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苦笑的人

彻底解决了三人身上的诅咒，那自然是皆大欢喜。

从旧校区走出，掺杂在那些放学的学生中，三人离开了学校。

比较出人意料的是，陆缘叁三人在走出学校后没多久，竟然撞上了迎面走来的白择二人。

白择身旁的中年人留着一个锃亮的光头，带着弥勒佛一样的笑容，手里转着一串佛珠，和凶神一样的白择呈现出一种截然相反的气质，就像是一个在人世间行走的佛陀。

陆缘叁和白择一番寒暄后，双方都找了个借口，并没有说出对方来到此地的真实目的。

但这一通交流下来，双方也都有了不小的信息收获。

最后，陆缘叁三人走出了学校，白择二人进入了学校。

陆缘叁三人回到停车地点的路上。

“你觉得那疤脸哥，说的是真的吗？”

包卫年叼着烟，吊儿郎当的走着，还在回味白择之前所透漏的信息。

“九成真吧。”

陆缘叁面无表情的回道：“这方面的信息没有什么价值含量，充其量算是一些经验之谈，白择应该是有卖人情的意思，没道理去耍我们。”

“也是。”

包卫年弹了弹烟灰，有些意兴阑珊的说道：“看来我们想要彻底查清这滩鬼血的来源，还真是要去合州的那个大学走一趟了。”

“目前这件事还不算太着急，可以先放放。”

陆缘叁回道：“那个所谓的怪谈学校秘密再多，也和现在的我们没什么关系，短期没必要因为这个去冒险。”

说罢，三人走到了车前。

“老包，你先给送她回去吧，这离警局挺近的，我走回去就好了。”

陆缘叁嘱咐了包卫年一句，看着鲁书亭上了车后，又有些不放心的问道：“你确定你说的那个什么亲戚家靠谱吧？别回头再给你抓医院去，到时候我们可没功夫去领你。”

“你说什么呢，那是我的亲姐。”

鲁书亭撅了撅嘴，嫌弃似的看了一眼陆缘叁道：“我就算是离婚了，我姐都肯定是站在我这边的。”

“希望如此吧。”

陆缘叁摇了摇头，关上了车门。

看着一溜烟远去的路虎，陆缘叁也转身走向了警局的方向。

时间刚刚来到八点左右，大街上还是有着行人和来往的车辆，虽然有些稀疏，但还是充满着人烟的气息。

但陆缘叁行走在路上，只感觉到浑身冰冷，前方的道路满是看不透的迷雾。

月明星稀，形单影只。

陆缘叁回想起这不过是两周左右的遭遇，心下有些唏嘘。

从四月十八号的那天起，自己听了爷爷的讲的那最后一个鬼故事。

从此，自己就好像是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一样，开启了一段终日徘徊在生死之间的道路。

现在，自己身体内的厉鬼复苏了一半，成了独臂大侠，右手也即将面临着报废的命运。

带着刀伤的右手，那没有知觉的小手指就像是一跟多余的肉块，剧痛全部集中在手心，只有四只手指能够活动。

并且，陆缘叁能感觉到，那尖刀造成的伤口，还在扩大。

这个鬼隔空刺过来的一刀，不但造成了无法愈合的切口，还加重着了陆缘叁的伤势。

切口增大的同时，伤痕还在腐烂，只不过在鬼雾的作用下，这种腐烂的效果非常的缓慢。

那个餐馆内的鬼全部都和腐烂，残缺，肢体断裂有关。

同样的，这是蕴含着诅咒的一刀，诅咒的效果未知。

“我还在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呢？”

忽的，陆缘叁站住了脚步，抬头看着那天空中的月亮，感觉到有些迷茫。

家人？

朋友？

责任？

“这是我现在拥有的，对么？”

陆缘叁叹了一口气。

是的，自己都有。

可是，为什么，自己会突然觉得这样的累呢？

陆缘叁就这样站在路上，立着，无言。

许久...

