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岳一霄理解错了他的意思，不过陆璨也没再解释。简单吃了个早饭以后，他们就坐车回去了。

这个北方小镇的春天很短，几乎是转眼就到了夏天。高三的学生们已经开始最后的倒计时了，他们这些准高三生每天也被迫在试卷的海洋里徜徉着。所以虽然李文泽给岳一霄制定了一套家庭治疗方案，他们也一直没有时间去正式开始。

一直到五一的三天假，陆璨才和岳一霄商量着做一次尝试。这段时间陆璨已经把那些资料反反复复看过很多遍，几乎都能背过了。怕不够，还从书店买了几本相关的书。

其实岳一霄有时候会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毕竟他长这么大，都没有人像陆璨这样细致入微地对他。

陆璨先去了趟商场，买了一些可能会用到的东西。从女孩子用的丝巾，发带，头绳，到细一些的毛线和丝线。铁丝铜丝太危险了，他想了想还是没买。

又买了两个奶油小蛋糕，给兄妹俩一人一个。

岳一霄本来还没什么感觉，等看见陆璨从袋子里掏出那一团粗粗细细的东西的时候，他就头皮发麻地打起了退堂鼓。

陆璨看出他情绪波动，就把蛋糕拿出来了，“先吃个小蛋糕？”

“不了。”岳一霄现在没有胃口。

“深呼吸，我在呢。”陆璨过去把他抱住，轻轻揉捏后颈，又亲了亲耳侧。

岳一霄把下巴搭在陆璨肩膀上，闭着眼睛平复了一会儿。

再睁开眼睛，岳一霄的眼神勇敢了许多，“好了，来吧。”

陆璨点头，把丝巾拿了出来，“从这个开始？”

那是一条粉红色的小方巾，蚕丝的，很轻很软，上面有一些爱心图案。陆璨买的一本书上说，粉色是最能让人心情愉悦的颜色，所以他买东西的时候就特意选了粉色的。

岳一霄不知道这些，还笑他，“你怎么跟一依一样，喜欢买粉色的东西？”

又拿过丝巾看了看，“这个太宽了，可能没什么用。”

“试试。”陆璨拉过岳一霄的手，把那条粉色丝巾系在了他手腕上。

“如果你觉得受不了了，就叫我的名字，我就马上给你解开。”

岳一霄点点头，又晃晃手，丝巾的结就在他手上颤动，像小蝴蝶的翅膀似的。可爱是可爱，不过没什么感觉。

岳一霄：“系紧点试试？”

陆璨就把它拆开，重新系紧了。岳一霄又活动了一下手臂，摇摇头，“还是换一个吧。”

“行。”陆璨把丝巾解了，换了一条丝带。

丝带也是粉色的，比那天的气球绳子宽不了多少。丝带在岳一霄手腕上绕了三圈，打一个结，另一端就牵在陆璨手里，他只要轻轻一拉就可以把岳一霄解救出来。

丝带绕上手腕的时候，岳一霄的表情马上就变了。他咬咬牙，尽力控制自己。

“这个还……还行。”岳一霄深吸一口气，然后看着陆璨。

陆璨也坚定地回望他，将他另一只手握在手心里，同时在心里数秒。

岳一霄有些耳鸣了。一开始只是窸窸窣窣的细碎声音，而后扩大逼近，整个脑海都被刺耳的叫喊声占据。眼前的陆璨渐渐变得模糊，他睁大了眼睛，却只看见重叠的黑影，和蔓延的红色。

双手被反剪在身后，岳海川掐着岳一霄的脖子把他甩在地上。他似乎刚喝过酒，酒瓶摔碎了，碎玻璃片在岳一霄腰侧划出一条长长的伤口，地上到处都是血。

岳一霄爬不起来，使劲抬起头，也只看见妈妈在门后面捂着脸流泪。

“别看……别哭……”

窒息的感觉席卷而来。

陆璨解开丝带，把岳一霄抱紧。

岳一霄浑身僵硬，眼睛血红，却死死咬着牙关，连一声呜咽都发不出。他太安静了，安静的让陆璨害怕。

“霄哥？”

