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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九三年(一)

那个叫做黑猫的哑女在查尔斯的授意下离开了济贫院——圣吉尔斯教区的孤儿院原本只有老嬷嬷一人管理,她正巧能帮上些忙。

而商人显然不如乔治这样的受感者更容易愈合创口,被移交到贝奈特家族资助开办的医院内救治修养,由士兵直接看守。

至于高尔顿医生,从玛尔达济贫院离开后,就以皇家科学院研究考察为由,登上了开往马耳他的轮船。他连同研究结果一起带走,雅各布暗中派去调查的手下扑了个空。

事件尚未解决,好在受感人口的失踪也随相关人员远离英国国境而停止。由于缺乏充足证据实施公开的拘捕审判,街区内猜测的各类传奇不断,谁也没挨到一丁点儿边角,后续调查则成了“白手套”组织不得不应付的繁琐的文书工作。

情报部六处由于其特殊性,不适合长官频繁出入。查尔斯这几日的办公地点正是自家私人书房,乔治代为传递公文、命令以及消息。

因此,红发上尉无法避免地在伯爵府中屡屡遇见约翰·弗朗西斯·贝奈特,每次行礼时,乔治只觉得对方原先倨傲的眼神此刻望向自己,都有几分不安宁的疑虑。这也难怪——乔治的枪伤被隐瞒了下来,而商人处于严加看管的状态,约翰自然无从得知究竟是压根没有下手,还是行迹败露。

忧虑与恐惧像是黄蜂的尖刺,不仅需要时刻提防,甚至还嗡嗡聒噪地吵得这位少爷精神疲乏。

晚餐时伯爵夫人甚至都忍不住发问,为何小儿子最近没什么精神,叫仆人睡前给约翰少爷送去有舒缓功效的糖浆。

查尔斯坐在餐桌对面,正由乔治替他收走餐盘替上甜品。银色餐刀在盘中曳出的反光险些晃到约翰的眼睛,他没听清母亲的问话,注意力全然都放在了他看不惯的兄长与对方忠诚的仆役身上。

他眼见查尔斯用甜品匙剜下一块淋满蜂蜜的布丁,却不急着送入口中,反而又置在一旁说道:“我那儿还有些专供部队上使用的鸦片酊,如果我的的弟弟需要,等会儿便叫乔治取来给你。”

约翰方想开口拒绝,一抬头,就对上了站在兄长身侧的红发青年的视线,硕大的枝形水晶吊灯悬在对方头顶,那双望过来的翠绿色眼睛仿佛微含着顺从的笑意,又仿佛是冰凉的宝石抛面,平滑光洁地倒映出自己低劣的伎俩。

他手中的餐具没控制住,在瓷面出长长地划出一道刺耳瘆人的剐蹭声。

伯爵冷声开口:“你如果最近神经真有这么脆弱,不如现在就去叫医生来府上。”

“我会注意休息的,父亲,母亲,”约翰勉强攥紧了掌心中被体温沁热的小匙,“别的安排就不需要了。”

“可惜。”

他仿佛听到查尔斯说了什么,而那声极轻的话音却飞快地销匿在空气中,他盯住对方的唇面想要看个究竟时。伯爵长子却已经拿起餐巾压过嘴角,说自己用餐完毕,还有公务需要提前离席。

乔治跟在人身后,微微向家主几人躬身,方才退出餐厅。

查尔斯如果没有外出的打算,一天中的大部分时候都整天耗在书房里,难得才会与家人同桌用餐。因而不同于乔治,他几乎是这周以来第一次见到约翰。

挚友从未告知过自己这位弟弟的现况,不过全凭猜想,他也料中对方定然会有些心神不宁,但也没想到恍惚到这种地步。

“看他的样子,我甚至担心他去警署自首。”查尔斯说。

“以什么罪名?”乔治将落在人身后的距离补上,并肩穿过二层走廊,“涉嫌帮助非法团伙绑架自己家的佣人吗?”

“听起来像是什么喜闻乐见的名流丑闻,残酷案件的背后,是女仆和家主私通的桃色新闻,继承人为了维护合法权益,不得已做出了非法之举。”金发少将丝毫没有正在毁誉家族的自觉,编排得堪称合情合理。

“国家让阁下成为了军官,却是令便士报损失了一个能增添发行量的好记者,”乔治笑道,“如果能不热衷于把我编撰成身世凄苦的女佣,我一定感激您。”

“毕竟小报记着可没有什么文学素养,”查尔斯佯装计较,“只能靠媚俗来讨好读者了。”

二人一道儿上楼,进了书房,乔治才又提起先前餐厅上的对话。

“你最后那句怕不是要让约翰这几天都食难下咽。”

