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19 章

紫蝶独自一人站在山岗之上，流离的目光眺望着前方湛蓝的天空。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微风吹来，扬起了她柔顺的青丝，轻轻拂过脸颊，温暖的仿佛风灏栎掌心传来的温度。紫蝶花了整整两年的时间，终于渐渐地适应了喋血令令主的身份。直到今天，她也不明白当初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也许，是为了能够成全风灏栎与季如月的婚姻。季如月说得没有错，她才是介入他们中间的那个第三者。

也许，是为了保住喋血令那么多姐妹们的生命。每一个加入喋血令的女孩，背后都有一个绝望而忧伤的故事，她们以杀人为业，却比任何人都渴望能够好好活下去。

也许，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安身立命的场所。离开了深爱的丈夫，她不知道天大地大，哪里才是她停留的地方。可是，她需要一个安稳的家，因为，她要把属于她和风灏栎的结晶带到这个世界上来。

在这两年里，紫蝶进入过喋血令的禁地深处，看到了很多喋血令主的秘密。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喋血令主让她暗中协助太子继位。原来，朱常洛的母亲曾对刚入宫的喋血令主有过恩惠。

紫蝶无从得知那是什么样的恩情，或许仅仅只是一句温暖人心的话语。

然而，她能够体会在冰冷的宫墙之内，对于涉世未深的异族公主来说，那已经值得她去感恩，去铭记。当朱常洛离世，喋血令主与清军达成协议，协助清军入关，就是要报复万历皇帝对她所造成的伤害。

紫蝶可以想象，若是没有那至高无上的权力作祟，贵为公主的喋血令主，可以无忧无虑地度过一生。两个国家的君王，将国家的安宁与和平，强压在了一个弱女子的身上。如此命运，怎能不叫人爱恨交织！曾经紫蝶只相信自己手中的剑，现在，对风灏栎深入骨髓的爱在血液中流淌，让她懂得了人世间的真情与悲欢。

紫蝶看着天空近乎透明的蓝色，那一朵朵飘荡在空中的白云随着微风慢慢移动，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芬芳。她泪水慢慢浸湿了眼眶。她仰起头努力克制，眼前仿佛浮现出了风灏栎温润如玉的微笑。

“令主，谷外有一位姓朱的公子求见！”

紫蝶心神一怔，自从她开放百花谷之后，依然鲜有江湖人物敢踏足此地，蝶恋仙子被武林中人奉为传奇神话。朱姓的公子？这让紫蝶的思绪有些飘忽，让她想起了一段心酸的往事。“引他来这里见我吧！”

“是！”

朱常洵从来都不知道，爱一个人竟可以那样的刻骨铭心。这些年来，他总是试图去忘记紫蝶，可是每当夜深人静，这个女子的身影总是进入他的梦里，时刻牵动着他的心魂。

远远的，朱常洵看到紫蝶站在万花丛中，倾城绝色的侧脸写满了忧伤与无奈。一如从前，他仍然渴望将她拥入怀中。

“紫蝶！”朱常洵轻启嘴唇，从喉间发出了苦涩的声音。

紫蝶转过身来，对着朱常洵微微一笑。这个笑容，让朱常洵顿时心旷神怡。百花盛开，也不及紫蝶容颜的万分之一。

“王爷光临百花谷，是紫蝶的荣幸！”

“你的脸……”朱常洵清晰地记得，当初紫蝶为保清白之躯，甘愿自毁容颜，但是站在他面前的她，依旧倾国倾城。他不由得松了一口气，那段往事让他记忆犹新，心存愧疚，“没事就好，紫蝶，你过得好吗？”

“很好！”紫蝶平静地凝视着朱常洵的眼眸，淡淡地回答。

面对这个对自己一往情深的男人，她的心并非无动于衷，只是这份感情与爱无关。如果，万历驾崩那一天不是她假传圣旨，今天坐在皇位上的人，或许就是朱常洵。她破坏了他苦心经营十几年的计划，让他一生的心血付之东流，他却没有过任何的怨恨。

朱常洵迈动脚步走到了紫蝶的面前，他想要伸出手轻抚她的脸庞，手掌停留在半空时却放了下来。

“真的好吗？风灏栎已经离开了你，带着季如月远走高飞。他主动放弃了你，已经不值得你再为他坚守些什么。紫蝶，这些年来我对你的心意如何，难道你真的无动于衷吗？跟我走吧，我可以不要大明江山。我只要你陪在我的身边，我愿意带你去任何一个你想去的地方。从此以后我只有你一个女人，我们相守到老，此生我绝不负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紫蝶静静地聆听着朱常洵的深情告白，她想起了与风灏栎之间的海誓山盟。

