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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3 章 第九十三章

“是你。”

小巷口那人换换走了背光处,彻底露出自己的样貌。

一双墨绿色的眼睛在日光下格外耀眼,宛若华贵的祖母绿宝石。

“好久不见。”白起目光落在她身上,片刻不离,缓缓开口。

宁汝姗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下意识警惕地看向四周。

白起一愣,原本准备靠近她的脚步尴尬地停在原处。

“不,不是,我只是有些吃惊。”

宁汝姗被自己心中下意识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收回视线,但于事无补,只好勉强笑了笑,捋了捋散落的头发。

白起站着没有动弹,只是深深地看着宁汝姗。

他瘦了许多,越发显得眉宇深邃,一双眼睛湛亮清澈,面容更加俊朗,可当他这样规规矩矩地站着,宁汝姗却觉得陌生。

少年意气终究被时光磋磨。

临安城中那个狂傲不羁的少年郎还是自己背上枷锁。

这世上,哪来的随心所欲。

宁汝姗也不知为何,心底突然升起一股难言的失落。

她曾多么羡慕白起,羡慕他肆意妄为,无所顾忌,羡慕他来去自如,无欲无求。

这个背着巨刀,毫无顾忌地走在临安大街上的少年终究是变了。

他现在知道带着帽子在小巷中寻她。而不是站在大街上直接把人提溜到树上。

一时间,她竟然有些惆怅难过。

“我送你和岁岁离开。”白起沙哑说着,“应天府守不住了。”

“纣行不打算要颍州了,他想要用颍州换取应天府,宴景池回城被伏击,赶不回来的。”

宁汝姗如雷轰顶,身形摇摇欲坠。

“今夜纣行就会强攻屠城。”白起盯着她惨白的脸颊,脸上勉强露出一丝笑来,“我,我送你去找容祈。”

宁汝姗愣愣地看着他,突然开口问道:“当日榷场之事,你是知道了所以离开吗?”

白起嘴角微动,那双总是含笑的眉眼宛若皲裂的泥塑在日光中一寸寸裂开,只留下那双生动的眼睛,只是他最后也是缓缓闭上眼。

“我不知道,是父亲传信说病重我才离开的。”

宁汝姗松开了一口气。

她是信他的,朝气的少年郎总是不屑于说谎,更何况,两人相处了三年,白起外表放荡不羁,心中却一直坚守着心中道义。

他不是坏人。

若是在和平繁荣的年代,他一定是一个五陵年少的纨绔子弟,打马游街,红梅轻嗅,没有人会不喜欢他。

她这般想着,心中泛出一丝疼意。

“白起,谢谢你为了救我冒险入城。”她抬眸,日光下的眸色在一片废墟中明亮认真,就好似还是初见时的温柔,是所有破败荒乱中坚韧艳丽的小花。

白起心中升起不安,看着她欲言又止。

“但我不能走。”宁汝姗看着他的眼睛,只是笑了笑,唇颊处的梨涡一闪一闪,“不论是宁家,还是韩家,还是梅家,我都不能做逃兵。”

“那岁岁呢!”白起上前一步,慌乱说道,只这一句,似乎又找到了点以前的模样,肆意大胆,带着鲜活的人气,“她才四岁。”

“我已经安排好人带她走了。”

宁汝姗从怀中掏出一根褪了色的红绳:“我找了一个燕支人帮我解下来的,一直想还你。”

白起盯着那根在风中飘荡的红绳,刺鼻的味道在空中瞟到,到处都是慌乱和破败,但她手中的红绳在风中飘荡着,却又格外显眼。

这是他第一次体会到书中所说的心如刀割的滋味。

一刀接着一刀,一下接着一下,那是一把杀不死人的钝刀,可却能让最坚强的人也疼得忍不住在发抖。

“你,你不要了。”

白起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问道。

宁汝姗上前两步,把手中的红线塞到他手中:“我不能要的,白起,你要的我给不起。”

白起手指微动,勾着那根红绳,只觉得如千金之重。

“我没这个意思,就是一个,一个纪念。”

他的声音倏地放低,想把红绳重新递给她,却见宁汝姗牢牢握住拳头,避开了他的动作。

“回去吧。”宁汝姗后退一步,眸光中闪着盈盈泪光,可脸色却又格外平静,“在榷场的三年真的很感谢你,谢谢你帮我杀了纣开,谢谢你喜欢岁岁,更谢谢你带我走出困境。”

