氲着浅浅水烟的白菊花茶捧在手心,槿荣感觉刚刚的自己就是那晒干了水分的花骨朵。
焦躁,枯硬,触碰还会掉叶子。
而今一下子被哥哥沉浸在温热清水之中,变得舒和熨贴。
“哥你说的对。”槿荣反思自己,“我该耐心些的。”
不是所有村人都如同裴松一样,只需介绍一遍就能领会她的设计。
这里是古代,闭塞的小村庄,千分之几的识字率,更从未兴建过任何工程。
槿荣和村人们之间,需要沟通,需要磨合。
裴松嘴角扬了扬:“明日中午你到陶窑来吃饭吧,咱们一起。”
“好啊!”槿荣求之不得。
哥哥就是她的港湾,是她的充电宝。
次日清早,槿荣老神在在地回到第一个蓄肥池旁,交待村人们上溪边撤去竹渠。
涓涓水流仍在由竹筒切口注进池子,从昨天日落到今早,刚刚好将要没过出肥管的高度。
“竟然正好。”留着原地的村人有些诧异,他以为得等上两个时辰池子才会满的。
“因为选用是毛竹,竹筒粗;加之此处低洼,从山脚引水水流劲猛,所以进水格外快些。”
槿荣晃了晃她腰间系着的葫芦:“倘若这个葫芦是广口的,把它搁到那竹筒下方,两脚蹬个鞋的功夫就接满了。”
村人似懂非懂,但好像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他看着槿荣手中的葫芦,又望向倒映着人影的池水,慢腾腾地开口:
“一个葫芦能装一斤半酒水,竹筒引山泉水注满它需要穿双鞋的时间。”
“池子里能塞多少个葫芦,注满它就需要穿多少双鞋子。”
这回倒是槿荣瞪大了眼睛。
“正是这么个理儿。”她笑着答道。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
竹筒撤走,水线达到最高点。槿荣做好标记,盖回顶盖。
随后几人齐齐向村西前去,今日依旧是挖坑、浇底和砌壁。
轮班的是另三个来自村西的村人。槿荣不知今日配合如何,只领头走得飞快。
依稀听到身后传来交谈声:
“那么大一池子水,两日后真能只下降三分高度不成?”
“我觉得不行。不会真能让人再涂一次面儿吧?那得多麻烦啊。”
“水下不下降说不好,但我昨晚可是听堂哥说了。”村人抬起下巴指向前方,眼神示意,“说一不二,厉害着呢!”
昂首疾走的槿荣撇撇嘴。哼,这么快就“威名在外”。
随便了,大家心里有数也好,还省得她多费口舌。
不知是第一天的工作本就容易理解,还是槿荣运气好,再度碰上领悟能力强干活细致的乡亲。
今日挖池子等等的效率比之前还要提升不少,仅仅大半个上午,池底都浇筑好了。
“午饭后歇一歇,一个时辰后再开工罢。”槿荣洗洗手,安排道。
“行。”众人高兴地应答。
将满脑子的尺寸、用料、配比等都抛在脑后,槿荣来到陶窑,和哥哥还有几个乡亲们一块儿吃饭。
手里的竹筷削得圆不溜秋,槿荣不小心滑了手。幸好只是歪歪落在碗上。
“给你换双方点的吧。”裴松凑近,低声问道。
“不用,快吃完了都。”槿荣轻轻推了他一下。
对面的虎子爹清了清嗓,开口道:
“槿荣啊,我好奇好些天了。为啥这次的陶管要烧成圆的呢?”