不求今生，只待来世！

“王爷对紫蝶的厚爱，紫蝶铭记于心，但是，很抱歉，我还是不能接受！”

“是因为当初我对你的强迫吗？我向你道歉，我只是太想得到你了！”

紫蝶淡然一笑，轻轻摇了摇头：“当年的事情，我已经忘记了。王爷，在紫蝶的心里，爱一个人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我既已嫁给风灏栎为妻，无论他是否在我身边，我生死都是风家的人。此生，绝不另嫁！”

“你还那么年轻，一生是那么漫长，难道你真要孤独终老？”朱常洵的心头涌起了无数的凄凉，他有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却始终抵不过风灏栎的千分之一。风灏栎究竟有什么样的魔力，可以让这样一个女子为了他甘愿独守空闺，虚度年华。

“心有所属，便能忍住千年寂寞！”紫蝶的眼神再次飘向了远方，在她每一次遇到解不开的心结的时候，她总是告诉自己要心存希望。

她相信风灏栎对她的爱，或许在她白发苍苍的时候，他会在某一个温暖的午后出现在她的面前。不需要任何言语，只需要从容不迫的微笑，她依然能够在他眼中看到两人初见时的惊艳目光！

“不后悔吗？”

“无怨无悔！”

朱常洵看着眼前深爱的女人，她和他一样，为情所伤，却又为爱执着。

朱常洵带着最后的幻想进入百花谷，最终却只能无限惆怅地离去。他知道，他即使把整个江山捧到紫蝶的面前，她都不会心甘情愿地留在他的身边。此时此刻，他突然有一种虚脱般的疲惫。这么多年的精心策划，他得不到帝位，也得不到爱人。

或许，这才是他最终的命运和归属。

朱常洵仰天长叹，怀着对紫蝶的爱恋离开了百花谷，回到了自己的封地，从此没有再踏入京城一步。荣华富贵对他来说都成了过眼云烟，他的灵魂已经终结在了那个飘满花香的午后。

番外二寒梅傲雪今年的冬天似乎来得特别早，一场冬雪让繁华的苏州街头陷入了一片沉寂，银装素裹之中，期待着来年的美满收成。

季如月打开窗户，一阵寒风迎面而来，雪花打着卷儿拍打着她的脸庞，她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她下意识地裹紧自己，抬眼望去，对面书房的窗户敞开着，她看到风灏栎凝神专注地在书案上画着些什么。他眉宇间的英气依旧，却少了年少得意时的狂傲。

时至今日，季如月仍然觉得她用亲情逼走紫蝶的行为并没有错，她只是想要一份完整无缺的爱情。

她是风灏栎的妻子，唯一的妻子！

自从风灏栎从百花谷出来，季如月在他眼中看到了心灰意冷，那个在比武擂台上英姿飒爽的少年仿佛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风灏栎带着季如月远离江湖，远离朝廷，在苏州的小镇上过起了普通百姓的生活。

季如月尝试着放下骄傲，端着盆子去河边洗衣，穿上围裙，努力学习为丈夫做一顿丰盛的饭菜。隐居的日子过得很清贫，却让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和踏实。只是，这样的生活风灏栎并不开心。

她总是看到他在鸟语花香的午后站在院子中的枣树下，仰着头对着天空发呆。许多个寂静的夜晚，她从睡梦中醒来，却发现身旁空空荡荡的那半张床。无论她怎么努力，她的琴声与他的笛声，总是难以相和。

也许，这就是她生命中的遗憾吧！

骨子里的骄傲和倔强，让季如月不肯向命运低头。她轻轻地叹了一声，寒冷的天气却让她猛烈咳嗽起来。风灏栎听到了声音，急忙放下手中的笔，快步从书房内走出来。他走到房中，从屏风上拿了一件斗篷披在季如月的身上，关上窗户，将她的双手放进了怀中。“这么冷的天，怎么不多躺一会儿？”

风灏栎的温柔和体贴温暖着季如月的心，她依偎进风灏栎的怀里，他身体传来的温度让她觉得很安心。“我醒来不见相公，还以为你又出去了。我去帮你做早饭！”