“岳一霄，你能听见我叫你吗？”

陆璨捧起岳一霄的脸，低下头去，细细吻他空洞的眼睛，吻他眼角的泪痕。

半晌，岳一霄才突然喘了口气，恢复过来。

“我没事。”

“听见了。”

陆璨把小蛋糕拿出来，喂岳一霄吃了一块。甜食可以使情绪快速平复下来，这个陆璨也有经验。

岳一霄的心跳还是有点快，但靠着陆璨，他觉得没有以前那么难受。

“我坚持了多长时间？”

“三分钟。”

“这么短啊。”岳一霄又往陆璨怀里蹭了蹭。他现在越来越喜欢被陆璨抱着，靠在微微发烫的胸膛，贪婪地嗅他身上雨后青草的味道，仿若置身原野，心向天堂。

岳一霄从不知道，原来拥抱是这么美好的事情。

陆璨拍拍他的头，“不短，你很棒了。”

休息一会儿后，岳一霄本来还想再试一次，但是陆璨已经把东西收起来了。

“慢慢来，不急。”迁延不愈的陈年旧伤，急不得，是要慢慢养才能好的。

晚上写完作业，岳一霄赖在陆璨的房间不肯走。

“我想和你一起睡。”岳一霄说。

说完又觉得这句话好像有歧义，忙不迭解释：“不是不是，就是单纯的睡觉。”

陆璨故意问他，“睡觉就睡觉，怎么还有不单纯的？不单纯的睡觉是什么？”

但岳一霄并不理他，直接去他床上抱了被子，临走前回眸坏笑，“来我房间，我教你啊。”

当时陆璨就特别想回他一句：岳一霄你这是在玩火。

不过等两人齐齐躺在床上大眼瞪小眼的时候，谁的骚话也没了。他们虽然不是第一次睡在一起，甚至连一条被子都睡过了，这次却没来由的紧张起来。

“陆璨，你睡了吗？”岳一霄轻轻地问。

“没有，不困。”陆璨翻个身，看着黑夜里的他。

岳一霄的房间里有一扇大窗户，窗帘没拉，屋子里就不是特别黑，呈现出一种老电影的灰色质感。他的脸看起来很光滑，鼻梁挺直，陆璨伸出手指刮了一下。

岳一霄捉住他的手指，勾着摇了摇。

今天的岳一霄格外黏人，陆璨觉得可能是下午做了一次暴露疗法的原因，恐惧还遗留在他身体里。

他想象不到，在过去的漫长岁月里，没人爱没人陪的岳一霄，是怎么独自咽下这痛苦，把伤都磨成茧，还要嘻嘻哈哈地面对生活。

至少陆璨他自己做不到。他失去家，失去自我的时候，也曾想过结束生命，只不过他是个懦夫，不敢罢了。

“陆璨。”岳一霄叫他。

“嗯？”

“没事。”岳一霄抿嘴笑，“就想叫叫你。”

“好。”

过了一会儿，岳一霄又叫他。

“陆璨。”

“我在。

“我忘记喂鸡了。”岳一霄说。

“少吃一顿饿不死。”

“不行。”岳一霄一骨碌从被窝里爬起来，“陆璨都饿瘦了，我还指望它下蛋呢。”

他走了以后，陆璨咬着牙想，明天就把“陆璨”和“岳一霄”抓来炖汤。下蛋？这辈子想都不要想。

岳一霄去喂了鸡回来，钻进被窝的时候，突然感觉不太对。

“你为什么在我被窝里？”

陆璨一本正经：“这是我的被窝。”

“嗯？”岳一霄打开床头灯一看，身上盖的确实是陆璨的被子，床上也只有这一床被子。

“我被子呢？”

陆璨一脸无辜：“不知道啊。”

岳一霄掀开被子看看，又趴到床下看看，没找到自己的被子。陆璨把床头灯关了，人捞回来按在怀里，“别找了，睡觉。”

岳一霄还在动，陆璨又补一句：“单纯的，睡觉。”

岳一霄这下不动了。

过了一会儿，岳一霄又抬起头，在陆璨唇上啄了一下。

“晚安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