白起闭上眼,压下眸色涩意,狠狠握住手中的红绳。

“若是天下太平……”

宁汝姗看着他喃喃自语,只是后面的话被风吹散,连着自己都听不清,但她还是果断转身离开,染湿了血的裙摆在空中一闪而过,就像一道红色的墨笔,在两人中间划开一道刺眼的痕迹。

白起静静地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开,长长的影子倒映在混乱的砖石残木上,被拉得弯弯曲曲,墨绿色的眼睛落入一点光,似万顷湖泊在艳阳下流动,波光粼粼,水光熠熠。

宁汝姗的背影已经完全消失在视线中。

他缓缓垂眸,看着手中的红绳,好一会儿,这才手指微动,把褪了色的红绳重新系在自己的手腕上,依稀想起那日出其不意系在她手腕时,她杏眼微睁的吃惊模样,就像一只受惊的小猫儿。

临安那段时间,竟然是他这辈子最无忧无虑的日子。

她还是沉迷于情爱的少女,自己也不过是白家不理俗务的少年。

当时只道是寻常,奈何明日已隔山。

白起盯着那个繁琐的绳结,这是燕支特有的结法,按理戴上了就不能拿下。

可这是他第二次见人摘下它,决然,毫无留念。

他苦笑一声,最后重新带上帽子,遮住了脸上所有情绪,成了一个冰冷无情的阴影,最后消失在拐弯处。

人生长恨水,寒雨晚来风,当时榷场别,从此不相见。

宁汝姗走了好一会儿,这才停了下来,站在街口思索了片刻,这才朝着城门口走去,这几日纣开强攻东城门,燕无双亲自站在城墙上督战。

长长的高耸城墙泛着一股恶心的血腥味,墙面上早已是粘稠深黑的血迹,冬青跟在燕无双身后,看着大魏军队再一次撤退,但大军并不曾走远,而是光明正大在河岸边驻扎。

有恃无恐,毫无畏惧。

纣行本就是这样的作战风格。

“殿下。”宁汝姗上了城墙,看着腰身如刀,身形挺直的大长公主,轻声说道。

“夫人,您怎么上来了。”

冬青手中的长刀已经卷刃,但还是被他珍惜地我在手中,盔甲上是擦不干净的血,连着内衣都被血浸湿,穿在身上越发难受。

宁汝姗看着大长公主的背影,小声说道:“我有些话想和殿下说。”

燕无双这才转身看向她,面容虽已衰老,但神情坚毅,瞳色冷静,闻言只是点点头:“下去说吧。”

“阿姐呢。”

宁汝姗跟着她离开时,经过冬青身边后小声问着。

“被宴夫人赶回去了,太危险了。”冬青指了指肚子,眉头紧皱。

还有一月容宓就该生产了。

太不是时候了。

宁汝姗眉心皱着,心事重重地跟着燕无双下了城墙。

“怎么了。”大长公主为了鼓舞士气,只在城门口不远处搭了个营帐。

她把手中沾满血的无双剑放在一侧,跪坐在长案前,拿了一块布仔细擦着,头也不抬地问道。

“纣行不打算救援颍州,宴国公回程被伏击,不知情况如何,大魏打算在今夜强攻应天府。”宁汝姗思索片刻后,直接说了出来。

燕无双手指一顿,抬眸:“消息准确?”

宁汝姗抿了抿唇,点了点头。

“嗯,你等会带着阿宓跟着岁岁离开吧。”燕无双沉默片刻后,低声说道,“现在临安还未来人,一定是出事了,你们暂时不要回去。”

“殿下不随我们一起走。”宁汝姗起身,快速问道,“纣行分明就是为了宴家来的。”

燕无双笑了笑,眉眼舒展,不见虑色。

“我听闻你当年在梅园富荣的宴会上,说过死国,忠义之大者,当时我就想不亏是韩铮的女儿啊,哪怕你不曾见过他,甚至不曾受过他的教导,可血脉总是让子嗣重复走着前人的路。”

宁汝姗愣在远处,怔怔地看着她。

“我一直知道你,当年宁翌海救梅姗入宁府,是我点头同意的,宁家是寒门,但一直受梅家救济,两人也算旧识,他的心思我明白,这样的人才能更好的保护梅夫人,保护你,这才顺了他的意。”

