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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天还未亮的临安被三道急令唤醒,紧闭的宫门次第而开,日夜兼程的马蹄声终于在安静的皇宫内响起,带来一道带血的手令。

海晏殿灯火通明,燕舟失神地坐在高椅上,盯着案桌上被鲜血染湿的密令,瞳孔中不由带出一丝恐惧。

安定低眉顺眼地站在角落里。

“守城的是谁?”他强忍着心底那时惊惨,轻声问道。

“宁大将军原先在襄阳保护贡银,后察觉有异,深夜掩护宴公出城,后襄阳便再也没有消息传回。”

“宴景池不在襄阳?”他眼睛一亮。

“正是,宁大将军大义。”安定恭敬说着。

宴家一脉当传,宴景池是现任宴家族长,独子宴清便是娶了容家大娘子容宓,大长公主如今八十高龄,却依旧精神矍铄,乃是大燕的定海神针。

“宴景池没出事,没出事就好。”燕舟松了一口气。

襄阳原先不是宴景池掌管的,是因为今年贡银在这里交易,大长公主嫌弃之前的襄阳守城将军软骨头,这才让独子上去的镇守,若是出事……

燕舟不由打了个寒颤。

他自小敬畏这位嫡长姐,尤其是当年渡河南下时看到长姐持剑杀敌的血腥模样,更是心中惊恐。幸好,在扶持他继位后,她就随着宴景池退居应天府,不再插手政务。

安定沉默地就像一座雕塑,在寂静的大殿中巍然不动。

“那襄阳还好吗……”

“大魏大军在宴景池走的第二日清晨就包围襄阳城,至今已有四天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领兵的是?”

“白起。”

燕舟瞪大眼睛,在那一刻,他胆怯了,那种本能的害怕让他抖了一下,手中的玉扳指滴溜溜滚落在地上。

“若是要打,我们需要……”

“十万士兵,数百万粮草。”

燕舟沉默。

“宁姝说不知道什么遗物,是真的吗?”他突然开口问道,“我听说当年韩铮带走了一大批精锐武器和金子。”

若是有这么一批东西,也许还可以打一下,便是不打也能充盈国库。

安定低眉顺眼:“韩相死时她也不过刚出生,想来也是不知道的,想必是交托给大人才是。”

“我原先以为是容祈,后来又觉得不行,可我也不觉得是宁姝。”他闭眼说着,“我倒是觉得像……”

“宁汝姗。”

“她太像了,安定,真的是意外吗?”

安定沉默着不说话。

“可她没有玉佩。”

“是啊,她怎么没玉佩。”

容祈得到消息时已是寅时,他惊得忍痛起身:“什么?宁翌海呢?没有消息吗?”

“没有,宁翌海在襄阳被围困,建康府没有统帅,均州,金州没有领兵将领,王家两位将军的兴元府又相隔太远了,之前官家为表示诚意,襄阳如今只有三千大军。”

冬青手指微颤。

“宴家呢?”容祈背后被剧烈的动作撕开,鲜血一道道流了下来,“大魏围困襄阳分明是为了宴景池,现在宁翌海为了掩护他,自己独自坚守,宴家难道就……”

“宴家全部兵力都在应天府,无力驰援。”

咣当一声。

容祈把手中的药碗统统摔落在地上。

“领兵是谁?”

“外人都说是白起,可白起四日前虽然出了临安,应该还未回到唐州。”

冬青搭在肩上的手微微收紧,低声说道:“我猜测可能是……纣开。”

纣开,以屠城闻名,每攻下一城便屠城三日,向来有血阎罗的称号。

“消息传开了吗?”容祈喘着气,手指握紧桌沿。

冬青摇头:“不曾,官家压下了,但……恐怕瞒不住。”

襄阳乃大燕重镇,城中十万百姓,周边数万百姓,此刻只怕都在逃亡的路上,消息只会越来越快地传过来。

“不要让宁汝姗知道。”他声音沙哑,可说完之后便只能沉默地站着。

这件事情来的太突然,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吩咐下去。

“让,让安定军去……”

去哪?去襄阳?

