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百合子

独特的料理名为剁蕉鱼头，是香蕉和沙丁鱼相爱相杀后的产物。诡异的香蕉没有剥皮，和经过了烹饪的沙丁鱼拌在一起，酥松软糯，焦香麻辣间，别有一种让人牙酸的风味。

柚木霖拿起筷子，纠结地吃了一口，就看到太宰治微笑了一下。

柚木霖捏着鼻子吃完了，获得了一点好感度。

这可能就是舔狗的卑微吧。

柚木霖觉得自己的人生更绝望了，她打开商城，给自己囤了五箱强力胃药。

*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柚木霖顶着两个黑眼圈，揉着可能已经被什么奇奇怪怪的细菌感染而止不住腹泻的肚子，看着呈现在自己面前的一碗猪笼草沙拉配毒蘑菇酱汁，陷入了沉默。

她的对面，太宰治托腮看着她，鸢色的眸子微微眯着，一副兴味盎然的样子。

柚木霖如临大敌地盯着太宰治看了一点，抱着怀疑的态度小口小口地吃了一点，就在食物接触到喉咙的那一瞬间，她直直地犯了个恶心，然后跑到厕所里吐了个昏天黑地。

“嗨呀。”太宰治轻轻的笑了起来，“霖居然这么讨厌吃我做的东西，可真是太伤我的心了。”

柚木霖看到了又上升一点的好感度，背对着太宰治非常不雅地翻了个白眼。

这个口是心非的男人。

“这是您平常的早餐吗？”霖呕吐完后，双手撑着桌子气喘吁吁地问道。

太宰治重重地点了两下头，指了指柚木霖身后色彩斑斓的玻璃箱。

“全是从雨林生态箱里新鲜采摘出来的哦。”

是他最近的新宠呢，猪笼草小姐。

柚木霖战术后退了几步，吸着气摇头。太宰治只是微笑的看着他，浑然不在意的样子。

这种东西真得能吃吗？她一边喝着从冰箱里翻出来的过期牛奶，一边这样说着。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太宰治一边愉悦的嚼着猪笼草沙拉，一边开口说道。

“对了，你今天跟着那批新人去锻炼体质吧。”

“新人？”

太宰治费力地咽下口中的食物后，优雅地擦了擦嘴角，用一种带着笑意的神情看着她

“就是这样，新人。因为现在的霖对mafia还没有特殊的了解。”

他慢条斯理地把餐巾叠好后，看着霖说道。

“现在的霖，离黑手党还差的远呢，”

他站了起来，长长的影子投到柚木霖的身上，当他低下头，刘海遮住眸子的时候，那虚伪的温和便销声匿迹了。

“我是不会娇惯霖的，也不会让霖像金丝鸟一样待在我的身边。”太宰治斯文俊秀的脸上是一层淡淡的忧悒，他的目光落在别处，没有看霖。

“但是现在的霖，是无法胜任的这一切的.”

“之前的，还不够吗？”

想起那个血海滔天的下午，她干涩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有些微微的发滞。

一只手搭在了霖的头顶，轻轻地揉了揉。柚木霖看着太宰治，他的唇角微微勾起，纯净的鸢眸里带着一种平日里见不到的温和，仿佛已经看到了她的烦恼和纠结。

“不够哟，还要再努力一点才可以啊。”

新人训练营，大抵是一个缓冲地带，因为最近港口黑手党人力稀缺，是mafia专门成立的招徕新人的机构。

太宰治发出了一轻叹。

“霖是从心底里，憎恨那份力量的吧。”