“不用了，天寒地冻的，你身子不好要多休息，我已经做好了，我去厨房盛碗粥给你。”风灏栎轻轻拍了拍季如月的后背，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下，转身出去了。

风灏栎很努力地照顾着季如月，这些年的相依为命，让他的心境渐渐平和。紫蝶心地善良，遵守着对父亲临死前的承诺，远离了他和季如月，将所有的悲伤扛在了自己身上。比起她所做的牺牲，他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那么微不足道。

风灏栎盛好粥正要端回房中，突然听到了门外传来一阵鞭炮和锣鼓之声。离过年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村民们的欢呼声却此起彼伏，他意识到外面发生了重大的事情。

果然，当太阳升起的时候，地保敲着锣在街道上高喊，魏忠贤被皇上下令革职，去凤阳途中自杀身亡。这个消息，让风灏栎的脑海中闪过了无数个画面。他以为他会很激动，至少，会有那么一点点的喜悦。

风灏栎仰望着天空苦笑，当年风家叱咤一时，锦衣卫让人闻风丧胆，最终却都败在了一个太监手中。风家的没落不仅改变了他的命运，也终结了他和紫蝶的爱情。朝廷发生的变故对风灏栎目前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影响，他尘封了他的随身佩剑，今时今日的他，只不过是最普通的乡野村夫。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就是他余生的生活！

当冰雪融化的时候，风灏栎接到了来自京城的一封信函。

新皇继位，肃清朝中逆党，为冤死的忠诚将士平反，其中就有被同胞拒之国门之外的风灏南。然而这件事对风灏栎来说并没有特殊的意义，他相信公道自在人心！风灏南以身报国的风骨傲气埋在了他用生命守候的黄土。

临死前的那一刻，他的身边有挚爱陪伴！

生死相随，矢志不渝！

一年后的那个雷雨季节，风灏栎接到了崇祯皇帝亲笔书写的圣旨，召他回京官复原职。

对风灏栎来说，所有的虚名都已经不再重要，风家昔日的光辉已经不可能在他身上重现。

可是……风灏栎拿着圣旨的手在微微颤抖，他转身走到床边，看着季如月安详的容颜，心头涌起了阵阵的无奈和羞愧。无论他怎么努力，总是做不到全心全意地去爱她。他知道季如月心中的痛苦和隐忍，却总是无可奈何。如今的她，身体一天比一天差，她需要得到更好的治疗。

风灏栎接下了圣旨，带着季如月回到了阔别多年的京城。

风府的一切都没有改变，只是厚厚的尘土在向他诉说着这些岁月的艰辛。平静的脸庞之下，是千疮百孔的心。

这一年的秋天，香山的枫叶红得格外早。

季如月看着院子里的落叶纷飞，泪水悄然滑落。

“相公，我陪伴在你身边这么多年，你可曾有一天，是真心爱过我？”

季如月渐渐感到力不从心，那份深埋在心里的惆怅和遗憾，总是折磨得她夜不能寐。她知道，她已经无法陪着风灏栎继续走下去。

风灏栎将季如月紧紧拥在怀中，红了眼睛，湿了脸庞：“如月，你是我的妻子，我……”

“相公，对不起，请你原谅我的自私。我不知道当年我所做的决定究竟是对还是错，但是我很清楚，这些年来，我和你，还有她，我们都不快乐。”

季如月想起了父亲临死前的嘱咐，她这一生没有亏欠过任何人，唯独对紫蝶，她有着难以释怀的歉疚。

“如月……”风灏栎突然之间很害怕，在他孤独潦倒的岁月里，季如月是他唯一的寄托和伴侣。无论她做错过什么，他都没有资格去怪她。

“相公，我想，我要走了。很抱歉，我不能陪你到老。”季如月泪如雨下，哭泣着说道，“我好后悔把她从你身边赶走。我死了以后就只剩下你一个人，我怎么忍心，看着你如此孤单？”

“如月，不要这样说，我们会白头到老，我会一直牵着你的手！”

“相公，去找她吧，我相信她在等着你！”季如月环绕在风灏栎腰间的手渐渐无力，她仿佛看到了远方的花丛中蝴蝶漫天飞舞。

风灏栎心如死灰，短短的几年之内，他失去了全部的亲人和爱人，他的生命变成一口枯井，再也看不到任何生趣。

风灏栎辞去了官职四处游历，只为了能够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找回属于他的生命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