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废物！你干什么吃的！”

霍魁一头乱发，两只眼睛挂着深深的黑眼圈，双手插兜站在局长的办公桌前。

“一尊石像都看不住，你自己说，你还能干嘛！”

“是，周局，石像在我手里丢的，我一定会负责找回来。”

周火峰抓起面前的文件狠狠摔在霍魁身上：“要是找不回来呢！”

“找不回来，我这身警服脱了。”

“呸！”周火峰气得一拍桌子，“你的警服？要是找不回来，老子的警服都得脱！”

“是，周局。”

周火峰坐回椅子上，拿起座机，用力的按下了一个号码：“喂，是我，叫楚靖来我办公室。”

周火峰把电话摔了回去，重重的敲着桌子：“现在起，小尊山后续的勘察工作和现场保护由二大队负责。”

“是。”

“是什么是！给你三天，找不回石像，你哪来的就给我滚回哪里去！”

“是，周局，我先告辞了。”

霍魁出了办公室，带上门，下楼回队里。

楼梯口迎面上来一个男人，戴着黑框眼镜，一身笔挺的制服西裤，连边角的折痕都一清二楚。

“霍队。”

“楚队。”

两人没有二话，打了个照面便各自离开。

霍魁是一大队队长，楚靖是二大队队长。

两队虽同属刑侦大队，但实质上却是市局的影子机关，并不管刑事案件，或者说，不管人犯下的刑事案件。

正因为处理案件的特殊性，他们这两支影子机关只有周火峰才调得动，但相应的，但凡出了问题，上面问责第一个就是把周火峰抓出来训一顿。

这不，周局这里一被训完，他这个‘罪魁祸首’也狠狠的挨了一顿板子。

霍魁拖着疲惫的身子，推开大队的大门。

“头，你回来了。”

晏小幽坐在一张大办公桌前，座子上摆了三台电脑，正对着的墙壁整个覆盖着显示屏，上面连接着各个路口、主干要道的监控。

“怎么样，有线索没？”

“没有，”晏小幽踩在椅子上，整个人无精打采的蜷着，“一夜了，什么可疑的情况都没有。巧克力，来一块？”

霍魁摇摇头，靠在办公桌前闭上了眼睛。

尹芳帮霍魁倒了杯茶：“周局怎么说？”

“不惜一切代价找回石像，”霍魁整晚滴水未进，接过杯子喝了见底，“姜凯姜毅呢？”

晏小幽说：“凯哥还在小尊山，副队刚来过电话，他的毅哥还在外面搜索石像的下落。”

“让姜凯也去找石像，不用守着小尊山了。”

“怎么？”尹芳问。

“小尊山由二大队接手。”

“靠，怎么这样，”晏小幽不满坐在椅上转圈，“楚靖那个衣冠禽兽尽抢我们的任务！”

霍魁按住椅子，双眼瞪着晏小幽：“现在起，我们的任务是找回石像，其他的事统统无关。”

“喔……”

晏小幽点了点头，缩回椅子里，不再啃声。

“霍队，”尹芳帮霍魁加满了水，说，“你一夜没合眼了，要不先去睡会儿。”

“没事，”霍魁说，“你们不都一夜没睡，我这个当队长的哪有脸休息。”

“不一样，”晏小幽咬着一根拇指饼干，在嘴边一晃一晃的说，“人类肉体凡胎，食五谷，勤四肢，由生到死不过百年。你这么熬，能熬过百年吗？”

“熬不到百年，死了做鬼，我也是你们队长。”

霍魁说着，从口袋里掏出现场留下的羽毛：“这个，你们看看。”

“羽毛？”晏小幽探头望着羽毛，“哪来的？”

“那个白衣人留下的，”霍魁看着尹芳，“能认出这羽毛的出处吗？”

尹芳接过羽毛，看了好一会儿，摇了摇头。

“天下的雀鸟不都是你亲戚吗，这你都认不出来？”晏小幽说。

“这是羽毛，但这不是它原有的样貌。”

“你是说有人加工过？”霍魁问。

“对，而且加工的很巧，”尹芳说，“这根羽毛是翼部的正羽，影响我们飞行。没有雀鸟会对它进行加工，更不会随意遗落在现场。”

“就是说这跟羽毛上没有有用的信息。”

“用海底天池呢？”晏小幽问。

“试过了，”霍魁说，“完全没有反应。”

“也就是说，那人要么是个普通人，”晏小幽估量着，“要么……我们全队人一块上都不见得是他的对手。”

能从自己眼皮底下带着两个人消失，霍魁心里早有几分底。

办公室里沉默了。

“行了，别在这危言耸听，”霍魁放下杯子，看着尹芳，“货车司机怎么样了？”

“还在手术，”尹芳说，“已经联系了医院，说是没有生命危险，暂时不会有大碍。”

“现场损坏的电动车查得怎么样了？”霍魁问。

“查到了，”尹芳拿出一张打印好的文件给了霍魁，“根据登记的牌照上显示，车主名叫白萧，28岁，本市人，目前经营一家书店，没有前科和不良记录。”

霍魁翻开文件，看着地址的那一栏：“南山路65号。”

“南山路？”晏小幽在地图上查着地址，“不就在小尊山边上。”

“没错，这个地址也是书店的地址，”尹芳说，“白萧名下只有这一处房产，暂时查不到其他住址。”