可襄阳距离临安哪怕轻装急行也要四日,四日的变故,三千守城将军对五万精兵根本毫无胜算。

“世子。”冬青扶着容祈坐下,满心茫然无措。

大军压境,个人的意志是最微不足道的。

“让尖兵去襄阳。”他捂着嘴突然剧烈咳嗦起来,脸色雪白,唇角却是带出一丝血来。

“世子,休息一下吧。”冬青大惊失色。

“不,来不及了。”他随手拿起手边的帕子,擦着手中的血迹,“写信给宴家,让他们施压给官家……我们,谈和。”

他唇齿间带着血气,咬牙切齿地吐出最后两字。

“不只为了宁翌海,还有襄阳十万百姓。”容祈一张脸白到没有任何血色,在日光下近乎透明,他仰着脸追寻着冬日微不足道的日光,“人如草芥,可谁不想活着。”

冬青手指都在颤动。

谈和。

容家哪怕走到这一步,也从不曾低头。

可,此刻却是十万人的性命悬于头顶啊,那是一条条命啊。

为国死,不就是为百姓嘛。

“把,把宁汝姗关起来。”他反手握住冬青的手,手指都在发抖,“不要让她知道。”

“哎,冬青你干什么啊。”扶玉大声说道,“你,你要把我们关起来吗。”

冬青冷着一张脸,避开她热切的目光:“世子有令,从今起,府中谁也不能出门,一应物件都交给侍卫采办。”

扶玉傻傻地抬眸看着他,眼睛还带着一点天真不解:“那,那我每天的小报呢。”

“别看了,外面现在很乱。”冬青避开她清澈的视线,低声说道。

“外面怎么了嘛?”扶玉皱眉问道,“我昨天看还好好的啊。”

“是……边境出事了吗?”门口传来宁汝姗犹豫的声音。

冬青心中一个咯噔,抬眸扫了一眼门口的宁汝姗,见她只是带着一点询问之色,便低下头,撒谎道:“当然不是。”

“那怎么了?”宁汝姗步下台阶,轻声问道,带着一点步步紧逼。

冬青脑子乱成一片,只是为难地看着她,嘴里的话来回滚着,却是一句谎话也说不出来。

“曹忠正在清除异己,目标放在容府身上。”

拱门处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

容祈坐在轮椅上,断断续续地回答着。

“真的?”宁汝姗看着他,“为什么之前都可以出门。”

“昨夜传来的消息。”容祈面色无异地回答着。

宁汝姗突然响起昨夜两人闹出的矛盾,抿了抿唇,移开视线,低声说道:“知道了。”

“冬青。”容祈捂着嘴咳嗦着,“回去。”

冬青倏地回神,连忙安排好侍卫,这才对着宁汝姗和扶玉点点头,头也不回地推着容祈的轮椅走了。

宁汝姗看着两人的背影逐渐消失,这才收回视线。

“爹的回信收到了吗?”她莫名觉得心惊,扭头问着扶玉。

扶玉摇头。

“不会是宁将军出事的。”扶玉绞尽脑汁地安慰着,“将军这么厉害,怎么会出事。”

宁汝姗沉默。

“你说得对。”她揉了揉额头,“最近事情太多了,总让我胡思乱想。”

“是啊,姑娘回去休息一下吧。”扶玉连忙扶着她的手,这才发现她手指冰冷,吓得连忙握住她的手,露齿一笑,“我给姑娘暖暖手。”

“世子。”

冬青刚推着容祈回了书房,就听到一个撕心裂肺的咳嗽,紧接着容祈直接呕出一口血来。

“不碍事,信写了吗。”他擦了擦嘴角的血,雪白的唇色带着来不及逝去的鲜血,淡淡说道。

“就在刚刚,宴清亲自来临安了。”冬青慌张地拧了帕子,递到他手中,“想必现在已经入宫了。”

