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这晚开始，陆璨干脆就彻底住进了岳一霄的房间。

陆璨一直以为岳一霄的睡眠没什么问题，因为他总是安安静静地一觉睡到大天亮。同床共枕久了，他才发现，岳一霄只是不动而已，其实他睡眠是很浅的，而且总是做梦，身体时不时就要痉挛一下。

后来每天晚上写完作业，岳一霄都要被逼着喝一杯热牛奶。有没有用不知道，其实岳一霄觉得还是陆璨这个人形抱枕最有用。只要抱着陆璨，他这一觉就能睡得很踏实。

高考的日子转眼就到了。为了给考生腾考场，他们放了两天半的假。对于这些准高三生来说，这是最后的一个小假期了。等这短短两天半过去，他们就要搬到旁边的高三教学楼，正式迎接最后一年的酷暑和严寒。

放假这天的中午，天气格外闷热，陆璨就给岳一霄买了一盒冰淇淋，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地边吃边上楼。

楼梯拐了弯，才看见家门口站着一个人。

“陆璨。”她穿着长裙，头发盘起，优雅而美丽。

陆璨没吱声。岳一霄用胳膊肘碰了碰他，然后冲彭子妍笑了一下，“阿姨。”

彭子妍点点头，“你好。”

陆璨一言不发地走过去，掏钥匙，开门。

“阿姨请坐。”岳一霄把彭子妍让进屋，然后赶紧去把卧室的门关上了。

他们早上起晚了，没叠被子，换下来的衣服也乱七八糟扔在上面，让彭子妍看见不太好。

彭子妍在沙发上坐下，岳一霄关了门又回来给她倒水。

“谢谢。”

陆璨还是不说话，把空调开了就系上围裙做饭去了。岳一霄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最后只能尴尬地陪彭子妍坐在客厅里。

彭子妍看向厨房，但只看到玻璃门里一个模糊的影子。“你们平时都是自己做饭吗？”

岳一霄答：“偶尔也出去吃，大多数时候是陆璨做。”

不是我欺负你儿子，是我做的饭他们实在不愿意吃。

彭子妍点点头，又回过头来看岳一霄，“你们是同学对吧？一个班的吗？”

岳一霄点头，“是。”

“陆璨学习怎么样？”

“他学习特别好，一直是年级第一。”岳一霄说完了，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语气里居然带着些骄傲。

陆璨考第一，你骄傲什么……岳一霄在心里唾弃了自己一下。

彭子妍又问，“你呢？”

岳一霄有点不好意思，“我……我学习不太好。”

继续唾弃自己。

不过彭子妍没再和岳一霄说话了，她接了一个电话，说的英语，然后就从包里拿出电脑来，应该是在处理工作。

岳一霄悄悄溜到厨房去，“陆璨。”

“走了吗？”陆璨拿了一个碗，打了两个鸡蛋。

“没有，你多做点吧。”岳一霄又拿了两个鸡蛋递给他。

陆璨皱眉，“我没做她的。”

“陆璨……你别生你妈妈的气了，她刚才还问你学习呢，挺关心你的。”

结果陆璨的脸色更难看，“她关心的是学习，又不是我。”

岳一霄被噎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反驳他，只好自己把鸡蛋打了。

后来吃饭的时候，彭子妍的碗筷还是岳一霄给摆的，陆璨就盛了两碗，没她的。不过彭子妍没什么反应，向岳一霄道了谢，就气定神闲地坐下来吃饭。

饭桌上的气氛别提多压抑了。陆璨一个劲地闷头吃饭，彭子妍也不说话，岳一霄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觉得胸口都要开始闷了。

吃到一半，彭子妍总算开口破了僵局，表明了她这一趟的目的：“陆璨，你跟我出国吧。读一年预科，接着上大学。你成绩好，考名校不成问题。”

陆璨想都没想：“不去。”

彭子妍料到他会拒绝，马上改口，“那就回S市去吧，那边教学水平高。你奶奶都不在了，你还留在这干什么。”

陆璨语出惊人：“我家在这，我当然在这。”

岳一霄本来还在想预科是什么东西，听了陆璨的话吓得一激灵。

“家？”彭子妍平淡无波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你租了一个房子，住在这，就算家了？”

“家不是房子，家是家人。”陆璨放下筷子，把岳一霄的手拉过来，“岳一霄，我的家人。”

岳一霄都快被吓死了，他万万没想到陆璨会在这种情况下直接出柜。

彭子妍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脸上的表情彻底崩了，她怒极反笑，指着陆璨，“你们陆家的男人真是一个样……我算是大开眼界了。”

陆璨反倒很平静，“对。所以你根本就不该回来。”

