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尉迟九龙

“被埋伏了吗？”

伊吾城尉迟家府邸中有这么一处特殊的院子，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如果是郭昕进入这里，恍惚之间肯定会以为回到长安。

华美楼阁的二楼中央是一张大桌子，上面铺着一张巨大的西域堪舆图，桌子旁一名男子身着浅绯色圆领窄袖袍衫，金凤银鹅的腰带上左边配着一块墨玉，右边配着一把羽扇。

此人正是尉迟九龙。

“是，当时我们追击那伙河西军到一处地形复杂之处，我谨遵阿郎教诲，劝明公小心行驶，但还是太迟了，两伙骑兵从两翼突然将我们包围，人数有五百人之多，我们拼死突围，他们害怕我们援军抵达，这才让明公与我逃得性命。”

一名下仆跪在他的面前，惶恐地说道。

尉迟九龙皱起眉头，根据密探从玉门传来的消息，河西军现在应该只剩不过三千人，虽然现在杨氏手上只有半个河西，但三千兵力也是远远不够防守的。

在他知道张環躲在伊吾城这么久，杨氏也没有直接派人前来问罪之后，尉迟九龙就觉得杨氏肯定在暗中谋划些什么。

秉着与其让事情发生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不如让事情发生在可控的范围内，他力推将尉迟兰与曹家公子的定亲仪式提前。

不过为防止张環和周逸真的被杨氏抓走，另一方面则是为这次抓捕杨氏可能排除的河西军军士增加人手，他命令部分赶来伊吾城的沙陀军抛弃辎重率先抵达。

这样一来，张環与周逸因为沙陀军提前到来的缘故不得不推掉定亲仪式，前往城外接收这一批他们期盼已久的军队，而他则让匆匆赶来的沙陀骑兵在最靠近玉门的南门集结，准备一旦城中守卫抓不住那些河西军，就让骑兵在城外拦截。

当然见不到张環与周逸的杨氏未必会让人动手，他又以曹婉贵为千金不方便抛头露面为理由为其安排了一架马车在定亲队伍的最后，而周逸与张環两个人的儿子因为都爱慕曹婉，自然也会留在队伍最后显眼的位置。

“为什么光抓曹婉与张有道，不抓周朗呢？”尉迟九龙盯着堪舆图静静思量，按照他一开始的设想，曹婉作为北庭节度使曹令忠的侄女杨氏必然不敢抓走她。

但事实就是“杨氏”毫不犹豫抓走曹婉与张有道，却将周朗打个半死，十分蹊跷。

莫非他们发现曹令忠在背后，想借助周逸之手减除杨氏羽翼的事情了？尉迟九龙疑惑地想到。

但这也不合常理，即使知道曹令忠想要减除杨氏羽翼，以现在空领着河已西副元帅之职，却无河已西副元帅之实的杨氏来说，也是万万不敢正面敌对的。

“你退下吧。”他对着下仆说道。

“诺。”下仆颤颤巍巍的站起来，躬着身子退出去。

尉迟九龙在仆人离开房间后，打开一个小盒子，从里面取出几颗玉石雕刻的旗子放在堪舆图上。

放在北庭城上的那一颗是想消除杨氏在西域影响力的曹令忠为代表的昭武九姓；

放在伊吾城的两颗分别是谋取河西节度使的张環、周逸与他们尉迟家为代表的沙陀族；

放在玉门关的一颗棋子，代表想要稳定西域局势，重振家族威势的杨氏。

放在沙州的一颗棋子是态度暧昧不清的张谦逸为代表的张氏。

放在沙州、伊吾城之间的棋子与远在堪舆图另一边的龟兹城上的是新来的朝廷使者郭昕与远在天边的四镇节度使尔朱某。

其中杨氏与张環之间存在不可调和的矛盾，曹氏的女婿周逸想要借助张環铲除杨氏暗中掌控河西，曹令忠则放任周逸的行为，想要借机削弱杨氏，杨氏则一边寻求自保，一边想方设法铲除张環巩固杨休明地位。

剩下的其余所有人都不过是围绕这些人的矛盾获利，或者寻求自己的位置罢了。

尉迟九龙将怀疑的目光盯向代表张谦逸与郭昕的棋子，目前就他已知的情报，唯独没有这两个人的行动。

但现在伊吾城里突然出现的地道与伊吾城外接应的大批骑兵，都不太像是元气大伤的杨氏能搞出来的手笔。

“事出反常必有妖。”尉迟九龙手指轻点堪舆图，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

“那位朝廷天使似乎按照周逸所说的行程就要抵达伊吾城了，到底是不是他呢？本来这次我还以为万无一失，真是个变数啊。”

......

离伊吾城较近的柔远城内，手持着使者符节的杨日佑终于等来了绕上一个大圈的郭昕。

“麾下，你终于回来了，不然我是真不知道再找什么理由待在这柔远城。”行军司马杨日佑无奈地说道，郭昕这一走就是半个多月，一般来说巡抚不太重要的城池只是简单慰问一下城内官员，最多宴饮一晚便可，结果光是这一个小小的柔远城他们就待上三天。

“但我们此行颇丰。”郭昕轻笑一声，没有在意。“这半个月多让你假扮我应付那些地方官员，真是辛苦了。”

杨日佑似乎是想到什么，老脸一红，连忙说道：“应该的，应该的。”

郭昕虽然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想，此刻他们已经军队开拔向伊吾城，他得妥善安排一下两个人质。

被绑回来的曹婉与张有道引起许多军士的关注，张有道暂且不论，昭武九姓按照后世来算其实是伊朗语支一个民族，北庭曹家虽然汉化已久，但白种人的面部特征依然很明显。

“长得有点丑。”看守着两位人质的一个唐军伙长对着一旁的军士悄悄说道。

郭昕刚骑着战马来到关押曹婉两人的马车前，就听到这句话，顿时有些哑然。

他的这些军士都是来自中原各地的良家子，虽然重生前就知道古代中国人不太欣赏胡人长相，不过生长在长安那种氛围下的他，早就将这事忘掉。

此刻带着自己的中原士兵来到西域，才发现两地人审美可能完全不一样。

再次见到的曹婉被蒙着眼睛缩在马车的一角，而张有道虽然也蒙着眼睛、被五花大绑却在奋力挣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