许久。

“唉，算了，不想了不想了。”

陆缘叁摇了摇头，再次用出了那解决自我疑问的耍赖法。

每到陆缘叁的发散思维开启后，陆缘叁最后总会用到那熟悉的自问自答：

不想了，下次再说。

这也许是逃避，也许是一种智慧。

解决烦恼最快的方法就是避开烦恼。

而后，陆缘叁又重新迈动了脚步。

又走了一会，陆缘叁被一阵吵闹的声音吸引了注意。

陆缘叁的面前有一家较有档次的饭店，好像就是爷爷小时候领自己吃的那家，是一个家常菜馆，味道还不错。

在酒店的门外，有十几个穿着各异的路人，稀稀拉拉的围成了一圈，似乎是正在看戏。

“这是干什么呢？”

陆缘叁秉承着国人爱看热闹的传统，加入了围观的圈子。

但这么一看，陆缘叁皱起了眉头。

众人围观的，是一场单方面的施暴行为。

地上侧躺着一个头发和衣服都烂遭遭的男人，头发像鸡窝，身上满是补丁的衣服带着破洞，看不清面容，像是一个邋遢的流浪汉。

这个仪容邋遢的人抱着头，正在被几个顶着鸡冠头的人围着，拳打脚踢。

“有点过分了吧？”

陆缘叁心里有些不太舒服，观察了一下周围看戏的人群。

有的人指指点点间，脸上带着一丝讥娱，似乎觉得这样的事情十分的滑稽可笑。

有的人双手插在兜内，脸上没有表情，有些无聊似的抖着腿，似乎把这看到的这一切，全当做消遣。

有的人甚至还拿着手机，录起了视频，似乎还要去发在网上，分享一下他人的痛苦。

但是，所有的人无论是有着怎么样的表情，做出了怎样的反应，神情间都写着两个大字：

冷漠。

陆缘叁的确是秉承着国人喜欢看热闹的传统，但绝对没有那种看热闹不嫌事大和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理。

而且...

“这个挨打的人，好像不太对劲啊...”

陆缘叁感觉到有点不对，又稍微走近了一点，缩短了和那人的距离。

这么一动，陆缘叁瞪大了眼睛，再次被自己所感觉到的东西惊到了。

鬼雾在体内欢快的流动着，指向了同这男人相反的方向。

鬼雾，对这人有着极其强烈的感应。

这说明，这个正在挨打的人，是一个鬼舞者。

而从鬼雾这种极其激烈的反应来看，陆缘叁身上的鬼好像正在努力的逃离，似乎离这个男人越远越好。

“靠，这个人还是个非常强的鬼舞者，等级至少在老包之上。”

陆缘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得来的信息。

老包的身上有着两种鬼血，严格来说，老包已经算是驾驭了两只鬼的二级鬼舞者。

可是，就算是老包和阎舟这样的二鬼狠人，都无法让鬼雾产生本能似的逃离，这个人身上的鬼，该有多么的恐怖？

但他为什么正在被几个普通人拳打脚踢，还不还手？

是要厉鬼复苏了么？

不像啊。

按理说，这样的人无论处在哪个组织，处在何地，都应该是身居高位的强者，掌握着绝对的话语权。

可是，这样强大的鬼舞者，不但仪容毫无形象可言，还被几个普通人打个不停，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带着这样的疑问，陆缘叁观察了一会。

“不行，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都不能让他们再打下去了。”

陆缘叁看那几个打人的还没停下，心里准备去阻止他们。

泥人也有三分火，别说是一个强大的鬼舞者。

真给他惹毛了，这人发起狠来，死的可不止是这几个人。

不过，去阻拦之前，还是打听一下情况再说。

“喂，你？”

陆缘叁旁边有个用手机拍的正起劲的小眼镜，陆缘叁用手拍了他肩膀一下。

“干啥？”