燕无双神色幽远,想起往事时,带着一丝怀念。

“你知道为何韩铮会选择我吗?”她突然问道。

宁汝姗心中咯噔,摇了摇头。

“虽然当年皇室嫡系只要我和燕舟活了下来,但也有几个旁系,燕舟无能,他大可以选择其他旁系。”燕无双摸着剑柄上的花纹,花纹被血浸湿,已经失去了亮眼的光泽。

“因为,他们也不行?”宁汝姗小声说道。

燕无双噗呲一声笑了起来:“虽然确实不行,但纵观史书,挟天子以令诸侯,不如扶持幼主,权倾朝野,才能更好实现自己的目标。”

“我嘛,年纪太大了,也太有主见了,绝不是一个好人选。”

宁汝姗低声说道:“汝姗愚钝,不知其意。”

“因为你娘啊。”燕无双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似乎透过她去看到已经归去的那对夫妻,“当年韩铮文武高中,金殿面圣,我在屏风后看着她,便知此人不是凡人。”

宁汝姗眨了眨眼,小声问着:“因为独一无二,才华出众?”

“因为若真的是温润君子,是不会有一双离经叛道的眼睛的。”

燕无双看着她漆黑的眼睛:“那双眼看人就好似能把这个人的一生看完一样,这样的人太过聪明,聪明人都是不合群的,也不会活得长久的。”

“那这和我娘有什么关系。”宁汝姗迎着她的目光,认真问道。

“因为你娘也是这样的人,梅家百年一见的神童,三岁通智,五岁成诗,这样的人,放在哪个年代都该是惊艳绝伦的人,可又偏偏,这样的人竟然是一个女孩儿。”燕无双摇了摇头,口气无奈,可神色却又是带着讥讽。

“只因为是一个女孩儿,你娘便只能一辈子待在内院。”

燕无双看着宁汝姗,低声问道:“你娘甘心吗?”

宁汝姗一愣,盯着那双衰老但依旧锐利的眼睛,缓缓摇了摇头。

“娘说过,天下人都该以能力区分,而不是男女。”

“若是甘心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可她藏的好,自小就藏的好,连我也没看出来,但你爹看出来了。”

燕无双像起那夜死牢中韩铮与她说的话,竟然觉得有些羡慕。

“他把所有事情都交代给我,只是希望我今后能给天下女子一个机会。”她缓缓说着,“当年我就是用这句话劝住了梅姗。”

宁汝姗瞪大眼睛,呼吸急促起来。

“满天计划,缜密布局,二十二年筹谋,步步为营,日日惊心,他是为了天下百姓,为了南北统一,可你仔细瞧瞧,这内在还是留了一个地方,给他至死难以忘怀的衷情人。”

“他说,他想看着梅姗走到人前,看着她能成了史书上浓墨重彩的一笔,更想看着她开心的大笑,做自己想做之事,无所顾忌。”

宁汝姗闭上眼,只觉得心潮澎带,难以平静。

飞虹塔里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闪现,她原先只觉得震动,是遥不可及,是父辈理不清的关系,可现在突然觉得那原来是欣喜,是有人甘愿落在她身边,是两人年少相识的情思。

屋内安静极了,隐约听到外面人影走到的窸窣声。

“那殿下,更应该离开才是……”宁汝姗嗡声说着。

“谁都离不开的,能离开,你爹当年就不会死了,宁翌海也不会死了,阿姗,让我这么叫你一声,我们都曾是拨弄风云的诡谲之徒,可对手绝不能是百姓。”

燕无双平静说着。

“若是败了,那便败了,只能说是时机不待我,我并不遗憾。”

宁汝姗捏着手指,沉默地看着面前的大长公主,她有很多话要讲,可到了最后却又说不出来。

一个人的决心,是不会因为外物而改变的。

“我也不走。”宁汝姗低头,盯着袖口的那朵小红花,缓缓说道。

“我不能走,我爹我娘都不曾退步,我也不会逃避,山河破碎,身世沉浮,只能说我们韩家人,梅家人,宁家人,命该如此。”

燕无双见她神色坚定,不由摇了摇头:“你们家祖传的倔脾气吗。”

“大概吧。”宁汝姗不知为何,也跟着松了一口气,“我娘每年都不愿意喝药,谁劝也不听,确实很倔。”

“城中能上的人只剩下两千了,我可要好好安排一下。”燕无双摊开防御图,低声说道,“帮我把两位副将叫过来。”

“是。”宁汝姗行礼退下。

她刚一出门,就突然被人抱住大腿。

“娘。”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小声中也遮不住雀跃之色,“岁岁就知道娘在这里。”

宁汝姗低头,看着咧嘴傻笑的宁岁岁,皱了皱眉:“摔倒了。”

“不疼的。”宁岁岁大大咧咧地拍了拍膝盖,“不疼的。”

“长生呢?”