“他估计怕我在镇定剂里加点什么东西,这可不是我的本意。”查尔斯将摊放在桌上的纸张扫览了一遍,装回了封袋中,用烫化的滴蜡盖烙上章纹,收进抽屉。

总推脱有公务是假,不过是不想在那张餐桌上虚耗更多时间。

将文件整理妥当后,他又说到:“不过或许我在约翰眼里,我的气量也未必比他大出去多少吧。”

乔治站在边柜旁没做声,只将柜上摆着的两只倒扣的酒杯反过来,各注了半杯干邑,夹在指间,示意自己的朋友去壁炉边的软包的圈椅上坐会儿。

劈薄的柴片被堆拢,烤出暖绒的火光。两人座椅间隔了只圆桌,查尔斯单手撑着下颌,水晶酒杯垫硌在他手心里,锋锐的花纹折出棱镜似的多色光影。

“那个有法国血统的,被你打了一枪的男人,说自己和你讲过话。”

“我同男爵夫人回来的时候,正遇到约翰送他出来。”

乔治不太赞成地微微皱眉:“查尔斯,你了解约翰,他极其计较得失,报复手段有总是幼稚得残忍,况且决计不会与贫民往来……这么多疑点,所以是什么让你丧失了警惕心?”

“我见到那个男人的时候,忍不住地强迫自己将注意力从他身上挪开。”

查尔斯在自己的那杯酒里掺了不少清水,只抿下了一口。

“为什么,就因为那张脸?”

“乔治,你也见到他了,”金发青年侧头,他的口腔中残留着被稀释的酒液滞下的尾调,于是话音都含着一丝迟缓,“你清楚老师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

“查尔斯是到了该读书的年级。”

“把奥斯丁的孩子也接来吧,往后他也是这孩子的侍从,早些培养些默契也好。”

……

1961年夏天,天气热得飞快,后来被孩子们称作维尔福先生的家庭教师第一次踏入了贝奈特伯爵府的正门。

查尔斯时年三岁,而乔治被管家老奥斯丁从于诺森伯兰郡的贝奈特家族封地接到伦敦时,也才刚刚年满五岁。

维尔福是当时苏格兰圣公会教士的儿子,他母亲是法国人,去世前并未能给他留下什么,他的父亲即将被布道会派去东洋布道。而他刚刚二十出头,不得不寻一份活计养活自己和年迈的祖母,便经由公会介绍来到了伯爵家。

这个看上去有些单薄的年轻人,负责教授拉丁语和法语,文学,算数,基础的科学常识,即使授课时颇有几分严厉,依旧深受两个孩子的喜爱。

查尔斯更擅长语言、思辨、算数,而乔治则对博物学尤其是基础化学有着十足的兴趣。好在维尔福先生的确称得上博闻强识,很快便意识到两个孩子不同的天赋方向,教授起他们来毫不费力。

或许与母亲过早的离世有关,这位家庭教师天性中有一种延宕的消极,他并没有将自己才华施展开来的打算——又或者说一个贫穷且落魄的教士之子,若非从政,在浑水里趟过好几遭,几乎不可能有出头的时日,比起寻找什么虚无缥缈的出路,他宁愿陪伴着两个由他交付心血培养的孩子。

但良知与真理对孩子来说,绝非什么可以一言概论的东西……那个时候,谁也不知道他所传授的思想,将会为这个恪守贵族身份的家庭带来什么。

但维尔福本人近乎孱弱的身体似乎就说明,纯粹的灵魂似乎很难在这片漂浮在大洋中离群的高傲大陆上寻找到适宜生存的水土。

维尔福先生一头细软的黑发通常向后梳拢,平日里喜欢靠窗坐着,鼻梁细挺,眼眶深邃,一双忧郁的黑眼睛,仔细阅读朗诵什么的时候,瞳孔中就又不可避免地流露出给什么精神或者思想燃着似的火花。

他有一把绝妙的好嗓子,查尔斯喜欢听对方朗诵,毋伦是诗歌还是小说。直至六岁前,没有课程需要时,他都时常被维尔福抱在膝头,听后者为他诵读诸如《浮士德》、《神曲》等作品。近乎囫囵枣地,年幼的查尔斯与乔治从曲折跌宕的情节与故事中俘获吞咽着有悖于阶级森严的英国社会中某种理念。

其中的一些带有启迪性的内容,甚至成为了他们二人一生践行的方向。但那也是许多年之后的事儿了。

至于伯爵家的第二个孩子,约翰,似乎天性就与这位思想激昂却形容内敛的家庭教师不和。伯爵夫人原想维尔福先生也教授小儿子一些词汇拼写,可只要同这个衣着贫乏,身上散发着陈旧薰衣草气息的年轻男人共处一会儿,便哭闹地难以安静。直至六岁,才勉强肯坐在椅子上读完一篇《奥德修纪》。

若要不是查尔斯过于亲善维尔福先生,又在十岁便以优异的成绩被伊顿公学录取,或许伯爵府会因为小儿子的难以管教而更早地辞退这名家庭教师,致使这个黑发年轻人近乎悲剧的命运也更早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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