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旭很熟悉齐允看他的眼神，从前或许不了解，自从同师妹定亲的消息传出去后，频繁收到这种目光打量。
他便明白了。
齐允的目光更复杂一些，这很正常，齐允并非纯粹之人。
“倒是长了一张利嘴。”齐允哂笑道，自觉看够了，便同高坐台上的人道，“儿臣看人依旧是那样，或许是有两份熟悉的，别的不说，这体格跟父皇年轻时像的紧。”
郑旭从前也是风度翩翩美少年，现在依旧是美少年，体格却健壮许多，显得人修长却不羸弱，有种赏心悦目的美感。
这却是在不着痕迹的表示不悦，但又吹了一下齐宣帝。
齐宣帝多聪明的人，当即就听出来了，也没生气，只似笑非笑瞅了他一眼道，“你觉得不像，是因为你从未见过朕年轻的时候，清正啊，你来看看。”
他是铁了心的要将郑旭列为皇家人了。
齐允心里隐隐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仍旧有些不悦，同别的皇子不一样，他自幼养在齐宣帝膝下，是齐宣帝一把手带大的，同他感情深厚，虽说不同母亲的兄弟姐妹已有很多，但突然多出来一个，还是觉得郁闷。
比他更郁闷的是王尚书王廉直，他字清正，是潜邸时的老人，自然是熟悉这位帝王年轻时的容颜的。
但他并不太能接受此刻被点出来做这样一件明摆着会得罪人的事。
罢了，不过区区十几岁小儿而已，还没他的懿儿大，即便得了高位，也未必能适应得了。
于是他打量一番，而后很公正的道，“看轮廓，是有些像陛下年轻的时候。”但其实相似度不大，陛下长得英武，五官也锐利，这小儿五官偏柔和的清润，很容易便让人联想到雨中试剑的少年君子。
这少年更俊秀些。
齐宣帝才不知他心里如何吐槽，闻言便哈哈大笑起来，“此小儿，乃朕第六子也。”
终于说出来了。
众人心口一松，紧接着便是一紧，呼啦啦跪了一地，王尚书再次被推出来。
“陛下可有凭证?只凭容貌相认的话，难免略匮真实。”世上亿万生灵，相似之物千千万，只凭借长得相像就认儿子……也太荒唐了。
何况他们相似度并不高。
齐宣帝却指着郑旭道，“朕自有妙计。”
众大臣心里说不上来的复杂，既觉得荒谬又觉得情理之中——陛下，或许是看中了郑旭的身份。
但也没必要直接认儿子啊！说出去多荒谬?！
“……”凌珏目光有些奇异的瞧了依旧冷脸寡言的郑旭一眼，心中隐隐有所感，但并未多言。
齐宣帝才不管众大臣如何抓耳挠腮，那龙鳞是只有皇室子弟才有的东西，一朝只有一个，到了他这一代，只有太子耳后有，没想到郑旭耳后也有。
身负龙鳞者，多是超脱众人的天才，与国务政事有种超脱的敏感——太子便是这样。
郑旭……齐宣帝又想起那几句惊艳的话，怀疑彻底打消了干净，若真是身负龙鳞者，有这样超脱前人的思想也是正常的。
“从今日起，郑旭正式记入朕名下，拟为朕第六子，改名齐旭，封为亲王，封号“济”，不日入住济王府。”齐宣帝当即就下了圣旨，欲要昭告天下。
在边关死赖着不回的赵峰，听到这个消息，会不会急得跳脚?
郑旭不，齐旭被动接受，此间半句话都没说。
他该说些话的，郑旭想，他并不想要这个皇帝父亲，也不想当什么狗屁济王，他只想跟着师妹，看她发光耀眼，然后再搏一个配得上她的身份，与她白首偕老，共度一生。
辛辛苦苦考进士……不过是为了向师妹证明自己并不笨，努努力也能追上她的步伐，能配合她的计划。
可是现在，都被打乱了。
济王……当了济王，受困于这一方矮小天地，每日经历尔虞我诈，然后便会同师妹渐行渐远……不行！
郑旭当即跪下，“草民还请陛下收回成命，草民并非陛下第六子，而是太医郑墨亲子，草民……当不起陛下厚爱。”
一时静寂，众人看他的目光又震惊又复杂，比陛下召出圣旨还令人惊讶。
竟也有人，将触手可得的锦绣繁华一手推开?
齐允不由眯着眼睛瞧着郑旭，却见他跪在地上，但肩背挺直，满脸都是坚定。
这人……
齐允竟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好。抬头去看他那向来自傲的父亲，果然见他原本舒缓的眉头爬上了不悦，“你说什么?”
齐宣帝是不敢相信的，他都将富贵路捧到人眼前了，但是这人竟然看都不看，直接拒绝。
齐宣帝不能理解。
郑旭不卑不亢，“回陛下，草民虽白身贫穷，却也不愿做那等弃父求荣之事。”
他这是……不认自己这个父亲啊！
齐宣帝猛的一拍龙椅，怒道，“你是朕的儿子！”有龙鳞作证，还能有假?
“草民不是。”郑旭微微垂头，掩去脸上思绪。
齐宣帝彻底明白他的意思了，气的心肝疼，粗粗喘气，他咬牙看着那跪下底下的少年，发出沉呵声，“好，好！”
“既然你不认，那便不要后悔！”
郑旭沉默表示态度。后悔是不会后悔的，当皇帝的儿子哪有当父亲的儿子自在。若真成了皇帝的儿子，师妹肯定会远离自己，不妥，不划算。
“行，还挺硬气。”齐宣帝扯了一丝讽笑，“既然如此，那便好好的当你的状元郎吧！”
郑旭当即拜谢，“臣，谢陛下恩典。”
“……”齐宣帝刚歇下的气又被勾上来，“滚！”
郑旭非常利落的走了，步姿潇洒，背影清傲，连阳光都格外眷宠他几分一样。
少年人，行事干净利落，只觉得骨头比什么都重要，多跌几个跟头有的是他后悔的时候。
齐宣帝看着那背影，哼笑几声，心里气消去不少。
不管殿中人如何思绪翩飞，郑旭利落的上了出宫的马车的，青衫寥落，看上去轻松又洒脱，仿佛方才的事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序曲。
状元诶！虽然不怎么样，但师妹肯定会很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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