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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贺州堤(六)

再过三月,便是苏芩来春华楼的第六个年头。

苏芩生的没那些姑娘们漂亮,眼角不勾人,唇形不美,下巴不瘦,体态也不够丰腴。她的眼睛中装着秋日的一潭活水,潺潺流动,却也够凉。

不过好在苏芩只是个清倌人。她并不全靠男人的喜好吃饭,又弹得一手好琴。春华楼的妈妈怜她身世多舛,每每有花魁献舞,诗会伴曲,都愿意拉她一把,因而日子也过得颇为快意。

苏芩的年纪不小了。到了二十二岁也还未谈婚论嫁,连个相好也没有,就连身边的丫鬟也明着暗着地替她担忧,觉得她眼光忒高,又放不下清高的架子。

而苏芩,她的确有个暗地里喜欢的人,只是那人离她太远。就是镜中花水中月,也可以碰一碰的,但她估计这辈子也见不到那个真心恋慕之人。

妈妈今日嘱咐她,这位客人是大富大贵之人,一定要好生伺候,不可出了差错。这位客人喜洁,不像流连这种风月场所的人,又只点了清倌,要她注意提点几位姐妹不要逾矩,切勿冲撞了贵人。

她还当这位贵人是谁呢,推了门才发现,这人是——

竟是沈镜沈大人。

她从未听说过沈大人来过青楼,好似这个人与风花雪月、旖旎爱恋彻底无关,今日才晓得,原来他也是个凡俗人。

可这个凡俗人自始至终离他们这些姑娘远远地,言语之间也少有亲呢,更像是使唤人奏乐,让他自己沉浸着自娱。

这个凡俗人还带了个姑娘家来青楼。苏芩看得分明,跟在沈大人边上的那个小厮,虽然看上去身量平平,也穿着男子的衣裳,但眉目之间也会露出一点女儿家情态,走动之时,更有一些女子的小习惯。

不知道是来做什么的,苏芩拨着琴,看不穿,猜不透,总归不是来寻欢作乐的。

哎,有点失望,又有点欢喜。

跟在沈大人边上的姑娘很快便匆匆离开,只留下他一个人坐在室内,闭着眼听曲儿。你说这个人吧,奇怪得很,进了里间也不脱外衣,不觉得热,倒像是怕姑娘们把他生吞活剥了似的。

也是,就算自己是个清倌人,换了沈大人这样的,什么都不取也想要春风一度的。

后半曲《凤求凰》,他本是听着,突然出了声。

“这里弹错了罢?”沈大人转过头来,柔声讲了错处。他的态度太过温和,不像斥责,让胆大的姐妹起了挑逗的心思。

“大人也会弹这曲子吗?”红商抿着唇笑道,将手中的琴递给了他,“我还道君子只弹儒曲,不弹我们这些小雅小乐的快活曲子呢。”

“大人大人,你学了这曲子,倒是弹给谁啊?”

“示爱曲,自当赠给心上人。”他露出了一点怀念,随手拨了两三下琴弦,对着上头的牡丹琴徽看了好几眼,才将琴归回。

“哎,看来我们都不是大人的心上人呢。”

苏芩看着他恢复平静的脸庞,心下千转百绕,最后化为手中重重一下拨弹。

那姑娘过了子时才归来。苏芩听见沈大人唤她“星微”,是个好听的名字啊。

沈大人将走了,给四位姑娘都备了一份首饰,装在精绣的荷包里,放在托盘上递过来。苏芩收了礼物,却也不知心下是个什么滋味,只是眼神一刻不移地盯着他离开。

等到她回了自己的小间,将发钗解下,取出那一枚二蝶戏花的冰玉镶金发钗,对着镜子比了比,只觉得怎样都美极了。

“那便簪着这发钗出嫁吧。”她对着镜中人说道。

左右见过了那人,夙愿已了,心中再也不会悔了。

“大人,已到亥时了,即刻回府吗?”

沈镜点点头,他向来早睡,撑到这般迟还是有些负累了。既然星微已将事情探听的差不多了,也不必在此地多留。

王家是文君衍登基后才在朝野崭露头角,自然不知——京城地方的世家动向,都会被武卫军事无巨细地夜报文清阁。早朝前的两个时辰,众大臣在殿外等候上朝的时候,正是沈镜批阅奏报并上报之时。