这人放下了手机，不耐烦的别过了头。

但这么一看，这小眼镜手机没吓到地上。

面前这人一半的脸上满是黑色的纹路，面部还跟个面瘫一样，一点表情都没有，好似只是一层虚假的面皮。

更重要的是，这人穿着一身看起来颇有气势的墨黑色警服。

单看面相，现在的陆缘叁有些像那些在脸上刺身的外国人，有点吓人。

单看服装，身材匀称的陆缘叁就是一个认真苛刻的刑警。

组合在一起的话，陆缘叁现在对普通人的威慑力，可以达到百分之二百。

“这是怎么回事？”

陆缘叁朝围观人群的内部撇了撇头。

“咳咳，是这样的，警官。”

这小眼镜笑嘻嘻的说道：“这人是我们这片出了名的流盲子和老疯子，外号是老治，仗着脸皮厚，平时在各个地方要点钱，要点吃的，软磨硬泡的，一点脸都不要的那种。”

“什么？”

陆缘叁皱着眉头，表情十分的不可置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流盲子，是这边的方言，意思是没什么文化的无赖，懒人，流浪汉，反正不是什么好词。

这种级别的鬼舞者，是流盲子，老疯子，脸都不要？

有没有搞错啊。

“他平时要这要那的，别人看他一把岁数了，又没人管他，也算是个可怜人，只当他受了打击，脑子出了问题，也就默认似的，都由着他了。”

小眼镜砸了砸嘴，继续说道：

“但他今天要到这家店上了，刚巧的是，听说这家饭店的老板娘出去了，换了个厉害的男老板。”

“老治也是倒霉，碰上这家店最近的生意不太景气，老板就以为是他影响了生意，客人没来吃饭，都是因为他，所以老板找了几个认识的人，想要牢实的给他点教训。”

“唉，听说这老治年轻时也是个挺出名的小白脸子，长的俊，各样的女人抢着倒贴，天天被女人养着的那种，活的特滋润，简直是神仙日子。”

“可惜，后来啊，和他好的那几个女人死的死，跑的跑。”

说到这，小眼镜讥笑了一声道：“渍渍，也真是造化弄人啊，挺可笑的，离了女人，也就只能要饭了，啥也不是。”

“......”

陆缘叁听到这人的介绍，不知道说什么好。

“鬼的感应总不可能出错吧？”

陆缘叁开始有些怀疑自己了。

“算了，再接近一点就知道了。”

陆缘叁心道，反正就算他不是鬼舞者，自己也不能再这样看戏下去了。

这样的疯子也好，流氓也好，其实都是一些可怜人。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相反的，可恨之人，大多有一段悲惨的经历，受到了非常严重的刺激，丧失了生活的希望。

这个老治，很有可能就是这种。

“喂，别打了，停手。”

几个鸡冠头的小混混打的正来劲，突然听到了一声不急不慢的何止。

“他妈的，是哪个不开眼的啊？”

一个留着鸡冠头的黄毛转过了头，呲着牙，面目十分的嚣张。

同样的，其他小弟和一众路人也纷纷的侧目，看向了声源。

这么一看，这是一个穿着墨色警服的警务，几人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哎？哎嘿？”

黄毛川剧变脸一般的带上了笑容，搓着手，小心翼翼的笑道：“这位警官，您有什么事情啊？”

“给你们三秒钟，爬。”

陆缘叁没想去整他们，没那个精力，也没那个心情。

不过...这种鸡冠头是不是有点眼熟啊？

“好的好的，我们马上爬。”

黄毛点头哈腰的应和着，随后叫上了一众小弟，刚想跑，被陆缘叁一下拽住了手腕。

“警...警官？”

黄毛感觉到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自己，笑容一下就僵在了脸上，回头问道：“还有什么需要吗？”

“把你电话号给我，还有你的名字。”

陆缘叁面无表情的命令道。

“啊？”

黄毛哭丧着脸道：“警官，别啊...我们不是有意这样做的，都是罗福叫我们干的，我们只是收了点钱，罗福知道吧，就是这家饭店的...”

