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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名利场

社交守则第一条,永远不要谈论政治。

除此之外,伦敦街道上的每一个宴会厅都是自由的。

布朗洛夫人的晚宴上差不多有十几号男仆,提供香槟、茶饮,还有一些加冰的苹果酒给年级不大的孩子们。糕点被源源不断的送进大厅内,奶油厚重的蛋糕上面直立者金色的天使塑像,水果切成细长的冠冕被银签固定,那些侍从领梗浆洗得雪白笔挺,装有这些美食的银色托盘被他们高举过肩,穿梭于高谈阔论的人群之中。

那些自由的话题大多数是一些生意场上的玩笑话,以及未到场的贵族之间语焉不详的人情八卦。

查尔斯也勉强算是这个社交场上的小中心,条件严酷的驻军生涯成了太太小姐口中的“异国情调”,她们鸟雀般簇在这位年轻少将身边,从他挑拣复述出来的故事里找出值得嬉笑的要点相互打趣,绒软的羽扇混合香脂的气味沁氲在一块儿。

他有些厌倦,却没有显露在脸上,只是礼貌地拒绝了侍者托盘里的酒杯,转而向对方要了一些冰镇的苏打水——查尔斯酒量并不算好,此刻更没有饮醉的想法,如果今天乔治的调查真有眉目,他们回去后或许会忙到深夜。

不过就单单是这一点儿,都引发了新一轮的揶揄。

可供娱乐的八卦总是传的要比正经事儿来的快上许多,这些女人们大多听说过伯爵长子令人错愕的洁癖,可宴会开始至今,她们也只受到了对方礼节周到的对待,因而不沾酒又成了她们好奇的对象。

这些比私语音量高不出去多少的交流凝聚不成海潮,顶多算是会濡湿人裤脚的细小浪花,走哪儿都拽住人脚步……查尔斯心思不在宴会上,屡次脱身未果,只得又搬出行程繁忙的那套说辞,任由她们构建出一个恪守职责、性格温驯的想象,再生搬硬套到自己身上。

也没什么不好的,乔治与他原本便是要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维系一个社交场上受欢迎的贵族形象,日后保不准便会成为什么事件的敲门砖。

布朗洛夫人似乎看到了他这边的情况,这位热衷牵线的贵妇人招来侍者吩咐了句什么,不一会儿的功夫,那些手持乐器的绅士们便从被灰绿色帷幔遮挡的里屋走了出来,开始调试琴弦。

她起身,捏着水晶杯的细腿,另手拿了只小巧的银色甜品匙在杯口敲了敲:“烦劳各位,将舞场替有准备的年轻人们留出来吧。”说着她冲着查尔斯眨了眨眼。

一串举动当然没有逃过周围女性们的眼睛,宴会的女主人这个举动相当于是指明了接下来这场舞会的领舞者。

她们纷纷侧过脸去,以免将自己的期待之情过于明白地写在脸上给金发少将读出来——这是会被误以为不自重的表现。

查尔斯自然无法拂了布朗洛夫人的好意,只不过他也实在不怎么愿意再花一首舞曲的时间去接受这些姑娘们中的任何一位无休止的“盘问”。

他的视线匆匆扫略过整个大厅,在相较边角的一把金属椅上看到了一位穿着白色裙装的年轻女性。对方正在同女伴讲话,侧过来的白净脸颊泛着珍珠般柔和的光晕,顺滑如缎的黑色长发被盘压在脑后,没有什么浮夸的装饰,唯有小巧轮廓可爱的耳垂上,坠着一枚水滴状的珍珠。

似乎是注意到查尔斯的视线,她抬起头来,微微笑着颔首。

不是伦敦本市的贵族子女,受教良好,与在场其余女性并不算十分熟悉,或许是什么富商的女儿。查尔斯立刻就她所处的位置,以及交流对象做出了判断。

他将这件事当做一道逻辑严密的题目来作答,比起得罪身边任何一位女士背后的家庭,倒不如在选项外找最优解。

于是他自一众贵族小姐身边经过,在她面前停下,掌心向上递出手,躬身:“或许您愿意做我的舞伴吗……小姐?”

“夏洛特,夏洛特·伊丽莎白·斯宾塞。”她将自己由长手套包裹的指尖放在对方的掌心,报上了姓名。

“查尔斯·弗朗西斯·贝奈特,贝奈特伯爵之子。”查尔斯牵她起身。

“查尔斯少将,这里没有人不认得您,”夏洛特很轻地笑了一声,伸手虚虚搭住对方肩膀,稍稍上前一步。随着二人距离的收拢,查尔斯注意到她有一双颜色极浅淡的紫罗兰色眼睛,“这首是勃拉姆斯《新情歌》的组曲之一,或许您邀请一位拥有好感的贵族小姐,会更能使的布朗洛夫人高兴。”

柔软的裙摆带起气流,擦过笔挺的长裤裤脚,查尔斯携着人旋身,原本准备好的客套说辞已在舌尖:“也许的确如此,但我其实只想——”

“安静片刻。”

“不好意思,”查尔斯微微皱眉,他尽可能装作没听清的样子稍稍低头附耳,“您能重复一遍吗,夏洛特小姐。”

“您听得很清楚。”夏洛特垂下眼皮,似乎沉浸于舞步当中,从查尔斯的角度只能见到对方光洁裸露的前额以及小巧挺拔的鼻尖。

查尔斯总算意识到,并非自己的邀请是什么值得一提的荣誉,反倒是面前这位小姐早早察觉到他几近告罄的耐心,在为自己解围:“有人夸赞过您的聪敏吗?”

“常常。”她向后措开一步,她的舞伴立刻倾身上前。

“如果我说,您与您给我的第一印象并不相符算是冒犯吗?”