柚木霖的瞳孔缩了缩。

太宰治想，梦野君已经因为精神失常被囚禁起来了，现在港口黑手党，大约是是不能再接受霖的暴走了。

隐藏在霖身体里的力量太暴烈，所以不能用极端的方式来处理，只能够一点一点的改变，才能为港口黑手党所用罢了。

他压下心思，看着柚木霖。

霖刚刚失去了一切，那双沉静的如同水晶一样的眸子里充满着迷茫和痛苦，看向他的眸子里不自觉的带上了依赖。

一无所有的少女，港口黑手党是她唯一的落脚点。他这么想着，轻轻的笑了起来。

太宰治安抚似的拍了拍霖的脊背，他离的很近，手臂悬空地圈着霖的腰身，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拥抱，却也只是近似。

“还差一点哦。霖。”

虽然背对着霖，他的眼睛里仍旧是一片漩涡似的黑暗，没有所谓的温情和怜悯。

霖的瞳孔缩了缩，她把手搭上了青年单薄而温暖的脊背，青年身上的温暖源源不断地传到了她的身上。

“霖，如果你不能成功的话，我会讨厌你哦。”

“太宰先生，原来以前不讨厌我吗？”

太宰治哼了一声，用一种没有感情的，格外薄凉的语调说：“我最讨厌得寸进尺的小孩了。”

霖笑了起来：“太宰先生的管教方式还真特别啊。”

太宰觉得柚木霖这个小孩真是又坏又聪明，平日里沉默寡言，但是说话的时候偏生一阵见血到让人想去跳海。

让人跳海，在太宰治这里不是贬义词，大抵是心塞、羞怯、茫然这些情绪混杂成一团后，就会不由自主的让人想去海边，感受痛苦和海浪一起在身体里潮起潮落。

所以，霖真是个想让人跳海的小孩啊。

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慢，柚木霖本能的感受到了他的情绪变化。

“太宰先生。”

霖拍拍他的后背，小小的手柔软又温暖。

“即使太宰先生不说，这种事情也是理所当然的。”

太宰治闷闷地哼了一声，他毛糙的发丝未经打理，贴在霖的脸蛋上，两人的耳廓碰到一起，柚木霖的耳朵是热乎乎的，而太宰的耳朵是冰冷的。

霖于是知道自己暴露了小心思，便十分不好意思的放下了搭在太宰治背上的手。

“太宰先生不要太担心拉。”

说完这话，霖的脸上出现了淡淡的红晕。和太宰分开后，她低头便走，不想让太宰治看到她烧热的脸庞。

还没来得及走到门口，就听见身后传来了扑通一声巨响。

“啊！痛痛痛痛痛痛！”

霖慌忙地回头一看，原来是太宰治从凳子上掉了下来，他以一个十分奇怪的姿势卡在了角落里，让人怀疑他的脊椎会不会从中间折断。

霖站在原地，有点尴尬。

就在这时，太宰治的声音幽幽地响起。

“卡在缝里出不来了。”

柚木霖叹了口气，看着太宰先生在角落里挣扎。

他黑色的风衣沾上了灰尘，那灰尘飘散着，在空气里散成参差多态的模样。霖扶起了“痛痛痛”的鬼叫着的泪眼朦胧的太宰治。

太宰先生愉快的时候，好像就会变成这种爱撒娇的促狭鬼的样子。从森先生、织田作、广津先生在内的好多人都被他这样迫害过。

“阿拉，今天真是倒霉透顶的一天。”太宰治嘟着嘴，眼角有两滴晶莹的泪珠，他小声的抱怨着，看起来就像个玩游戏摔疼了的孩子。

柚木霖把太宰的医药箱从床底下拿出来，她把太宰手臂上的绷带拆下来，处理完伤口，把护具和绷带再一起缠绕上去。

柚木霖看着这样的太宰先生，突然觉得未来好像也没那么差。

**

新手训练营在郊区阔叶林深处一座和黑手党意气相通的陈旧的事务所里。翻落的墙皮和生锈的铁栅栏还未来得及修缮，便已经匆匆的投入使用中。在离事务所不远处一座不大不小的宾馆充作宿舍，新手们就在那里维持着他们的生活起居，偶尔还会被深夜造访的情侣吵得失眠，陷入对生活和哲学的巨大思考中。