容祈的状态实在太差了。

背后的伤口根本没时间修养,秘药的反噬近乎猛烈。

前面是官家曹忠等人的虎视眈眈,后面是宁翌海襄阳百姓的命悬一线。

他甚至连闭上眼休息一下都没有时间。

“阿姐?”他捏着帕子的手一顿。

“大娘子未来,想必是身体不便。”冬青解释着。

容祈冷静地擦着脸,紧接着又是擦着自己的手,直到把一条洁白的帕子染红这才停下手。

“等消息吧。”他轻声说道。

所有人的命运都系在这一场大燕内部的谈判中。

官家避战之心日益艰重,此刻只恨不得无事发生,若是心狠,襄阳更是可以拱手相让,若是下了官书便是昭告天下打算先礼后兵。

宴清常年体弱,从不出府,若是这事连他都惊动了,说明宴家确实放在心上,毕竟宁翌海若是出事,第一个名头便是因为掩护宴景池。

一夜无事,容祈手中的字帖早已写不下,他听着晨鼓来已经响起第三声,手中笔锋一顿,迷茫想着:难道不行?

若是连宴家都不能让官家改变主意。

他闭上眼,狠狠压着抽疼的脑袋。

“成了!成了!”

匆匆而来的冬青脸上终于带出一点笑意。

“成了,官家已经写下官书送往长安。”

容祈沉默了片刻,轻轻松了一口气。

“宴清确实有本事。”他垂眸低语。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先让夫人出来了。”冬青看着隔壁寂静的小院,小声问道。

“不,不急,等襄阳之危解除。”容祈下意识去听隔壁院子的动静。

安静,整个世界除了冬青的呼吸色,安静极了。

“宁汝姗,今天……”

“夫人好像不舒服,一直在屋内。”

“嗯。”

正乾二十四年十二月二十夜,远在千里之外的襄阳城灯火通明。

襄阳六日前被围困,至今已经经历了两场恶战,城中所有男子都已经被拉上城门口,甚至还有不少女子都站在城头,警惕地盯着外面。

之前官家为了表示和平,城中只有三千守城,还大都是不曾上过战场的人。

他们面对突然战况只能咬牙上前,这还不是最难得。难的是襄阳是大城,来往用品都是靠外面补给,前任襄阳城主好高骛远,又是软骨头,甚至连在襄阳屯粮都不敢,唯恐激怒对面的大魏,如今城中粮草已经捉襟见肘。

第三次战役刚刚结束,宁翌海身上的血衣还不曾换下,便有人上前禀告伤亡情况。

“死亡一千,重伤五百,轻伤一千,粮草已经没了。”兵曹缓缓说道,舔了舔嘴唇,抬眸问着面前的将军,“会,有人来救我们吗?”

宁翌海摘下头盔,看着漆黑的夜色。

“如果没人来救,我们就投降吗?”他反问。

兵曹语塞。

“想一想你身后都是谁。”宁翌海接过账本,平静看着,最后说道,“把牺牲的百姓名字都写上去,等来日……”

“会有人知道这些人的。”他比所有人都知道此刻襄阳的困境,甚至觉着连这本册子未必能传到官家手中,这里的许多人到最后可能不过是一席草席。

“粮草……”他弥漫了片刻,咽了咽口水,“把,战马杀了把,今日起一日一餐。”

兵曹手指颤抖。

“下去吧,让他们都打起精神来。”宁翌海挥手让人一退下。

“我带你走。”等屋内空空荡荡,屏风后走出一人。

“守破劳子的襄阳城,根本就没人来,我连夜赶来的,路上根本就没有一支援军。”

“均州,金州那些个软蛋早就紧闭城门,呸,襄阳真没了,第一个就是收拾他们,一群怂货,兴元府远距千里,一边要壁垒长安,一边要防备吐蕃,根本不会来,至于你……你牺牲了所有亲兵送出去的宴景池,宴家根本就没有动静。”

那人怒喊着,愤怒地敲着手边的桌子:“你本来早就该走了,留下来做什么,我不信你不知道那些人就是冲着宴景池来的,你替他来守什么烂摊子。”