“如果您觉得自己会冒犯我,以少将的礼仪,您是不会开口的,”白裙小姐微微扬起下颌,轻盈地顺领舞男伴的的力道侧身旋转,“这是赞誉,我收下了。”

“我原本认为您的性格会更柔软些。”

“像白鸽子那样?”

只要手中拿着饵食就温驯柔软地贴合过来,拥有得体的家教,收敛于家教涵养得体的盒子里,沉静温和,合拢羽翅立在指尖,亲狎时就惊慌失措地扑动翅膀逃逸——查尔斯微不可查地抬了抬唇稍,对方的措辞准确,自己原本的确以为这位小姐会是白鸽似的角色。

“您若那么认为,也没有错误。”这句话后,夏洛特便不再多做言语了。

曲调渐入高潮,她裙腰上装饰的一掌宽的长缎带随着旋转与舞步轻巧地偏荡起来,二人几乎在那支曲子的尾调里绕着整片舞池兜转了一圈。随着最后一枚清亮音符落下,夏洛特与查尔斯一同在大厅内涌起的掌声中行礼。

他们从场边退开,将舞池留给其他人,音乐声很快又响了起来,这次是一段歌剧的选段,听起来颇为耳熟,不太相熟的男宾用提琴般柔和沉稳男中音颂唱着。

查尔斯端着一杯新的苏打水,高悬的水晶吊灯璀璨的光辉晃进杯口里,他转动杯子,颤动的水面震出波纹。

“《倩契》,”夏洛特在一旁,轻声为他说明,“雪莱爵士所做的诗剧,讲述了一个凶残的父亲,为了财产不被孩子们分割,而歌颂自己儿子的死亡,强暴自己唯一的女儿,最终被亲属们杀死。”

“听起来是一个悲剧。”

“是的,后来他的女儿被控谋杀,而走上了绞首架,”夏洛特似乎是转头看了他一眼,“您的语气,您不喜欢悲剧吗,阁下?”

“人人都有优势和缺憾吧,我很早进入军队,未能接受很多有关这些东西的教育,因而并不擅长艺术,”查尔斯听着钢琴边颂唱的男声,“也不常被它们打动。”

低沉的琴音混入钢琴的音色中,下一段似乎是诗剧中那个恶魔般的男人的独白——主啊!我感谢你!你以一夜之间就以不可思议的方式完成了我要做的事。我不孝的逆子死了!哎,爱了!为什么突然都变得不高兴?难道没听见,他们全死了……

像是在反驳他自己的话,查尔斯突兀地感觉似乎心脏某处,就仿佛被马尾琴弓摩拽起来的一根弦似的,惹人不适地震颤了一瞬。

……再也不需要吃,再也不需要穿;照着进坟墓的蜡烛,使他们最后的花销。我想叫教皇不会指望我供养她们棺材里的生活;庆贺吧!我非常高兴。

查尔斯下意的去搁置自己手中的玻璃杯,却一个没落稳,那只不详的长杯从餐桌的一角跌落,“哗”的溅开一地碎片,同时也扑湿了夏洛特的裙角。不少目光被牵扯过来,他颇为抱歉地叫来侍者,请对方带着身边的女士去更换裙装。

夏洛特并未介意,她似乎原本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并未开口,只是搭上男仆伸过来的手臂,向着查尔斯点头便离开了宴会厅。

或许是因为响动过大,布朗洛夫人不知何时走到了查尔斯身边,她语气有些许的抱怨,倒不是冲着这位她向来照顾的青年,反而是对献唱的来宾:“要我说,就不该选这种丧气的曲子,先前你同斯宾特那孩子跳舞时那首不是更好些。”

“是我未注意,给您的宴会带来不便了。”查尔斯致歉。

“一只杯子而已。”夫人不太在乎地摇动扇子,“倒是你们没有受伤就好。”

“如果您允许的话,或许我应该先行告辞。”

查尔斯极少会出现这种不安宁的感觉,他并不觉得一首听起来有些诡异的唱词会使得自己心神波动到这种地步。他下意识想起了马车上那轮前所未有的夕阳,赤红的犹如血污沾湿了女人的裙面。

以及在他视野中消失的,乔治·奥斯丁的背影。

就仿佛某种预兆。

从男爵府出来后查尔斯沉默至极,一言不发地上了马车。入夜的伦敦已经开始起雾,浓稠得像是一个男人在密闭的屋室内接连不断地抽了三个小时烟那样,完全看不清稍远一些建筑的轮廓。

车夫摸不清主人的心思,直到车厢地隔板被伯爵长子重重敲了几下,辘辘的轮骨转动声才响起来。

瓦斯街灯映射出暖黄的光线,查尔斯撑着头看着穿透浓雾的光影晃在自己膝盖上。马蹄笃笃地敲动路面,只需再过一道桥,他计算着,只要再需不过一刻钟,他便可以回到书房听到乔治调查结束的汇报。

他在用这样精准的时间点麻痹自己,试图驱散心头仿佛被海潮浸透布料般窒息、冰凉的感觉。

车夫突然猛拽了把缰绳,车厢激烈地晃动了一阵。

查尔斯的额角登即磕到了窗框,他来不及质问,便匆匆拉开折门下了车。

那位险些被马车撞到的老妪被他搀扶起来,对方枯瘦的手指死死扣在他的小臂上,攥皱了几经熨烫垂挂的礼服袖口。是修道院的伊莎贝拉嬷嬷。

金发少将看着对方递过来的,被打空了弹巢,站着血迹的那柄雷明顿,死死咬住了腮侧的软肉——那张臆想中的湿布终于给命运之手劈头盖脸地摔过来。

他的挚友、副官,乔治·奥斯丁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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