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杜君献听雍巽如此发问，只是直视着雍巽，却并不答话。

雍巽也不在意，笑了笑，继续说道：“呵呵呵，说到这里边的因由，其实高宗陛下的帝王心术在下也大概能窥得一二。

想来，当时高宗陛下对于自己的皇位并不稳固这一点是非常清醒的，淮河以北，刘彦游（1）的伪齐与大金都对大宋虎视眈眈，朝廷本已经是疲于应对，若是此时再出现一个赵宋皇室苗裔的话，在一些别有用心之人的鼓动下，高举恢复江北故地的大旗，这便是与朝廷形成了分庭抗礼之势。

若是那样的话，当时那些一心主战的朝臣和大将，说不定就要另谋他就了，到时候高宗陛下的皇位危矣，高宗陛下智计深沉，必定是想到了此节，因此为了不让那些失散在外的宗室铤而走险，就算国用再窘迫，高宗陛下也要养着这些无用的宗室。

说是对他们恩荣无比，其实也就是变相的软禁罢了，在下猜想，当时杜兄的祖上正是因为心怀大志，因此宁可甘心隐匿民间，也不想贪恋这样的荣华富贵吧。

只是现在想来，靡费万金而杜绝了皇权旁落的可能，在下也不得不赞叹高宗陛下的苦心与智谋啊，虽是软禁，但也算是菩萨心肠了，总胜过海陵王完颜亮为了皇位稳固而大杀宗室啊，高宗陛下这一计就算比之□□皇帝的杯酒释兵权亦不为过啊。

但不知杜兄想过没有，高宗陛下虽然优待□□后人，但对于那些不肯投奔朝廷，另有他志的散落宗室，会如何应对呢？

以在下拙见，高宗陛下必定会认为这些宗室必然是包藏祸心、心怀异志，不归顺朝廷，便是要趁天下大乱之际，借宗室之名举旗造反。

□□皇帝曾言道：犯吾法者，唯有剑尔，因此高宗陛下必定会对那些不来投奔朝廷的宗室加之以刀剑，高宗陛下是如此想，那当今官家又会如何想呢？想必也会这么想吧。

不瞒杜兄，在下曾打探到，朝廷其实一直在秘密的追查当今尚且流散在外的宗室，越是战乱频仍之际，朝廷就越是怕这些人趁机起事。

今下，蒙古大举攻宋之期已是翘首可待，朝廷已经暗中加派了不少人手来防范此事，这临安城看上去虽是繁华无比，但对于杜兄来说却是危机重重啊。

在下今日冒昧，虽有交浅言深之嫌，但在下敬重杜兄为人，今日之言乃是发自肺腑，若是杜兄决意起事，在下必散尽家资以助杜兄成就大业，且不知杜兄尊意如何啊，是否愿意做那煮茶之人呢？”。

杜君献听雍巽把话讲完，面上却是波澜不惊，他看着雍巽幽幽的说道：“方才雍兄一席话，在下已然听的入心了，但在下有一个疑惑一直萦绕心间，殊难排解，请问...若是在下从了雍兄之言，以大宋皇室苗裔、□□后人的旗帜起兵逐鹿天下，那雍兄能得到什么呢？

有道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在下实在想不通雍兄散尽家资以作在下起兵之用，到底所为何来呢？

若是在下听从雍兄之言，高举义旗，但在下却不知雍兄来历，在下心中着实不安呐。”。

雍巽听罢，哈哈一笑，说道：“杜兄心中疑问，在下自然明白，但今日你我所议之事却并非市井升斗之争，杜兄没有决断之前在下却也没有胆量告知在下的身世来历啊，还望杜兄仔细思量在下之言，若有决断自可来此相告，届时在下一定倒履相迎。”。

言罢，雍巽便端起茶盏示意送客，杜君献见问不出什么，也就起身告辞，众人辞别雍巽，在那老仆的指引下出了桃林向前院走去。

杜还走在杜君献身后，小声的说道：“少爷小心了，如此机密大事都与我们讲实了，我们没有答应他，他岂会容我们活着出去？”，声音虽小，但杜君献已然心知不妙，说话间众人已是出了庄园的柴门。

杜君献见那老仆已经将柴门关上，立即吩咐道：“咱们小心了，防着这厮有埋伏。”。

众人听了他这话，立时都将手握在刀柄之上，向着来时的竹林疾步快走，可没走几步，众人只听嗖嗖的羽箭破空之声在耳边响起，众人立即便抽刀拨打四面八方疾射而来的羽箭。

以众人的武艺，这些箭矢自然是伤不到他们，但羽箭甫一停止，茂密的竹林里，立即就想起沙沙的响声，众人明白，这是有大批的杀手正在向此地袭来。

杜君献发了一声喊，众人立即就向着亲卫们埋伏的地方奔去，此时薛兴德打了一个呼哨，那些事前埋伏的亲卫们立即就涌了出来。

恰在此时，身后大批的青黑色身影迅速的朝他们奔来，当先一人，刀法迅疾刚烈，刷的一刀便向着断后的刘二劈了过来。

刘二心知此人刀法狠厉，左手提刀回身向上一架，“铛”的一声将那来势迅猛无匹的一刀架开，虽是架开了，但刘二仍不觉心中一惊，这人的力量大的出奇，那人被刘二看似轻松的架开了自己功力十足的一刀，心中也是大吃一惊，他不想刘二一个独臂残疾之人，功力竟也是如此的深厚。