“我不想为难你们，只是想找你了解一些情况。”

陆缘叁面无表情的回道，心里倒是发现小混混还懂得当从犯和主犯的区别了，真是流氓都有文化了。

“啊？”

黄毛一下变回了正常的表情：“您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

“真的，我这个人从来不都不骗人，是出了名的讲信用。”

陆缘叁声音平淡的回道：“前提是在你动作利索点的情况下。”

“好好好...”

黄毛脸上挂着笑意的回道：“小的名叫温海天，道上的都叫我小海，我的电话号是......”

陆缘叁记下了他的电话号后，摆了摆手，示意这个面部表情很丰富的小海可以爬了。

小海很听话的带着一众小弟跑了。

身后围观的群众见警务来了后，心里明白没有瓜可以吃了，也就一哄而散的离开了此地。

一时间，黑漆漆的饭店门前，只剩下了陆缘叁和老治二人。

而后，陆缘叁看了看那还躺在地上的老治。

陆缘叁体内那鬼雾反馈给陆缘叁的感觉，更加的强烈了。

不会错的，这就是一个极其恐怖的鬼舞者无疑。

“呃...”

陆缘叁强压下了躁动的鬼雾，对侧躺的老治说着：“那什么...老治，你还好吗？”

“......”

老治还是抱着头，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陆缘叁没有得到回应，有些尴尬。

“呼...”“呼...”

半晌，陆缘叁听着有些奇怪的呼声，凑近一点后才发现，老治竟然尼玛的是睡着了。

“哈？”

陆缘叁一下被整乐了，右手推了推老治。

“恩...？”

老治转过了头，睡得朦胧的眼睛，看向了陆缘叁。

老治满嘴都是杂草一样的短胡子，头发如同鸡窝一样，乱遭遭的，油中带杂。

那对无神的眼睛比陆缘叁还要像是一条死鱼，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一个把熬夜当饭吃的邋遢大叔，中年的那种，特油腻。

配上他穿着那打着补丁，破了洞的脏衣服，整个人都带着一种邋遢无比的气息。

“我真是无法想象，这货年轻的时候是吃女人饭的家伙...”

陆缘叁嘴角抽了抽，单手把老治扶了起来。

“你是警...警...”

老治被搀扶起来后，指着陆缘叁，好半天没说出来话。

“我是个灵异刑警，名字叫陆缘叁。”

陆缘叁开门见山的说道：“走，请你吃饭去。”

“哦，灵异刑警啊？”

老治身高和陆缘叁差不多，往那一站，脏兮兮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摆了摆手道：“你又不是女的，请我吃饭干什么？”

说罢，老治拖着摇摇晃晃的身体，转身就要离开。

“哎呀，走吧走吧。”

陆缘叁有些无语，也没嫌弃老治身上脏，拉着老治的衣服回问道：“怎么，请你吃饭还有性别的要求吗？”

“恩...那倒是没有，只不过请我吃饭的女人，下场一般都很惨。”

老治回头笑道：“你要想好了，我一个烂要饭的，不怕我弄脏你的衣服吗，给我这种人花钱，值吗？”

“那怎么了，要饭的就比别人脏什么吗？”

陆缘叁拽住老治，表情严肃的说道：“在我看来，你反倒比那些道貌岸然的人干净多了。”

陆缘叁这不是拍马屁，而是有些发自内心的感叹。

一个拥有这样能力的人，会以要饭来度日，没有想过偷，也没有想过抢，更没想过去伤害他人。

虽然他身上很脏，但是陆缘叁有一种直觉，老治的心灵比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的人都要纯净的多。

“......”

老治听着陆缘叁的话，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脸上带着仿佛看透了世间一切的苦笑。

这种笑容和包卫年的那种笑容不同，但蕴含的意味无差。

悲哀莫大于心死，心即死，人也无心。

没心没肺的人，才无时不刻都带着那习惯性的笑容。

假笑，苦笑，都不过是掩盖内心悲痛的面具。

苦笑的人，是为世间皆苦，只能以笑对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