毕竟mafia开宾馆也要考虑经济效益，大学附近的宾馆和奶茶店生意好得让某贫穷的首领开始严肃的考虑起转行问题。

对于在新首领上台后一个月里还没有什么进账的港黑来说，人口红利暂时成为了收入来源的大头。于是招新就显得很重要了。

负责人口招新这一块的，正是中原中也，港口黑手党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

言归正传，虽然不可能由中原中也亲自授课，但是开头和结尾的面子工程还是要暂且做一做。柚木霖还是见到了她终生难忘的这一幕，乌泱泱一片新人们像开学典礼一样的驻扎在大厅里，看着校长，哦不，握有实权的干事中原先生致辞。

中原中也并不紧张，还有些疲惫，看来是赶了很多场子。

不知道是不是秘书刻意的刁难，那稿子又长又烦，却四下点缀了不少名言名句，就像是七十岁的贵族老妇人的裹脚布，浮夸恶臭。

中原中也磕磕绊绊的读着稿子，像一个被政治老师叫起来抽查的头痛的学生。

mafia的新人们都带着好奇仰望着他，中原中也的脸越来越红，读了一半以后，终于放弃了似的将稿子扔在地上，狠狠地踩了两脚。

他双手抱胸，抬着下巴睥睨地说道：“总之要服从组织命令，遵从组织规定，大概就是这么些，如果有不听话的叛徒，下场如下！”

中原中也接过下属准备的石板，狠狠踢了一脚，那石板就化作了粉末，粉末随着寂静四下在室内的空气里扩散开来。

新人们一脸被震撼的表情。

助手上前一步，宣布道：“今天的欢迎仪式就是这样。完毕！”

无比简洁，粗暴，有效，这才是中原中也的风格。

于是事务所内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自带3D环绕立体音，久久不散。

中原中也满意地扬扬嘴角，正要扬长而去的时候，危机感涌上心头。他顿住脚步，回过身来，对着人群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终于在角落里发现了那个太宰治的新跟班。

刚刚那一幕，居然，被看到了。

他只觉得一阵晴天霹雳，刚刚的丑态马上就要被太宰治知道了，他绝对会被嘲笑一年！

太宰治那个恶劣的混蛋，居然派他的跟班来抓拍自己的丑态。

她冲他笑了笑，还笑得挺甜的。但是在中原中也看来，那笑容就更像是一个挑衅，特别刚刚他还出了这么大的一个丑。

于是当天柚木霖在吃饭的时候就被堵了，她嘴里叼着半片面包，还没来得及和刚刚认识的小姐妹打个招呼，就被“健步如飞”的中原中也绑架了。

中原中也拎着她的领子，恶狠狠地威胁道：“说，你是不是太宰那家伙派来的间谍？”

柚木霖满头问号。

中原中也狠狠地踢了一脚地板。

“就是这样的吧，太宰治那家伙派你来做间谍，然后看到我的丑态就可以来嘲笑我！！这个混蛋！”

中原中也一个激动，几下把地板踩穿了。

柚木霖看着破了一个洞的阁楼，觉得为了自己以后的生活着想，还是要及时安抚一下中原中也。

她把自己被抛弃的实录告诉了他。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瞬，然后叉腰说道：“哼，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以后还是会去太宰治那里的，他迟早会知道我今天的丑态，可恶，太宰那个混蛋！每天不务正业，还要捉弄我！”

柚木霖看着红着脸大声嚷嚷，羞耻到快要罢工的中原中也，觉得她好像要把港黑的良心给打击没了。

为了组织的可持续发展，柚木霖拍了怕中原中也的肩膀，安慰道：“以彼之道，还彼之身。”

中原中也的表情有些茫然。

霖又解释了一下：“你捉弄回来就好了。”