宁翌海疲惫地看着面前愤怒的人,无奈说道:“你怎么来了?怎么不在临安看着……梅夫人和阿姗。”

来人正是张春。

张春一身狼狈,一张脸黑得看不出一点脸皮颜色,嘴巴干到起皮,闻言只是冷冷看着他:“我原先有事,听说襄阳出事了,这才特意转道来的。”

“那你走吧。”宁翌海揉了揉额头,低声说道,“襄阳守不住了。”

“乌鸦嘴。”张春气得立马站起来,指着他就骂道,“你刚才还叫那个人想想身后之人是谁,你现在就说这些丧气话。”

“那你听到临安有什么动静了吗?”宁翌海好脾气地问道。

张春一愣,随后心中怒意越发喧嚣:“那个孬种,废物,杀千刀的没用的狗玩意。”

他愤怒地叫骂着,嘴里的话越发难听,连着手都在颤动。

燕舟害怕到竟然可以舍弃襄阳十万百姓。

“你走吧,我知道韩相有交代你一个重要的事情。”宁翌海平静说道。

“我带你走!你,你不要梅夫人了吗。”他咬牙问道。

“以后照顾好她。”宁翌海目光失神片刻,随后说道,“对了,阿姗不是喜欢下棋吗,我之前意外得到一个棋谱,你帮我带给她。”

他从书桌内拿出一本重新做了封面的棋谱:“我也不知这东西是好是坏,只是原先破破烂烂的,我特意重新做了个封面。”

“你自己去送。”张春瞪着他,狠心拒绝道。

宁翌海把棋谱塞到他怀中,好声好气地说道:“我之前教过阿姗,为民而死,死得其所,我不能自己违背诺言。”

“而且,我若是……”他顿了顿,“宴家也会看这个情面上对阿姗好的。”

“我以为你不喜欢她,我以为你只喜欢你的梅夫人。”张春紧紧握着手中的棋谱。

“哪里不喜欢,她当年小小一只被我抱在怀中,一声也不哭,自小就听话,后来再大一些,她软软地喊我爹爹,我听得心都化了,可惜我却不能陪着她长大,只能让她孤零零的一个人长大。”

宁翌海笑说着:“以后不能照顾她了,你帮我照顾一下,对了,我担心她在容家过得不好,若是……若是真的不好,你帮帮她吧。”

他拱手行礼,真诚地恳求着。

张春红了眼睛:“襄阳城破,你活不了的。”

“可我走了,纣开找不到泄愤的,襄阳百姓更是活不了。”他轻轻叹气,温和无奈,“我也不想走,都是我的兄弟,我的百姓啊。”

“你还记得当年韩相如何救你嘛,单枪匹马杀进皇宫,你说宛若天神下凡,那现在襄阳的百姓也是如何想着我的,我总要为他们争一争。”

“将军,将军,他们又来了。”门口的士兵大声嘶吼着,背后是大炮轰鸣声。

“我走了。”宁翌海拿起一侧的头盔,看着站在一处不动的张春,“帮我照顾好梅夫人和阿姗。”

“你要不要写封信给她。”张春全身肉眼可见地在发抖。

“不了,她想必也不想看。”宁翌海笑了笑。

“那小丫头呢?”他接连问道。

“也算了,徒留伤心。”

宁翌海摸了摸那个已经被血染成黑色的护腕:“让她们好好活着,当年说好要保护她,没想到还是没做到,宴家想必会让她离开,让她好好活着。”

他目光哪怕在漆黑的夜色中也温柔极了,紧接着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十二月二十七,距离除夕还有三日,容家却还是一片安静,这几日宁汝姗捧着那面双面绣仔细研究着,绣了不少帕子。

当夜宁汝姗自黑暗中突然惊醒,她坐了起来,只觉得莫名不安,一种不知何处来的慌乱让她眼皮子一直挑着,背后的冷汗止不住。

“扶玉。”