槿荣刚想开口,听到身边的裴松应和:“是呢,你给我们讲讲。”
槿荣斜他一眼,好个哥哥,她明明有跟他陈述过的。
几双眼睛都期待地盯着她,顺坡下驴,槿荣小课堂开课了。
她先比出一个手枪的手势,手心向外。示意道:“圆形陶管,好处有三。”
“这么多!”裴松捧哏那叫一个快。
饭桌下,槿荣左手轻轻掐了下裴松的大腿。
意思意思行了。
槿荣晃晃大拇指:“其一,各位烧管的时候应该都注意到了。圆柱形的陶管要比方形、五角形更省材料。”
虎子爹想到挖出来却没用上的那一小堆黏土,还有大家各自挪回家用的多余柴火,点了点头。
槿荣再摇摇食指:“其二,也是最重要的。圆柱形的陶管的受力远胜过方管和菱形管,更适合埋在地下。”
村里烧制的陶管不多,偶有的也是用于农事,埋在田边。
槿荣此次设计前瞧了瞧,桃花村最旧的那批陶管皆为四方形,最不能承力。
哥哥裴松掌管村里的事物后,曾将四方形的陶水管改进为五角形,可见他考虑到了路面重力的因素。
“意思是,不怕人踩车轧吗?”虎子爹活学活用。
“正是。其实不仅仅行人,光是填回去的土也有份量压在管上面呢。”槿荣补充道。
基础建设往往有很多种材料可以选,最终决定的因素包括价格、使用寿命、安全性等等。
为了延长下水管道的使用期限,地面重力的因素一定要考虑到。
“其三,也是跟为什么这次一定要用陶来制下水管有关。”
槿荣手指指向桌上的一小陶碟醋:“选用陶是因为它的耐酸耐碱性都不错,不易腐蚀,使用寿命长。”
“而陶管内外施釉后,既不渗水,光滑的内壁还能减少阻力,更不会附生藻类。”
这下无需槿荣明说,大家都懂了。圆形陶管没有缝隙和夹角,当然更适合当作输送肥料的管道。
一位大伯感慨道:“哎呀,活到老学到老。还是你们年轻人脑瓜子好使,想出这么些弯弯绕绕来。”
惭愧,惭愧。都是现代物理的功劳。
饭后,槿荣和裴松也回药屋休息两刻钟的时间,养养精神。
午睡醒来,风吹幕帘。裴松送槿荣回到村西的蓄肥池坑旁。
“谢谢哥哥。”分开前,槿荣感念地对裴松说道。
“谢什么,你帮大家解惑,该谢谢你才对。”
才不是,槿荣心想。
她一味地想要赶工,忽略了与乡亲们沟通设计原理的重要性,又严苛死板,合作效率当然高不起来。
下午,槿荣态度比往日更好,有问必答。面对一知半解的乡亲们还会主动沟通,力求他们不但手上的活儿做得准,心里也要明白为什么。
只是一天半的工夫,第二座蓄肥池便顺利完工,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又来了几个看热闹的乡亲,打量着蓄肥池的外观。
槿荣出门前带了点草药,此刻正分给大家:
“天气闷闷的,又逢到处咣咣的施工,难免心火旺盛。这分别是竹叶心和夏枯草,回家往水壶里搁上点,清火的。”
人们接过,闻了闻味道,竹叶心清香沁脾,夏枯草已然晒干,松松脆脆。
“真好,虽说这两样东西在山边路旁都能见到,可槿荣你想着大伙儿,这份心就让人感激。”
槿荣笑了笑:“别急着感激,我不过是大夫的职业病又犯了,才总惦念着这些东西,你们不嫌烦就好了。
乡亲们赞道:“这个好,往年夏天都是藿香,那味道实在辛得很。与其热到挨不住的时候拧鼻子喝那个,不如天天保养。”
众人分着草药,心里高兴有人时时挂念他们的身体。
前个儿做工马虎的村人抹了把汗,感叹道:
“村长果然是村长,别看她前两天施工的时候要求严苛,可就像她说的,对事不对人。
有年纪大的婆婆搔搔头发,提点道:“人家那是做事负责,做人大气。哎,一晃几年,连槿荣都长大了啊。”
忆及往昔,乡亲们纷纷念叨起了槿荣的“光荣事迹”。
“说起来,我还记得去年她为捞河草掉进水里的事。”
“还有小时候呢,说啥就是不认人。哎哟,可把我们做邻居的给愁坏了。”
“这你们就不懂了吧。”婆婆取出手帕,将枝叶心和夏枯草包得严严实实,揣进怀里。
“有的人早慧,有的人先前混沌,后头灵光。槿荣爹娘都那么能干,我一早就知道,她准能聪明过来。”
“说我啥呢?”槿荣转了一圈回来,玩笑道:“叔叔婶婶婆婆们嘴下留情,可不要再提小时候的事了。”
“不提不提。今日又忙活了大半日,早些回家歇歇吧。”
“哎。”槿荣乖巧应道,打算回家躺一躺,晚饭后再回来注水就行。
提着空竹筐走到人群之外,槿荣注意到几步远的大树阴面树荫下始终站着个人。
是周兰。
此刻,对方眼神中带着嘲弄,明晃晃的,看得槿荣心里膈应。
干脆装作没看见,槿荣直直打她面前走过。
却听身侧传来一声低低的讥讽:
“真会装。”
继失明后又失聪,槿荣目不斜视,步伐稳健。直到绕过一条小路的拐角,才慌张地停下。
她攥紧衣袖,手心沁出了汗。难道说,自己不是原身的事情被发现了?
周兰这么厉害的吗,她会什么读心术不成?
槿荣无奈。那她一个穿越来的,不装还能怎么办。就是要装到底,装得像啊!
惴惴不安地走了一路,沿途有几个人向她打着招呼。
“槿荣忙完啦?真厉害!”
“村长姐姐辛苦了!”说话的是母女俩,叫姐姐的是个小槿荣五六岁的小姑娘。
头回被人叫村长,说不高兴是不可能的。槿荣面带笑意,揉了揉小妹妹的额发。
咦?从前没人叫过她村长吗……
如此说来,除了给乡亲们看病这一点,她和从前的裴槿荣其实一点都不像。
那周兰说她装,是几个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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