中原中也恍然大悟，蹲在地上思考了一会后，一下子站起身来，两眼放光地看着柚木霖。

中原中也：“咳咳，那个什么以彼之道的，我给你一个机会好了。”

柚木霖战术后仰，miss了玩家中原中也发来的招安攻击。

中原中也上了一步，发动了“钞能力”和“扫堂腿”的究极必杀结合技。

柚木霖负隅顽抗，最终甘拜下风。遂长叹一声，倒地不起，不是我方太弱鸡，而是敌军的糖衣炮弹太阴险。

当天晚上，她就拿到了名为《太宰治的自闭时刻》的表格，金主中原中也要求一个星期上交三张照片，并且按照格式写出可嘲笑的点在哪里，嘲笑示范例句。

求生欲极强的秘书示范如下：

可嘲笑的点：太宰治看遍了100个攻略还是不能通关植物大战僵尸（举例。）

嘲笑例句：hhhh，太宰你个白痴，居然看攻略才能游戏通关，真是个大笨蛋。

中原中也的评价：给我加大力度！！！不能通关植物大战僵尸真是太不值一提了！

柚木霖觉得自己即将踏上一条作为狗头军师的不归路，项上狗头还要时不时的被太宰治拧下来当球踢的那种。

当时她正和她新交到的朋友百合子一起上厕所。当教官那粗犷雄浑的声音回荡在女厕所门口的时候，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

“柚木霖在吗，有组织给你交代的任务。”

一阵女人们花容失色发出的嘤嘤声中，柚木霖接过了牛皮纸袋，感觉头皮一阵发麻，霖低着头走出厕所。

“怎么了？”她新交到的朋友，百合子，这样问她。

百合子是新人营里主动和她搭话的第一个女孩子。不同于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柚木霖，百合子是个漂亮乖戾的姑娘，在新手营这种地方上来搭话的人络绎不绝，但都被她一一无视。

以她为中心仿佛形成了一个真空带。

美丽又强大的百合子只和柚木霖说话，没有人知道为什么。

百合子在看到柚木霖手上的资料和她为难的神情的时候，罕见弯了弯嘴角，那暴戾的红眸里荡出了温和的笑意，有一种熟悉的护短的情绪在里面。

柚木霖从转交处走出来的时候，正看到百合子扬着下巴，高傲而不屑地看着在地上求饶的彪形大汉们。

“哟，霖，我在这里。”

她微笑地跑过去，扯了扯百合子的袖子，对方虽然一脸“真是个幼稚鬼”的模样，但却没有挣开她的牵扯。

***

在新手训练营里，认识百合子，大概是霖遇到过最开心的一件事情了。

那时她刚刚被跳脚的中原中也关照完，走到了办公室门口。百合子就倚靠在门框旁边，周围躺倒一群哀鸣的骚扰者们。

她偏头朝霖微笑，窗外夕阳灿烂，将她银白的头发染上了热烈的颜色。

那双红眸，无端让她回想起变成幽灵前的最后一个影像。

火光通天下，一个人孤寂的在学园都市的高空中流泪的银发青年，咸涩的泪珠像雨滴，落向城市里冰冷而渺茫的建筑。

少年的不甘如同猎猎燃烧的火把，将隐藏在她灵魂深处一息尚存的求生欲点燃。

那欲望让她落地生根，徐徐生长。

柚木霖呆立在原地，一时间心情复杂乃至于无法思考。

霖说：“这个妹妹我好像在哪里见过的。”

百合子好像涉猎颇广，自然是知道这个梗的出处的。见到霖像呆头鹅似的说出这样一句话，将头深深地低了下去，她的肩膀颤抖着，半晌后抬头露出了嚣张而得意的微笑。

她朝柚木霖走过来，直到一步之遥的距离。

她把头靠在霖的肩膀上。银白的短发擦过霖的脸颊，霖能够感到她身边的空气在震动。

她说。

“柚木霖，好久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