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58、

下午五点，莱恩走去街尾租了一辆货用马车，近来没什么生意的车主在接过钱的时候就多打量了几眼面前这大个子男人，那人天生长了一张亲和的笑脸模样，可惜眼圈泛红，目光愣愣的，整个人杵在那时，是温吞吞的冷。

“小伊芙，听过人鱼的故事吗？”

“叔叔，那是什么故事？”

“是从很久很久以前流传下来的故事，是久到……在这个世界上都没有巨人的时候的故事……那是出生于深海的人鱼公主爱上人类王子的故事……”

人身鱼尾的存在，只一眼，美得纯净无暇，摄人心魄。

那是用歌声蛊惑人心，然后拖入海底吃掉的邪恶生物。

大抵遇到了什么难事了吧，他推测着。人在无聊的时候就有许多时间去想七想八，像是感念捕捉到了对方的可怜之处他选择在最后与对方握手时，又隔空指指自己马车的某一处。

“兄弟，我不防告诉你，我这辆车可比其他货车还要能装。”

“相信我，没什么难关是过不去的。”

像是安慰他会生意兴隆似的，年近半百的车主掀开木板下设计的一处暗格，在看到莱恩终于变换表情后，他得意地笑了起来。

伊芙眼睛很漂亮，不过他没什么文化，非要做个比喻也只能联想到教堂那一扇扇彩色玻璃上缀有的蓝色。而那头亚麻色的浓密卷发是伊芙最喜欢的，每日清晨都要早起给她梳头，不过只能笨手笨脚的扎两个马尾。

好在这姑娘不嫌弃。

伊芙很喜欢这个故事，因为那满足了小孩子天马行空的丰富想象力。

但她不喜欢最后的结局，因为她认为主动放弃自己的生命，太傻。

“人鱼公主真傻，不该用自己最宝贵的东西换来一场梦。自己的东西还是要自己努力得来……期待救赎是最傻的事情了。”

“叔叔，你说对吗？”

伊芙在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没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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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凭报纸上加工过的只字片语，很难得出什么具体线索。

所以我在拼剪起几份报纸并得出上述结论后，生出一股挫败的感情。我发誓，我在研究行进地图的认真程度应该勉强可以和现在相媲美。地图……突然冒出来的灵光稍微吹散一点挫败，我把目光重新投注在纸张上，那么什么样的人才可以自由进出这么多区域还不会被怀疑呢？

马夫，商卒，士兵……横跨这么大区域去相看挑拣失踪人员，士兵可以排除，监守自盗还不至于，撑死会昧着良心视而不见，毕竟身处军队知法犯法可以处以死刑。

士兵划叉。

但如果是贩夫走卒拐带人口，那么最终流入口也应该是希娜之内。

议员或贵族领主是主谋并不意外，但问题在于那么多贵族，究竟送往哪一家亦或哪几家？都被曝光出来这样的案件，说明没被压下去，其实给点钱这些报道就可以在一夜之间销声匿迹……

所以，到底为了什么啊？我是不是应该换个角度去思考一下比较好呢……

破案我不行，钻死角我一直都挺行的。

“那么，我将期待贵团凯旋的好消息——利威尔士兵长，合作愉快~”

“恩，这是自然。”

门扉后传来的爽朗笑声唤回了我的注意力，谈话结束的讯号让守卫在门外的我背手侧过身，与此同时门开之后，利威尔面无表情从其后现身迈步，向我递过眼神，“走了。”

由于下次壁外调查的主要工作是修复补充，所以历来与兵团保持合作的商会老大这次难得提出希望能与利威尔士兵长聊聊，于是为了经费物资，埃尔文毫不犹豫调整训练计划，安排了今天的会面。

期间强硬无视了利威尔黑脸想拒绝的要求。

也不是不能理解，顶着宣传开来的最强称号的士兵长谁不想能有机会近距离攀谈一番，即便他们不知道这人实际脾气大不好惹，臭脸对人是常态。我看着兵团的会计跟着利威尔一同走进去后，十分贴心的合上门转当守卫。

直到一位打扮用心又精致的金发姑娘面带红晕端着刚沏好的茶走过来时，我才明白这场会面的另一层用意。不是仆人来送，而是这家商会老大的爱女亲自来送茶，这不是显而易见吗？这不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吗？！

这不就是……变相的相亲吗！？

哼，有个有钱老爹就是好啊，想见自己偶像跟自己老爹张张嘴扔点钱就能见了……被这种完全不单纯的目的搞到心情复杂，我无语地背着手开始两眼放空。

“士兵小姐，您看我的花歪了吗？”

可年轻姑娘已经激动到声线都微微颤抖，她惴惴不安地空出一只手摸了摸头上装点着的粉玫瑰，在进门前试探性的询问着在场另一位女性的建议，那人也就是我。我只好回身对她摆出笑脸，柔下声说：“您多虑了，装饰的恰到好处。”

“那就好~”

然后默默目送着她敲门关门将我们其他人隔绝在了门后。

自古美女爱英雄，正常，正常得很。今天有一个，明天就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以后还会有大把大把的人前赴后继……感情需求嘛，是个正常人谁都要有的嘛……兵长也不可能一直单身走到黑，更何况我可是知道他三年之后都还是单身，姑娘，你应该十之八九没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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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没想到，这威尔顿居然都把自己的闺女都领到面前来了。可见咱们兵长很受欢迎啊~”

一同随行来谈判的会计在返程途中率先打破了车内静悄悄的氛围，背靠椅垫偏头看窗外风景的利威尔扭过脸神情淡淡，轻哼一声，“今天只是来谈你那本子上记的问题而已，至于其他的事，你要喜欢的话你可以努努力。”