她喊了一声,没人应声。

她批衣下床,喝了一口冷水,心中实在混乱不安,便小心推门去院中透气。

她坐在石桌上捧着杯子小口小口抿着,眼角隐约看到隔壁院子亮着灯火,突然鬼使神差地朝着那边走去。

她也不知为何,不知不觉放慢了呼吸,站在一侧的竹林里。

“魏帝根本就是故意,拖延不肯给白起纣开他们下旨……”

“纣开那畜生屠城七日,后来被白起阻止了……”

“宁将军被悬尸七日,我们的人一直没法靠近他,是白起把人放下的……”

宁汝姗只觉得一个冲天而降的锤子瞬间把她打蒙了,连着耳朵都是蒙的。

她再也听不清冬青的话,莫名开始发抖,连着被子都握不住,只能任由它掉在地上,落在厚重的落叶上,发出沉闷的一声。

“谁?”冬青瞬间警觉。

“宁汝姗。”容祈盯着出声的地方,脸色大变,“是你吗?”

他起身朝着出声的地方走去,出门前甚至差点被书桌绊倒,他在黑暗中惊惧却还是脚步不停地来到竹林前,却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只能听到一个沉重的呼吸声。

“宁汝姗。”沉默片刻,缓缓上前,朝着那个呼吸声走去,“是你对吗。”

冬青看到竹林倒影下的那个熟悉的身影,身影微颤:“夫,夫人。”

宁汝姗看着缓缓走到自己面前之人,嘴唇微微颤抖,却是突然说不出话来,她甚至不敢开口确认此事。

“我,我爹他,我……”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突然打了个战栗,再也说不下去。

容祈就站在她一步之远的位置,那双无神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一颗心沉沉地往下掉。

他曾遇到过无次数绝境,次次都是生死攸关之际。

河间府被困,突围失败,博望山被伏击,亲眼看着王翼将军战死,乃至自己被送回临安,甚至面对所有责难愤怒的目光,可从没有这一次让他痛苦纠结。

“容祈。”宁汝姗一双漆黑的眼睛死死盯着他,连着声音都是颤动的,“容祈。”

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喊着他的名字。

“襄阳城破,宁将军战死。”他伸手,想去触摸面前之人温热的肌肤,却只摸到一张泪流满脸的冰冷脸颊。

容祈伸手把人沉默地抱在怀中,用力抱紧,恨不得按下她薄衫下的打颤。

“尸体呢。”容祈听到宁汝姗平静问道。

容祈沉默着,最后缓缓说道:“大魏不曾送回。”

他听过许多人哭,撕心裂肺,嚎啕大哭,却从不曾听到有一个人连哭都是这么小声,就像一只频死的小兽发出一声声唔鸣,绝望悲凉。

“我一定把宁将军带回来。”他恨不得把人揉进骨血中,替她疼,替她哭,替她承当一切的苦难,他甚至希望能替她大声哭出来,把所有痛苦都在眼泪中带走。

他的阿姗,不要再这样哭了。

襄阳城破,屠城七日的消息在三日前便传回临安,临安全城大惊,一时间众人义愤填膺,可更多人却是感到恐惧,害怕道听到大魏二字便吓得牙齿打颤。

大年三十那日,宁翌海的衣冠冢被亲信从建康府送回到临安。

宁家夫人和宁姝站在丹阳门门口迎接棺椁,宁夫人哭得眼睛都是肿的,宁姝甚至要人扶着才能站着。

宴清站在酒楼上,身形消瘦,他披着厚重的大氅,玉冠束发,面白如玉,只是唇色青白,越发显得眉眼清冷深邃。

远远的,哭声便在风中送了过来,撕心裂肺,痛苦悲恸。

宴清眉眼低垂,看着一踏踏黄纸在自己眼前一闪而过,最后又重新落入地面,宁姝哭得晕了过去,被人背在背上。

“宁汝姗呢。”他苍白的唇微动。

身后的侍卫低声说道:“容府大门紧闭。”

