小护士找了两份资料来递给他们，“不要着急，先慢慢来，比如一开始只能坚持一分钟，然后逐渐增加时间，五分钟，十分钟……最后你会完全习惯它的存在，不再有任何反应。”

“不过说起来容易，但实际上对于当事人来说，可能一分钟也是巨大的痛苦，情形严重的可能会休克。”说到这李文泽看了陆璨一眼。

陆璨果然更紧张了，几乎是满脸写着“不治了回家吧”。

但岳一霄现在状态却很平和。李文泽刚才就注意到了，陆璨在的时候，岳一霄会比较放松。但陆璨则相反，牵着他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的。

“不会。”岳一霄说。

他用手指轻轻搔陆璨的掌心，就像陆璨以前常对他做的那样，“我没那么严重，可以试试。”

既然岳一霄坚持，陆璨肯定是会陪他的。李文泽给他们详细讲了注意事项，又开了两盒应急的药品。

“随时给我反馈吧。”李文泽拍拍陆璨的肩膀。

从医院出来，岳一霄心情舒畅了很多，下楼梯的时候蹦蹦跳跳的。

“陆璨。”

“嗯？”

”谢谢你。”

岳一霄站在楼梯下面，抬头望着他，然后笑出一张傻乎乎狐狸脸。陆璨突然觉得李文泽说的很有道理，岳一霄可能就是一只九尾妖狐，下凡来蛊惑了自己的心。

“走吧。”陆璨伸出手，“带你去吃清蒸鲈鱼和紫薯丸子。”

岳一霄把手递过去，“好呀。”

这次他们没点外卖，直接在那家私房菜的店里吃了。陆璨给岳一霄看菜单的时候，那价格吓得他直摇头，最后还是陆璨点的菜。

正好是店庆周，每桌送了一瓶红酒。

岳一霄拿着他们自己点的椰汁和送的红酒，问陆璨，“喝哪个？”

陆璨对自己的酒量不敢恭维，但岳一霄看起来挺想喝酒的。

“红酒吧。”陆璨决定放纵自己。

大不了就是酒后失态出丑嘛，岳一霄不会嫌弃他的。

岳一霄就把红酒开了，给陆璨倒了一点，“你就喝这些。”

“为什么？”陆璨晃了晃杯子，“这一口就没了。”

岳一霄就笑，“我可能背不动你。”

“那就让我睡大街好了。”陆璨也笑得不行，他酒量是很差，但也不至于一口就倒了。

岳一霄就又给陆璨添了一点。

但他俩最后还是把那一瓶红酒都喝完了，出门的时候脸上都是红扑扑的。

“你醉了吗？”岳一霄问。

陆璨摇头，“没醉，就是有点晕。”

岳一霄笑得把树上的麻雀都吓飞了。

陆璨扭过头，眼睛亮晶晶地看他。

岳一霄虽然也经常笑，但从来没这样开怀大笑过，笑得眼睛彻底找不着了，半个身子都歪在陆璨身上。

陆璨揽着他，两个人像一个人似的走着七扭八歪的路线晃回了梧桐雅居。

一进家门，陆璨就倒了。

“陆璨，陆璨。”岳一霄推他。

“唉。”小狐狸叹气。

岳一霄使劲把他拉起来，往背上一背，结果太重了没接住，只听一声好大的“咕咚”，陆璨脑门着了地，连带岳一霄自己也摔了个大马趴。

岳一霄赶紧把他翻过来，冲着脑门又是揉又是吹。

“这都没醒，不会摔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