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为你作画

太宰治的办公室里，空空荡荡，柚木霖鬼使神差的走到“水床”前，支棱着小胳膊小腿，爬了上去。

“水床”就像一块琥珀，而太宰先生就是那只被蜜蜂在里面的小虫子。

“水床”又像水族馆里的玻璃，而太宰先生像一条因为水质问题而奄奄一息的人鱼。

太宰治是被观察的对象，而柚木霖是观察者。

透过一层薄薄的塑料，霖和太宰治面面相对。塑料是冰冰凉的，是软的，霖隔着塑料用手指轻轻地戳了下他的脸蛋，然后很快速的，把手收了回来。

霖忍不住去看太宰先生，他可真好看呀。

在收敛了少年的锐气和危险之后，太宰先生看起来像一株在晨风中摇曳的植物，有着纤细而精致的少年感。

棕色的头发四下飘散，皮肤泡得有些微微发皱，微微张开的唇旁无意识地飘出了一串小泡泡，合上的眼皮轻轻颤动着，看起来有些痛苦的样子。

她一时间看呆了，竟然没有想到要把太宰先生救出来这件事情，直到她的余光突然瞥到床的对面摆着一台照相机。才像被雷劈了似的清醒了过来。

原来，这是太宰先生对她的考验吗？

柚木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后，艰难地捂脸。

她方才这么痴汉的偷窥行为，不是全会被太宰先生知道吗？

太羞耻啦！

柚木霖反应过来之后，红着脸拿出了从前抽奖抽到的射线枪，把太宰治从“水床”里救了出来。然后把相机扔到了水中。

那时候水漫金山，水通过门缝和墙角流出去。霖艰难地把太宰先生扶到墙角坐下，不意外的听到了对面办公室里中原中也跳脚的声音。

看着水从“水床”上漫出来，柚木霖不自觉地联想到了水族馆里的生物大逃亡的场景，那时所有的普通的鱼虾都争先恐后的从玻璃缸里跳出来，它们色彩艳丽，活力四射，接连不断地跳跃着，在空中架起了一座彩色的桥。只有太宰先生是那条落在大部队后面的，慢慢悠悠的人鱼。他打着哈欠信步游着，几滴晶莹的眼泪溢出了眼眶，看起来软软糯糯的，没有杀伤力的样子。

于是，在水流流尽前的那一刻，所有鱼都顺利的出逃了。除了太宰先生，他好像要永远的被困囿在那个破败的水族馆的断壁残垣中，和所有的鱼类永远相隔，孤独又自在地死去。

柚木霖意识到的时候，那个场景已经被构造得完好无比，只待她提笔画下。

不过，一边想象着搁浅的太宰先生，柚木霖的心，稍稍地被刺痛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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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相机坏啦！今天的运气真是太差啦！”

这是太宰先生醒来后的第一句话，他一边说话的时候，一边不停地用余光瞟着霖，一副控诉的样子。

太宰先生肯定知道了。

柚木霖立即装作心虚地低下了头，同时在心里暗爽，干得漂亮。

反正死无对证，自己因为偷偷看太宰先生看入迷了这种羞耻到爆炸的事情，是绝对不能让他知道的。

“霖又来妨碍我自杀，真是个讨厌的小鬼啊！”

虽然说着讨厌，但是太宰的语气里并没有埋怨的意味，反倒有一种自杀又一次没有成功的认命。

“这样的自杀并不完美呀。反倒是会感受到双重的痛苦。”

“的确，我还以为因为溺水就感受不到窒息的痛苦了。”

太宰治就像是办错了事情的小孩似的懊恼地嘟囔着，一边心疼的看着墙角那些被泡烂的毒蘑菇。

柚木霖于是福至心灵的理解了他的脑回路。

如果能够死去的话，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如果不能够死去，还可以留下研究濒临死亡时候的资料。

“对不起。”霖僵着脸说话，“打扰您自杀了，很抱歉。”