王澜自以为将分家家主入京的行踪隐藏得很好,又委托沈镜差使京城守军查找莫须有的贼人作为掩饰,殊不知此举正将他夜会的举动暴露的一干二净。

方才他与分家家主王沂在贵间谈论事宜,虽然压低了声音,但安排进隔壁的星微透过隐隐绰绰的屏风,将二人接下来的举动听了个一清二楚。

两人以为万事周全,哪里知道沈镜早就派了人封锁京城外郊,就等着王沂出京呢。

向下一层,却看见一个熟人迎面而来。

那人像是醉了酒,搂着怀里的姑娘,身旁还有几个姑娘搀扶。醉鬼的世界也许不分东西南北,他左踏三,右行二,一路跌跌撞撞,还喊着再来一杯这类话。

沈镜盯着他醉红的脸,波澜不惊的内心突然被那些靡靡之音打破。还是星微扯了扯他的袖子,低下头轻声提醒他可以走了。

但被脂粉们簇拥着的秦枕危却突然清醒一般,穿过众人一眼看见了头戴斗笠正欲下楼的沈镜。他甩开托着他的那群人,踏着摇摆的步子追过来,一把抓住沈镜腰间的衣服。

“嘿……这是哪位公子啊……怎么瞧着这么眼熟?”

沈镜移开眼神。

“这位公子怕是认错人了罢?”

他扯开醉鬼黏上来的手,不料秦枕危变本加厉地整个人凑了上来,一把掀开了横纱,环抱住他的腰身。

沈镜可以清楚地闻到他身上宿醉的酒臭味,还有那些腻味的香粉。

“嗝——”秦枕危打了个酒嗝,歪着头看他,露出恍惚的笑容。

“你讲话……冷冰冰的、嗝……跟那个人好像的——”

“跟什么人?”

沈镜撩开他额前披散的湿发,按住他到处乱晃的头,专注地看着他的眼睛,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告诉我,我跟什么人好像?”

被微冷的双手撑着两腮,秦枕危混乱的眼神总算不四处乱瞟了,他看着面前的人,一愣。

“笑起来……也好像的。”他伸出手去碰面前人的眼,摸了摸他鸦羽般的长睫,又细细描绘他的眉梢眼角,突然触电般地缩回了手,露出一个糜艳的笑容。

“和——今日的花魁姐姐纯川啊,不知道你脱了衣服是不是也像她一样辣……呃!”

沈镜双手一紧,拨开秦枕危扒拉在他身上的手,将他整个人抡在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秦枕危醉呼呼地趴在地上。他眼神很冷,像是看到什么脏东西一样。

恶心和破坏欲几乎将他的胸膛撕毁。

一旁的嫖客看到他的眼睛,噤若寒蝉,连忙装作什么也没看见转身走了。

“你你你要对我家公子做什么!”呆愣了半天的小仆终于反应过来,小跑步过来挡在自家公子的身前,“我家公子可是秦家二少爷!你可别动手动脚的啊!”

沈镜捏紧拳头又松开,也不管被秦枕危掀在地上的斗笠,一言不发的转身下楼去了。一旁的星微走到小仆跟前,好似带着几分歉意地说:

“抱歉,我家大人今天心情有些不好,这些——”

她取出一个钱袋,打开来倒在地上,那些价值不菲的金珠沉沉地落在地上,金石相击的声音尤为刺耳。

“——便当做歉礼了。”

等到星微的身影消失不见,小仆才回过神来,气得跳脚。

“什么人那!真当秦家稀罕那点钱?!——哎公子您慢点,小的扶你起来!”

秦枕危的脑袋昏昏沉沉的,他浑不在意地扶了扶腰,支起身来小声嘀咕。

“分明一点也不像……嗝、他才舍不得摔我……”

一辆马车从偏门驶入。一旁的小丫鬟搀扶着绿纱蒙面的女子从车上下来,体态婀娜多姿,行似弱柳扶风,看得旁的人直瞪眼,勾了魂也未知。

她找到春华楼的掌事,纤纤玉手敲了下木桌,旁边的丫鬟低眉顺眼地奉上一支银钗。

“这位妈妈,我家夫君怕是醉得不能起了,能不能麻烦您告知一下他在哪间?我好叫府里人把他送回去。”

大堂的掌事眼瞧着这是个熟人,忙不迭地收了银子应声道:

“秦夫人又来接人呐?得嘞,我这就带您去。”

“多谢。”

“夫君这些天没给妈妈添麻烦吧,若是打了砸了什么,记在账上便是,还请楼里的姑娘们多担待。”

秦夫人扶着丫鬟的手,面纱下的眼睛一一扫过春华楼里的物什装饰。

掌事妈妈额上冒出一滴冷汗,拿出手帕擦了擦,弯下腰忙不迭地说:

“哎哟,夫人可真是折煞我了,秦公子愿来春华楼是咱们的福气,一定好生招待、好生招待。”

她与一位白衣公子擦肩而过。那公子面若冰霜,看也没看这位活色生香的夫人,径直走出了春华楼。

“夫人,刚刚那公子好生奇怪,不像是来找乐子的,倒像是来受气的呢!”

丫鬟压低了声音道。

“是一位——故人。”

任秋棠想起刚刚遇见的人,会心一笑。

“多年未见,他还是那般……只是我不知他也会逛秦楼楚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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