宴清沉默着目送队伍远去,握着窗棂的手不知不觉磕断了指甲,渗出血来。

“公子。”侍卫大惊。

宴清接过帕子,咽下一口血气,这才淡淡说道,“这是躺着的是襄阳十万百姓。”

侍卫面露悲痛之色。

“纣开!”他握紧手中的帕子,指甲印出苍白之色“好,好得很!这笔血债……”

“血债血偿。”

宁翌海的衣冠冢停在宁家大堂上,官家派了安定亲自来祭拜,宁夫人强撑着身体接待着。

“夫人请节哀。”安定柔声安慰着。

“多谢中贵人关心。”宁夫人沉声说道,“将军为国而死,是大义。”

安宁亲自上了香,拜了三拜,这才起身。

“夫人大义。”

“三娘子呢。”他扫了一眼堂中之人,小声问道。

宁夫人厌恶说道:“我不知道,容家并没有派人来。”

“这几日听说世子也病得厉害,大概是抽不开身来。”他低声解释着。

宁夫人冷笑一声,人群中发出纷纷议论声。

“她不会不来的。”就在此刻,身后传来一个沙哑却依旧柔媚的声音。

所有人扭头看去,却都愣在原处。

那是这样的绝色,哪怕她现在穿着一声素白,头上只带了一朵白花,依旧是其艳若何,霞映澄塘,绝世佳人。

任何赞美之词落在她身上都将黯然失色。

“这是谁?”

临安何曾见过这样的美人,人群中议论纷纷。

安定却是愣在原处,目光落在她身上,嘴里喃喃着,却始终不敢出声。

梅夫人。

梅姗。

“这是我们府中的玉夫人。”宁夫人厌恶地撇开视线,冷淡说着。

众人哗然,这就是当初宁将军一反常态接入府中的外室。

梅夫人隔着远远地看着安定,微微行礼:“好久不见。”

安定直接避开,手指颤动:“不敢。”

宁夫人移开视线,众人也都怪异地看着她们。

梅夫人的目光落在那个乌木棺椁上,长而翩跹的睫毛微微下垂,随后悠悠一叹:“我不想再躲了。”

安定抬眸,愣愣地看着她。

“我这辈子何曾这样狼狈过。”梅夫人缓步前行,最后站在大堂前,看着满堂白布,突然笑着摇了摇头,“安定,你说是吗?”

“夫,夫人……”安定想要上前,却又止步不前。

他狠狠闭上眼,最后突然眉眼狠厉,大声呵斥道:“滚出去!”

大堂内众人一惊,可看到安定的神色心中一颤,不得不退了出去。

偌大拥挤的大堂只剩下梅夫人,宁夫人和安定三人。

“每个人都曾信誓旦旦说要保护我,可每个人都失言了。”

梅夫人那双纤细白皙若暖玉的手搭在漆黑的乌木上,精致到近乎失色:“韩铮死的时候,我不能亲自去送送他,现在宁翌海死了,我不想海龟缩在角落里。”

安定只能看着她。

哪怕她脸上露出悲伤之色,世上最浓艳的牡丹也都为之退让,这就是当年名动天下的梅园之主啊。

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随着她生死不离的韩相走了。

“你难道不为三娘子想想。”安定呐呐开口说道。

“不了,当年我一心想跟着韩铮走,是宁翌海跟我说,想想这个孩子。”

“可我怎么想啊。”

梅夫人喃喃自语。

“一开始我看着她,我就难过,后来她大了,越来越像韩铮了,我就想着我怎么还苟活于世,乃至到了最后……”

她盯着还未盖棺的棺材,盯着那套被洗的发白的衣服。

那是她送他的,这辈子,也只送给这一件。

她甚至还记得当时他脸上的高兴,不掩于色。

“我看到她,我就感觉到我对韩铮的背叛。”

她轻声说着。

安定脸色大变。

“我这辈子大概就是载在温柔二字上了。”梅夫人收回手,扭头看向门口。

不知何时宁汝姗站在门口,她脸色憔悴,脸上还带着不正常的红晕。

“宁汝姗。”