她已经对自己的语言表达能力有了清楚的认知了，反正想得再多也说不出来。

太宰治的目光从蘑菇上挪开了一会，定定地看了一会霖，好像是在品味她这句话里有几分真心，半晌后才闷闷地说道：“算了，没事啦。”

“但是霖作为亲历者的话，一定是看到了我死前的痛苦的表情吧。”

哦，原来是把霖当作摄像机来用。

霖眯了眯眼睛，觉得手很痒，毕竟刚刚有个脑洞出现，有坑不填不是她的作风。

“可以哦，不过，可能有点慢。”

柚木霖是个很好的观察者，或者可以称作天才。

“要一张桌子，两张椅子。”

太宰治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他打了个电话，于是一套豪华的桌椅就出现在了毛坯房似的办公室里。

*

霖大概花了一个下午画了那幅画。

太宰治始终安静的趴在桌子的对面补眠，柚木霖看见他把手机浸在了“水床”的尸体里，于是所有的电话都打不进来了。

柚木霖听到中也先生在隔壁暴躁的跳脚骂人，又看着太宰先生安详的睡姿，觉得中也先生可真是太可怜了。

她先画了一道界限。

【一道破了的玻璃墙将蔚蓝的大海和水族馆中的死水隔开，数不清的鱼儿从破洞中越过，不乏身上还充满着血迹的二次、三次挑战者。】

画完的时候太宰先生醒了第一次，他一边生啃着黄瓜，一边睁着那双因为刚刚睡醒的，还带着一丝水润的懵懂的眼睛看着霖。

霖猜他是被饿醒的

她笑了笑，继续用水彩在画上继续涂抹。

【橙红的，灰蓝的，荧光黄的，蓝紫间杂着黑色条纹的，像细菌一样微小的，像石头一样的运动缓慢的，穿着斗篷的，还有在阳光下绚丽多彩的水母。他们最终都冲破了桎梏，自由地奔向了海洋。】

作画的过程太无聊了，太宰先生补充完体力之后就继续睡过去了，自杀好像消耗了他太多的体力。

霖柔和的笑了笑，借此机会画下了太宰治的睡颜。

【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出现了一座彩虹桥，它由数不清种类的鱼类构成，复杂且雄伟，仿佛一部在诉说着大海生命多样性的史诗。而墙的另一边却是阴冷且孤寂的，小小的人鱼半阖着眼睛，透过充满了划痕的玻璃看向无处的同类向海洋的那头奔涌而去，鸢色的眸中充满了对生命的嘲讽和无所谓。】

霖画的入迷了，并没有发现太宰先生已经醒了，正用一种“惊讶”的神情看着她作的画，但是一言不发，屏息凝视。

【当最后一只血迹斑斑的小丑鱼跳过玻璃墙的时候，太宰先生刚刚慢悠悠地到达了玻璃墙的脚下，墙这边的水已经干涸了，太宰先生像是玩游戏似的的尝试了几次，并没有跳过去。】

【仍然是孤零零的人鱼少年太宰先生像是觉得很自在，又觉得很幸福，他闭着眼睛躺在水族馆冰冷的地面上，缺氧的痛苦让他生理性地抽搐了起来。他漂亮的鳞片失了七彩的光，黏在了脏兮兮的地板上，皮肤因为缺水而皱缩了起来，眼角溢出了几滴晶莹的泪水，也和水族馆中的水一起流向了海洋。】

太宰先生似乎是因为第58次测试自己能不能自己憋死自己的时候用力过猛，在缓过来的时候脸都变成了紫色，大口大口的喘息着，霖才注意到他已经醒了。她迎着太宰治控诉的目光，去打开了窗户。春风从窗外吹进来，带来窗外樱花和榴花盛放的气息。

春日的馥郁争先恐后的飘进了青年的鼻腔，顺着气管一路向下，太宰甚至觉得，一直以来阴冷的身体里，好像也已经充满了阳光的温暖，悄然地在身体里流淌的氧气，都携带着石榴和樱花的香气。