“我不是那意思……再说，您还不是额外又要了红茶补给么……”会计在看到利威尔的眼神后，像是被呛到似的急忙摆手，手里握着的笔记本都在哗哗作响，他清清嗓子，再次重申道：“我只是感叹一下，感叹一下哈哈咳”

“恩？您还谈来了额外的赞助吗？”

原本在看另一侧窗外的我立刻坐直来了精神，对面会计也立刻会意把本子翻开递了过来，他伸手点点本子上新鲜出炉记上的黑字，“就在这。”

“嘁，这无所谓吧，反正这是对方老大主动提出的。”我才看了个开头，利威尔就一把按下我手里的笔记本，自己蹙眉拿过去随手翻翻又还给了会计，话倒是没停，“人类最强士兵喝的红茶，他以后顶着名号去卖也完全不亏啊，这是双赢。”

原本被那姑娘临别时依依不舍的炽热目光惹得我浑身肉麻的感觉瞬间下去了一大半，但话到嘴边还是提及了那姑娘。

“您这去一趟也算把那姑娘的心一并偷走了啊。”

我低头摩挲着袖口的铜扣，金属微凉的质感提醒了我刚才说的可并不符合副官的身份。

利威尔瞥我一眼，“你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才见过一次面的人罢了。”接着他重新看回窗外街景，传递过来的语气十分冷静，“……而且，听她讲述的时候我怎么想都感觉跟我挂不上钩。这位大小姐啊，不过是中意喜欢上了自己想象中的那个形象而已。”

他并不意外今天出现的一点小状况，显而易见即便最初让他惊讶，但还不至于失了分寸。那姑娘做出了符合她年纪的热情张扬，在良好家教的烘托下她也不过是用激动颤抖的言语诉说出那些他已经在报纸上看到过多次的评价。

因憧憬而生出的喜爱之情。

他会珍惜，但也仅限于此而已。如果对方还搞不懂自己喜欢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就擅自交心，那最终受伤害的也是她自己。

“不过，像这种感情的进展不都是先由自己的心动臆想而开始的吗？因为喜欢你所以才会将你想的无限美好。不过嘛随着感情的深入，还是需要时间来让彼此互相了解才好。”我斟酌了一下语气。

我只是有点想替那姑娘说点什么，又同时希望身边这个男人不要妄自菲薄觉得自己不够好。

他很好。

不过利威尔可能误会了我在擅自撮合，他偏过头盯着我，意味不明的说道：“说的你自己好像很懂一样，怎么，这算你的经验之谈吗？”

上辈子太年轻就结束，这辈子中途接手到现在也没活得很明白，于是我摇摇头，“我哪有什么实战经验，但小说话本之类的不都这么写吗……比如像爱情使人心的憧憬升华到至善之境之类的。既然有所憧憬，就说明对方身上一定是有足够亮眼的闪光点存在的。”

对面的会计摊开一个小本子，默默记了一笔。

喂，小伙子，你不要什么都往里记啊！

“所以呢，你想表达什么？”利威尔看着对面人的动作开始黑脸，语气也不如刚才那般冷静，“你总不会是无聊到想让我们应该多增进彼此了解的吧——喂，艾丽娅，你是觉得我平时已经闲到可以去调情了吗？”

咦，他怎么突然这么凶……被他一瞪，我下意识搓搓自己的胳膊，“怎么可能！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想表达你很好，是值得被喜欢的那种想法！”

车内突然安静到只能听到车外沿街的叫卖、马蹄踏过石子路的声音，车轱辘阵阵引起的细小颠簸让我不自在的扯了扯自己的耳朵，感觉耳朵里有几面鼓在疯狂敲击。

“嘁，我说你不要乱记些不该记的东西啊。”反应过来的利威尔没有回复我刚才的惊人之语，而是瞪向对面的士兵，鞋尖直戳对方膝盖，被戳中喊痛的士兵立刻撕了自己小本子，“我没记乱七八糟的！利威尔兵长我发誓！”。

啊，好想下车一个人待会，我面无表情在心里给自己扇了一耳光。

艾丽娅，你今天很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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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出墙，我都不再提及这一天的话头。

毕竟我们明白作为士兵的职责与义务。私人感情永远都不可能高过集体。他很清楚在两方抉择中，选择兵团是不用多思考的第一选择，这个天平的倒向从一开始就已经决定好了。

我也明白并一直努力遵守着，所以思前想后我还是私下找他，很认真对自己当时的不当言行道了歉。

被我拦下的利威尔站在我面前沉默良久，才说道：“为这种事还特地跑过来道歉，看来你很在意我对这件事的看法啊……”

啊？我不是在意你对这件事的看法，我只是对自己词不达意表示唾弃。

“把头抬起来，艾丽娅。”他说，“你那天想要表达的无非是觉得我，啧，我是值得被憧憬的那一方……你的心意我收到了，不过——作为我的副官，我只当你这是不过脑的所谓提醒，听明白了没？”

“我明白了。可这不是提醒，是叙述事实啊……兵长你就是很好啊。”着急得到他认可的我并没有细细品味他刚才一段话的具体含义，只是再次重申了我过脑子的想法。

他皱皱眉，心情看起来倒是不错，“啧，知道了，啰嗦死了，滚去训练！”

利威尔观察着操练场上活跃着的身姿，他被这突如其来又不讲理的直率撞了满身，敢对他这么直白的表露出心思，开心之余他也难得感到了些无力和疑惑。

就像现在这灼热阳光照在身上，也不是独独照在他一个人身上的。

他，跟他们似乎并无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