“同户人呢？”

“没有，”尹芳说，“只有他一个人。”

“知道了，”霍魁把文件随手一丢，起身往外走，“小幽继续盯着监控，尹芳去医院找司机了解下当时的情况，我去见见这个白萧。”

“头，你确定要一个人去吗！”

晏小幽在他身后喊，霍魁已经摔门而出。

“芳姐……”

“没事，大白天，对方就算知道我们的身份也不会轻易动手。”

“我是担心，”晏小幽垂头丧气的盯着电脑，“你注意到了吗，头的手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抖。”

“是从小尊山下来之后，”尹芳叹了口气，收好霍魁随手扔在桌子上的文件，“怪我，当时我应该跟着他的。”

“芳姐，别逞强了，”晏小幽说，“霍队向来说一不二，这跟你没关系。而且，你的直觉一直很准。”

“希望这一回不准吧。”

尹芳把羽毛放进档案袋，编完号，看着它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小幽，你把南山路上的监控调出来，盯紧点，万一有什么情况也好支援。”

“行，交给我了。”

“醒了？”白萧推开房门，应龙盘腿坐在地上，脚边零零散散全是翻开的书，“还是一夜没睡？”

“你不也一样。”

“我习惯了。”

应龙低着头：“过了多久？”

“很久了，久到我都快忘了这世界原来是什么模样，”白萧把一杯水放在应龙脚边，“杯子，水，不用我教吧。”

应龙抬眼，眼中是困惑和不解。

“你现在是人身，”白萧靠着床檐，坐在应龙边上，“不管你有多讨厌，想要自由活动的话，你就得适应这具身体还有人世的规矩。”

应龙低下头，拿起杯子，喝了口水：“麻烦。”

“是挺麻烦的，”白萧说，“如果不这样会更麻烦。”

“我是指你们人类麻烦。”

应龙放下杯子，拿起脚边的一本书翻着：“不管过了多久，你们始终喜欢这些言之无物的说辞。”

“也许吧，”白萧不可置否的笑笑，“你全当是我们苦中作乐、自我安慰就行了。”

白萧伸了个懒腰，看着应龙专心看着书的模样，脸色忽然沉了下来：“天界以毁……你不记得了？”

应龙翻书的手顿了一下，然后慢慢的翻过了这一页：“记得，只是脑子里还有些混乱。”

“你为什么会被困在石像里？”

“不知道。”应龙直说。

“跟你一同困在石像里的……”

“不知道。”应龙先一步开口，明显对白萧的问题很抗拒。

“好，那我换个问法，”白萧起了口气，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自己的膝盖，“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小尊山？”

听着白萧的问题，应龙翻书的手停住了，原本平静的眼神顿时染上一层凶光。

“或者说，小尊山里到底有什么？”

“不知道。”

应龙冷冷的开口，手中的书一合，一阵毫无征兆的强风掀开了脚边所有的书。

“不愿说也不勉强，”白萧平淡的笑笑，缓缓起身把书一本本捡起来收好：“多余的事我也没有闲情逸致掺和。”

白萧打开窗，一手撑着桌角，一手指着窗外：“那就是把你挖出来的小尊山。”

应龙探头，望向窗外。

“如果那里面有很重要的东西，你最好现在就把它拿走，带着它重新找一处深山老林里藏起来，也免得你不适应人类的生活，要么……”

白萧看应龙没动，说道：“你就安心在这待着，从这可以看见小尊山的一举一动。也省得你整日风吹雨淋，露宿野外。”

“我本就是如此。”

“那是以前，”白萧说，“以前这山川河流，森林湖海，但凡三界之内处处皆有仙灵异兽，而如今，露宿野外的只有流浪汉。”

应龙微微拧着眉头。

“就是指无家可归、朝不保夕的人，”白萧指了指应龙，“就像你。”

应龙没有言语，紧握拳头鼓起的青筋盘踞着他的双臂。

“放轻松点，”白萧支起身子，在应龙肩头上拍了拍，“一会儿我找人带你熟悉一下人类的生活，说不定，你会喜欢上现在的世界。”

说完，白萧准备离开房间。

“我有个问题。”

白萧背对着应龙站住：“说吧。”

“天界以毁至今少说有万年之久，”应龙转过身，看着白萧的背影：“你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我也没想到能活这么久，”白萧笑笑，“一晃眼而已，习惯了。”

应龙不解，但想着这人若真有这么大的本事，活个万年应该也不算什么稀奇的。

白萧没再说话，忽然想到了什么，回头问：“你有没有别的名字？”

“什么？”应龙疑惑的看着他。

“名字，”白萧敲着脑袋，想了想也不好解释，“就是……就是代号、别称，算了，我自己想吧。”

“应天宇。”

“什么？”

“应天宇，”应龙低着头，指尖在字里行间中划过，“有人跟你说过一样的话，然后自顾自的说了这个名字。”

“应天宇，”白萧默默念着，一勾嘴角，“马马虎虎，凑活用吧。”

“我爹娘说：龙，翔宇天际，翱于穹宇，可厉害了！你是应龙，要不就叫应天宇吧！”

应龙回想着脑海中的画面，抬眼望着窗外早已变样的天空。

沧海桑田，物已不是，人又何非。

唯独眼前的小尊山，还是一如万年前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