原来这就是在窒息之后的呼吸吗？

喜欢自杀又多了一个理由呢。

太宰治都没有意识似的，悄悄地笑了起来，那笑容转瞬即逝，就像是一种天真的喜欢，在被黑暗所笼罩的身体里降临。

柚木霖看着那笑容，愣了愣神，在自己都没有意识过来的时候，画面静止于此。

【当最后一滴水流向大海，当水族馆的地板上彻底的干涸，当人鱼少年的生命即将走向尽头的那一刻，神出现了。】

【神没有姿态，没有外表，只有一双像是从无意识里钻出来的，姿势古怪的双手，祂双手并起合成碗状，艰难地盛了一碗海水，把小人鱼放到了自己的手中，在小人鱼恢复呼吸的那一刻，所有的迁徙的鱼都不见了，彩虹桥也渐渐消逝了，这个世界恢复了岑寂。】

【只有小小的人鱼是鲜活的，在神创造的世界里。】

一阵蓝光闪过后，画面静止于此。

*

“真是个自作主张的混蛋啊。”太宰治如此评价道。

他捏着下巴，皱着眉头，嘴巴下拉，神色冰冷极了，眉宇间充斥着对霖的画作的厌恶。

特别他站在灶台旁边，围着一件碎花围裙，一边往柴灶里添着柴火，那溢于言表的厌恶让柚木霖很怕他会把安吾先生送给自己的画本当作柴火烧了。

但是就是这样摆出了这副厌恶的姿态的人，偷偷给她加了五点好感度呢。柚木霖一边腹诽，一边觉得太宰治这个男青年真是太不坦率了。

“我画得是写实派的，太宰先生只要不看那些背景就好了。”

“呵。”太宰治嗤笑了一声，讽刺的看了一眼那上面的人鱼，一副再给我诌，就把你腿打断的样子。

霖实在感到很冤枉，她毕竟是想成为漫画家的少女，这种创作在漫画中太常见了。

美少女漫画家画人鱼漫画，简直是活人喝水一般天经地义，太宰先生真是太不近人情了。

系统2.0提示她，可能是太宰先生觉得自己的形象太过于阴柔了，霖觉得很有道理，决心下次要把太宰先生画成普罗米修斯一般雄伟的男性。

太宰治突然打了个寒颤，切菜的手抖了抖。现在他奉森鸥外那个该死的萝莉控的命令，从织田作手中接手了柚木霖的养育工作。

反正就是自己烧饭的时候，多加一点原材料而已了，左右也是饿不死。太宰治狠狠地把沙丁鱼剁成一小段一小段的，扔到沸腾的铁锅里。

在等待菜熟了的过程中，太宰治把画本子还给了柚木霖，不过把那张画撕了下来，手轻脚轻的折叠了起来，放到了自己的口袋里。

对于柚木霖的控诉，太宰治振振有词。如果让别人看到他这副样子的话，他的威严何在？他没有追究柚木霖身为下属对上司的侮辱，已经是看在织田作的面子上。

霖看着自己少了一页的本子默默垂泪。

太宰先生真是个巧言令色的相对主义诡辩论者，要她画画的也是他，讨厌她的画的也是他，一定要抢走她的画的人也是他。

反正他怎么都有道理，最讨厌这种相对主义诡辩论的选手了，一点都不实事求是，应该被狠狠地批评然后改正错误，向她这种好青年学习。

不过霖的表情和思想，在看到太宰治最后呈递上来的菜品的时候，彻底的凝固住了。

香蕉……拌生的沙丁鱼？

猫猫落泪。

“是创新菜哟。根据一道中国菜的名字产生的灵感。并且最近在尝试水果类的菜品。”太宰治的眸子眯了起来，有一种狡黠的意味。

他好贴心地把那碗“特色菜”放到了霖的面前，双手托腮，有些期盼地看着她。

霖呆滞的拿起勺子。

你有本事做出来，你有本事尝一口啊！！

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