“去看姑姑了。”

“我带你包扎伤口。”宁汝姗蹲下身,摸着她的小脸,小孩的皮肤因为缺水,变得有些粗糙,可她的瞳孔依旧明亮,整个人小小一只,就像春日花蕊里的嫩芽,生机勃勃。

宁岁岁眼睛一亮,连连点头。

宁汝姗伸手要去抱她,却被宁岁岁躲了过去。

“娘累了,岁岁自己走。”

宁岁岁牵着她的手,因为宁汝姗没把她赶走,格外高兴,丝毫没看到宁汝姗不舍的目光。

“你怎么把她迷晕了。”程星卿看着软软倒在宁汝姗怀中的人,不赞同说道,“她醒来会生气的。”

“嗯,你跟着他们走吧。”

宁汝姗把宁岁岁递到程星卿怀中:“回去之后就断了那些联系吧,老程大夫年纪大了,好好照顾他。”

程星卿脸色微变。

“我问过冬青了,冬青说你是自己要求来的,我不管你想要做什么,但大错还未铸成之前收手还来得及。”

“我是来传消……”

“我看到白起了,他身上有药味,这里的药味。”宁汝姗直接打断他的话,疲惫说道,“程星卿,已经死太多人了,好好活着不好吗,你是个聪明人,从这趟浑水里出来吧,不要再死人了。”

“舅妈。”门口,传来长生颤抖的声音,“娘,娘说我们……”

宁汝姗目光一顿,狠狠闭上眼,不再去看宁岁岁:“走吧。”

“你呢?”程星卿呼吸加重。

“不走了。”宁汝姗低声说着,“当年临安我逃了,榷场我也走了,现在我不想走了,人这辈子一直逃也太难受了。”

“你在胡说什么,走,一起……”程星卿大惊,上前去抓她。

宁汝姗挣脱开他的手,向后退了一步,淡然说道:“直到现在我才知道我娘当年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想再躲躲藏藏了。

“你最该知道这个滋味的,若是应天破了,所有的一切也都结束了,若是应天活了下来,那所有的计划都成功了,不论如何,都是一个大喜事”

宁汝姗站在角落里,看着程星卿不可置信的脸色,最后落在眉心紧紧皱着的宁岁岁脸上:“就在我这里结束吧。”

黑夜如约而至,大长公主精神矍铄,持剑站在最中央,背后是宴家大旗猎猎作响。

宴夫人穿着玄甲,站在战鼓前,目光落在那面巨大的牛皮大鼓上。

宁汝姗站在城门下,看着上面通红的火把,人影攒动,身形被火光拉长,落在空荡的大地上,带着最后一丝挣扎。

“哎,你看看没人会来救你们的。”城门外是纣行嚣张的声音,恶劣大笑着,“投降我还能留你们一个全尸,不然你们的下场就是襄阳的下场。”

“被我,挫、骨、扬、灰。”

燕无双冷淡地扫过纣行,嘴角微微挽起,并不搭理他,只是开始鼓舞士气。

“无耻无德之徒,必将死无葬身之地。”她声音不大,却足够安抚人心。

“众人随我拔剑。”

无双剑发出铮的一声,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你们现在不是为了应天府而战,是为了你们身后的家。”

城墙上的众人憔悴消瘦的脸在跳动烛火中越发显得坚毅。

“宁死不退一步。”

燕无双大喝一声。

“宁死不退一步!”

“宁死不退一步!”