“宁翌海给你取名汝姗,希望你跟我一样。”梅夫人远远注视着自己的孩子,平静又悠然,“可我还是喜欢你像韩铮,像他。”

“像我,”她沉默片刻,“太苦了。”

宁汝姗满眼含泪,跌跌撞撞地跑了上来。

“给他上三炷香。”梅夫人站在一处,对着宁汝姗说着。

梅夫人看着她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插上香,这才合上眼,咽了咽口水,把那点泪意逼了下去。

“把玉佩给我。”她对着宁汝姗伸手。

宁汝姗一愣,犹豫地看着她。

“给我。”梅夫人强硬说着。

安定看着那块玉佩,瞪大眼睛。

突然恍然大悟,原来这才是真的那块玉佩。

“中贵人看仔细了。”梅夫人捏着那块玉佩,突然抬眸看他。

安定还未回神,只听到咯噔一声。

“娘!”宁汝姗失声喊着,声音嘶哑。

玉佩被狠狠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里面没有官家要的东西。”梅夫人盯着安定,冷冷说道。

宁汝姗跪在地上,哆嗦着捡着地上的碎玉佩,地上晕开一滴滴泪花。

“当年之人,只剩下她了,但她还小。”梅姗看着在地上捡玉佩的人,蹲下身来,犹豫着,伸手摸了摸她鬓间的碎发,低声说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放她走吧。”

宁汝姗突然惶恐地抬起头来,漆黑的眼中满是害怕。

她的手背上滴上一滴血。

“娘……”她惶然无依地看着她。

“韩铮当年救过你。”梅夫人的嘴角露出一丝血来,顺着雪白消瘦的下巴,一滴滴滴落在滴上,就像一朵朵盛开的血梅,“我求你,保她一命。”

安定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娘。”宁汝姗就像一个慌张的孩子,只能伸手去擦她唇角流不尽的血,“娘,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你怎么就不听我的呢。”梅姗看着面前泪如雨下的人,喃喃自语,“算了,我也从不听话。”

宁汝姗的袖子都被鲜血染红了,只能抱着梅姗一遍又一遍地擦着她涌出的血。

“我听话,我回来。”她不停地重复着,“你别不理我,你别走,我听话……”

“我和你爹是在相国寺的梅林里认识的,他当年也是在相国寺的梅林里救了我。”梅姗看着面前几欲奔溃的人,无奈说道,“我什么时候教会你哭的。”

宁汝姗下意识忍着眼泪,一双手都在惊颤。

“把我葬在那里吧。”

宁汝姗点头。

“离开这里。”她看着面前这个女孩,她从不曾抱过她,也不曾对她和颜悦色过,但她总是跟在自己身后,依恋地看着她。

她从不后悔当年生下她。

她厌恶得永远只是自己。

她意识迷离之际,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宁汝姗的脸。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亲昵地摸着她的孩子。

“离开这里。”

她声音逐渐低了下去,目光依旧落在她身上。

宁汝姗看着那双手自她脸上跌落,愣愣地看着,看着她嘴角带着笑合上眼。

“娘!”

大堂内传来嘶声裂肺的哭声。

宁夫人冷漠地看着面前一幕,最后红了红眼眶,扭头不去看。

她很早就猜出这位玉夫人的身份了。

眼神是骗不了人的,就像她是这么喜欢宁翌海,而宁翌海却是这么喜欢她。

安定跪伏在地上,哽咽着。

容祈被冬青不知何时推到台阶下,他听着那哭声,茫然地起身,最后在冬青的扶持下来到她身后。

“宁汝姗。”他蹲下身,小心地伸手去摸她的脸。

“别哭了。”他只能无力地安慰道。

宁汝姗抱着娘,突然扭头愣愣地看着他。

“容祈,我没有家了。”

扶玉忍不住抱着冬青嚎啕大哭起来。

容祈手指微颤,最后只能在背后搂住她。

“不,不会的。”

作者有话要说:我有点伤了,写不下去了,字也修不动了,明天该,女鹅明天一定走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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