既然已经逃离魔窟，又何必回来找不痛快呢。

“可你是我儿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陆璨也笑了，看起来有点渗人，“你需要多少肉，我可以还给你。”

岳一霄完全插不上嘴，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或许一开始他就不应该坐在这。

彭子妍用手撑着额头，她仍然是精致的，但却很憔悴。他们母子俩不再说话了，陆璨拿起筷子，低头往嘴里扒了一大口饭。岳一霄感觉很难过，他不喜欢看见做妈妈的伤心。

岳一霄给彭子妍夹了一筷菜，“阿姨，对不起。”

陆璨扭头瞪着岳一霄，看起来很生气，“你又没有错，道什么歉？”

岳一霄确实没错，他也没觉得自己哪里错了。不过他想的是，如果陆璨没有遇到他，没有和他在一起，现在就可以自由地离开。不管回到S市还是出国，他都可以去他应该去的地方，更好的地方。

但现在不一样了。陆璨不再是一个自由的个体，他和岳一霄成了一个整体，他被岳一霄牵绊住了。

岳一霄为此而感到抱歉。

彭子妍摆摆手，不想看他俩吵架。“不去就算了，没事。”

她把岳一霄给她夹的菜吃了，然后拿上包离开这里。

岳一霄也没管她，关门声一响，他就伸手把陆璨揽过来，顺顺后背，又亲亲脸，“别生气啦。”

陆璨还在梗着脖子，重复质问他，“你干嘛道歉？”

岳一霄叹口气，“我把人家白菜拱了，我不得道歉嘛。”

陆璨：“是我拱了你。”

岳一霄扑哧笑了，“你怎么还抢着当猪呢？陆小猪？”

陆小猪哼哼了两声，但没有刚才那么气了。

“陆璨。”岳一霄抱着他，把头靠在他肩膀上，“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她的话吧。出国也好，回S市也好，应该都比你留在这有前途。”

他话没说完的时候，陆璨就要张嘴，但被岳一霄拦住了。

“你听我说完。不管你去哪，我等你就是了。只要你说还需要我，我多久都可以等。”

岳一霄从没用这种卑微的语气跟陆璨说过这种话，他的样子让陆璨觉得好陌生。

陆璨的头嗡嗡响，快要炸了。

“岳一霄，你真可笑。”他说。

“你把爱情当什么了？你以为异地恋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吗？一个‘等’字就能解决所有问题？”

“别扯上我的前途，我在省重点能考名校，我在这里也能。你以为你是为了爱情牺牲，其实不过是去成全你的懦弱和自私，还把自己感动得一塌糊涂。”

陆璨重重地把筷子拍在餐桌上，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门响的时候，岳一霄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这是他们第一次冷战，陆璨中午离开家，一直到夜里都没回来。岳一霄给他打了很多电话，发了很多消息，全都石沉大海。

凌晨三点，一声闷雷把沙发上打盹的岳一霄惊醒了，阳台上刮进来一阵潮湿的穿堂风。

他赶快去把窗户关上，看了看岳一依还睡着，就拿了钥匙出去了。

岳一霄骑上自行车，先去了学校，绕着校园转了一圈，没看见陆璨。这时候雨已经非常大了，地上的积水都没过了脚面。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岳一霄逆着风雨，眼睛被淋得睁不开，骑车摔了好几次。

常去的商场没有，公园没有，书店也没有，网吧宾馆游戏厅统统都没有。岳一霄几乎快把小镇转遍了，才在一个自助银行外，看见他的少年孤零零坐在地上。

这时候是五点半，雨渐渐停了，天边也泛了白。

岳一霄走过去，透过玻璃门，看见陆璨靠着墙在睡觉。他的衣服和头发都是干的，应该没有淋到雨。

岳一霄隔着玻璃，静静地看了陆璨一会儿，就转身走了。

他回了家，洗了一个热水澡，把空调打开，然后上床睡觉。

可能是消耗太多的缘故，岳一霄很快就睡着了，睡得很沉，一直到了中午才醒。

陆璨已经回来了，在房间里不知道在做什么。岳一霄把餐桌上的剩饭扔了，去厨房煮了点粥，然后让岳一依去叫陆璨吃饭。

岳一依很快就出来了，“陆璨哥哥说他吃过了。”

岳一霄点点头，和妹妹一人喝了一碗粥当做午饭。

一整个下午，他们都呆在各自的房间里。晚上，岳一霄去敲了陆璨的门。

陆璨没应声，岳一霄也没等，直接把门推开，扔了一床被子在他床上。

陆璨本来在看书，抬起头，一愣。

岳一霄的胳膊和腿上有好几处擦伤，膝盖还青了好大一块。

“你怎么了？”陆璨问。

岳一霄没理他，关门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