想到这里，他便也加起了十足的小心，可刘二却哪里容得他多想，手腕翻转，就是一个斜劈，这人见躲闪已是来不及了，立时便将刀背一竖想要格挡一下，但他显然是慢了半拍。

高手过招，只在一瞬间便决生死，刘二见他想要格挡，不等招数用老，顺手将刀向前一刺，那人只觉得胸口一凉，紧接着一阵剧痛传来，已是被刘二刺中了胸口。

他心慌之下，刚想挥刀还击，却猛然觉得脖颈之处又是一凉，感觉自己似乎飞上了半空，接着他看见了自己无头的身体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手中犹自紧握着钢刀，接着他的眼睛便模糊了起来，沉沉的睡意袭来，就此便没了知觉。

刘二一刀斩下那当先杀手的头颅，人头在空中飞了几尺，便落在地上，腔子里的鲜血喷的老高，后面的一众杀手见刘二虽是独臂，但悍勇无匹，心中都有些怯了。

但常年刀头舔血的本性，让这些人勇悍嗜血的性子也都被激了出来，这些杀手仗着人多，也自不顾生死的冲了过来，此时那些事先埋伏在左右的一众亲卫，也在杜君献等人的率领下挥刀杀了过来，双方一交手，立时便死了十几人，双方心中都明白，这是生死之搏，所以个个都出了死力。

对方虽是人多，但杜君献一众人明显更是技高一筹，眼见着这些杀手渐渐不支，但杜君献等人也受了些轻伤，那些杀手见杜君献等人悍勇，此时也不免都心生怯意，有几个似乎已经想退了。

卢老三眼尖，见这些杀手有些已经心生退意，便着意的想抓几个活的，他故意不下杀手，已经拍翻了一个，正当他想上前捉住那人，却听嗖的一声，一柄飞刀疾射而来，正插在了那人的后脑与脖颈的交汇之处，那杀手连声音也没发出来就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立时便气绝身亡了。

杜君献和杜还等人见此情形都是心中大惊，众人都是一般的想法：难不成是展三娘来了！这么想着，众人便都凝神戒备。

杜还挥刀挡开迎面劈来的刀锋，忙里偷闲，看了一眼那杀手脑后的飞刀，立时便心安了不少，原来那飞刀的样式极是普通，并不是展三娘所用的柳叶飞刀，此时众人也都看在眼中，心中都安心了少许。

恰在此时，只听嗖嗖的飞刀破空之声不绝于耳的响起，众人立时下意识的想挥刀格挡，但奇怪的是，这些飞刀却并非是攻向众人的，而是对着那些杀手来的。

那些杀手随着飞刀之声一一倒地气绝身亡，众人细看之下，也不觉心惊，只见那些飞刀都是钉在那些杀手的咽喉、脑枕之处，俱都是人身上的紧要之地，而且都是深没至柄，力道如此之大，且刀刀取人要害，这样的功力，就算比之展三娘，怕也是不落下风。

那些个杀手，见杜君献一伙功力本来就极为深厚，而且论起悍勇狠辣更是犹在己方之上，现在对方看样子又似来了强援，一个个已是心胆俱裂，转身便逃，

卢老三刚想追上去，活捉几个回来审审，但却被杜君献拦住。

杜君献小声说道：“老三，你别动，现在来人不知其意，我们尚且不知道他是敌是友，最好呆在一起，免得你遇险，咱们还要花心思去救你。”。

卢老三见自家少爷发了话，也就不再有动作，只是甩了甩刀上的血，持刀侍立在一旁，此时杜君献朗声说道：“方才多谢高人相救，在下杜君献在此谢过，还请高人现身相见可好？”。

杜君献话音刚落，只听竹林茂密处一个嘶哑的声音响起：“呵呵呵，谢就不必了，老汉也只是路过而已。”。

说话间，只见竹林中走出一个老者，两道花白的浓眉之下，是一双深邃的双眼，只觉给人一股阴鸷之气，众人见只有他一人，也都是放松了不少，只有杜还却暗自盯着这人仔细的打量起来。

杜君献上前一礼道：“方才多谢前辈出手相助，在下杜君献有礼了。”，那老者也是一礼，说道：“哦，原来是杜小官人，老汉姓金，贱号菩提。”。

注释（1）：刘豫（1073—？）字彦游，原为宋朝河北西路提刑官，后降金，是金朝扶植的傀儡政权“齐国”的皇帝，宋人称刘豫所辖齐国为伪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