所有将士都齐声大喊着,声如雷霆,气势如虹。

纣行脸色阴沉,阴狠骂道:“贱人,给脸不要脸。”

“杀!”他手中的长槊打了转,冰冷的箭头在空中发出鹤鸣之声,一马当先冲了过去。

战火连天,惨叫连连,整个应天府好似都在晃动,铺天盖地的巨浪裹挟着孤零零的应天府在大海中剧烈地晃动,只等着一个大浪,就能把所有人倾覆。

源源不断有人被抬了下来,但也有更多的人顶了上去,甚至连十二三岁的小孩都走了上去。

“真的会有人来救我们吗?”宁汝姗给一个女子包扎伤口的时候,突然问道。

宁汝姗一愣,随后坚定点头:“会的。”

女子看着她,眼底泛泪:“我女儿才五岁,我还想看看她长大。”

“不会有事的。”宁汝姗低头,避开她的视线。

“西城门来人!”

“李将军战死!”

“南城门紧急!”

一道接着一道的急报在人群中逐渐传开,一种莫名的恐慌也在城中弥漫。

“不要乱!”宁汝姗站起来,咬牙大喊着,“想想家中亲人,相信殿下,相信……相信会有援军的。”

“没有人,十天了,没有人。”有人恐惧大喊着。

宁汝姗目光所到之处,所有人都避开视线,她大声说道:“所以就投降吗?我爹是襄阳主帅宁翌海,如果不反抗,襄阳是什么结果,今日应天只会比襄阳还要惨烈。”

“若是都是死,为什么不选择有尊严的方式!”

她掷地有声地说着。

“是的啊,一定会有人来救我的。”那个妇人小人说着,“不打一下,谁知道能不能撑到援军。”

“对,杀了这些畜生。”

“随我去杀人。”

人群中的情绪被燃起,不少还能动的人都拿起武器去支援西南两个城门。

宁汝姗看着那些离开的人,只觉得呼吸窒息,莫名觉得难受,她甚至觉得恶心,觉得自己是编织一个谎言,送他们去死。

可若是不这样,又能如何?

都是要死的。

纣行是抱着今日一定要破开应天府的觉醒,五万大军悉数而上,几乎是压城之势,势在必得。

冬青浑身是血,站在大长公主左侧,低声说道:“殿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走吧。”

燕无双一剑挥下爬上来的人,目光坚定冷毅。

“走了去哪!”燕无双冷冷说道,“应天一破,临安便是囊中之物。”

“他对我不仁,我却不能对百姓不义。”

飞溅起来的血溅染在脸颊上,血腥滚烫。

“本宫死,也要死在应天。”

燕无双眸光一愣,手中长剑一捅,一下两个人大魏士兵跌落下去。

“殿下说的是。”宁汝姗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冬青扭头,只见宁汝姗握着一根木棍走了上来,神色大惊。

“夫人怎么没……”

宁汝姗摇了摇头:“所有人都去支援了,我不想坐在下面等着……容祈可以忍辱负重,重新站起来,可我这次再退了,便再也起不来了。”

冬青发怔。

耳边是宴夫人的大鼓,一声接着一声,震得人耳膜发疼。

“杀,今天杀退了我们就赢了。”副将浑身是血,厉声大喝着。

“西城门要破了!”

“西城门要破了!”

报信的士兵背后中了一箭,撕心裂肺地大喊着,随后咣当一声倒在地上。

燕无双深吸一口气,一手握剑,一手拿过身后差点摔落的大旗,直接塞到宁汝姗手中,狠狠大喝一声:“不许退!杀!”

宴夫人闻言,重重地敲着大鼓,鼓声急促沉闷,声声敲在所有人心中。

城墙上到处都是杀红了眼的人,所有人都知道后面已经没有退路了,已经是死路一条了。

宁汝姗死死握着大旗,站在大长公主身侧,狠狠敲打着企图夺旗的人,牢牢握紧手中大旗。

旗不到,人不散。

就在此刻,大魏军内部突然乱了起来,所有攻城的人收到回撤的号声。

冬青停下动作,定睛一看,突然大喊道:“援军来了!愿君来了!”

“有人!有人!”

只见大魏后方突然乱了起来,军队像是被一把刀一样分开,人群中有一人手持大刀,所到之处,血肉横飞。

“是世子!”冬青大喊。

“援军来了!”

“安定军来了!”

人群中是一阵接着一阵的欢呼声。

安定军上的白虎旗帜被高高举起,在黑夜中要清晰可见,就这样突兀又如天降般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宁汝姗死死盯着那道如入无人之地的身影,突然红了眼眶。

他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卡文卡的厉害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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