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 50 章

“这很奇怪吗？”

“如果你从高空意外坠落，并且在坠落中是清醒的，你会叫吗？”

“嗯……”乔纳森脑海里一闪而过那个场景，当即表示同意。“如果是自杀呢？”

“根据我查到的案例看，有叫也有不叫的，超过八成会叫。”

“这也有人统计？”

“没人统计，是我看了两百多个视频得出的结论。搜索引擎关键字‘高空自杀’，有世界各国围观者提供的各种现场过程。另外还有个很有参考价值的类别：蹦极视频。”

“……好吧。”乔纳森耸耸肩，“所以你的意思是……”

“一个神志清醒的人从高空坠落，即便是自杀，也有很大概率会发出叫喊声。珍妮弗坠落的时间是半夜，坠落过程很长，环境非常安静，正常来说应该有人会听到声音，但直到她落到地面，与地面撞击发出的响声才引起大楼保安的注意。所以我推断她既不是自杀也不是意外，而是在无意识状态下坠落的。”

“所以，应该有一个凶手。”

“对。”

乔纳森慢慢坐直了：“也就是说，那个人在袭击了天摸之后，又干掉了他姐姐？”

施光寒摇头：“现在还不能确定这两起事件有关联，但目前的事实是，天摸确实受到了几乎致命的袭击，而他姐姐没有多久又被害死了，假如这是同一伙人干的，那这不会是普通的对手。假如不是一伙人，那么对天摸下手的那个也未必会满足于他还活着的现状。所以无论如何，我们目前需要提高安保级别。”

乔纳森听他说着，身体里渐渐升起一股也说不清是胆战心惊还是紧张刺激的兴奋。他脑子里出现了许多画面，以想象的居多，但最清晰的还是几天前的那次枪战。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战场里，躲在车轮后面，肾上腺素飙升，举着枪，喘息，心跳超过120，耳边仿佛有好莱坞电影中的配乐奏响。

那么照这个路子，接下来，枪战、搏斗、飞车、爆炸、硝烟……这个出身贫民区，打过无数街头架的的青年，浑身的血液都为这些仿佛就在眼前的画面沸腾得如同随时可以喷发的熔岩。

好！干吧！干！

“交给我！”他叫嚷起来，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对着电话大叫，“交给我，亲爱的！我有人选，我知道找谁！交给我！”

杜淑卿一出电梯，就发现走廊里多了不少陌生的彪形大汉，有黑有白，各个神色戒备目光凶狠。待她走近病房，竟然还有人伸手拦她。

见状，她的助理也立刻上前护在她的面前。

她隔着助理皱眉问那些人：“这是我儿子的病房。你们是谁？”

那白人大汉虎背熊腰，铁塔一样，冷眼看她：“迟夫人？”

杜女士岂会在自己儿子门外受人盘问？她并不作答，只问：“你们是什么人？我儿子呢？”

她看这帮人西装革履，装备整齐，还以为迟天漠的案子已经惊动了FBI派人过来调查，所以尽管架子端着，但语气上还保持着理性。

忽然门打开了，是乔纳森在里面听到了动静。

“迟夫人。”他叫了声，大方地微笑，“这些是我们增派的兄弟，快请进。”

杜淑卿当然已经认识他，听到这些是增加的保镖，拧着眉尖进了门。门里除了乔纳森，也还有两个同样西装革履的彪壮大汉，原本靠在沙发里，听到乔纳森的话，也起了身。

所以杜淑卿一进门，就先看见三个大汉小山似的齐刷刷立在面前，不过表情上都显出了恭敬，这点让她还算受用。

于是她没再说什么，别着眼，留下助理，自己进了病房。

迟天漠依然原样躺在病床上，面如枯槁，眼睛微阖，有个护士在他身旁正为他更换输液袋，枕头边还有没拿走的呕吐过的污料盒。

此情此景，再加上目睹了迟天沅惨烈的事故现场，刚刚感受过突发性死亡带来的震撼，她为数不多又沉寂已久的母爱终于被唤醒，看着儿子此情此景，不禁当真悲从中来，鼻尖发酸，上前扶在他被面上。

迟天漠并没有睡着，被她一扶，立刻就睁开了眼睛，看清是她，气若游丝地哭叫了声：“妈……”

“乖儿子。”杜淑卿听到他这声仿佛已经一脚踏在了奈何桥上的呼唤，再看他这副模样，眼泪也已不用酝酿，随着话语一起夺眶而出，“感觉怎么样？好一点了没有？”

迟天漠头晕，根本不敢晃动脑袋，也不能点头摇头，只能嘴里说：“不好，我晕，晕死了……”

“我听医生说了。”杜淑卿又拍拍他，在床边坐下，这回看向那个护士，“请问，这么多天了，他这个眩晕，现在找到原因了没有？”

护士柔声答：“我无权回复这样的问题。稍等，我请医生过来为你解答。”

她清理好东西，去请医生，杜淑卿母子终于这么多天来难得地面对面在一起说些体己话。迟天漠握着她的手，初时还是拉着，渐渐的越握越紧，几乎像是怕她会突然跑掉一样。

杜淑卿感受到他的心情，更是心酸，抚着他的脸颊，靠上去和他额头对额头，又亲了他好几下，“心肝”、“宝贝”地叫：“太遭罪了，我的乖儿，太遭罪了。”她低声说着家乡话，边说边哭起来，哭得迟天漠的眼泪也流了下来，母子俩的泪水混在一处，抱头哭成一团。

杜淑卿又两手抱着他的脑袋，轻柔地抚开他的额发，眼神中的慈爱几乎超过之前二十年的总和。她和儿子眼睛望着眼睛，哑着声音保证：“我一定会医好你，妈妈一定会医好你，你不要害怕。”

“我不想死，妈，我不想死。”经过几天的锻炼，迟天漠的说话能力复原效果最为明显，已经能说比较清晰的长句。他抓着她的手，眼睛一眨不眨望着她，盈眶的泪水不住从眼角滚落。

“不会死的，不会死啊，”杜淑卿摸着他的脸，一遍又一遍，“不会的，不要瞎说，会好的……”

“可是，姐姐死了。”

杜淑卿顿了一顿，像是感到了莫名的寒意，遂又俯身过去抱住他，连连说：

“那不一样，她是意外。你不要乱想，你能好，有妈妈在，你能好。你爸也说了要全力治好你。如果这里的医生不行，我就给你找别的医生，最好的医生。就算美国没有，全世界也还有那么多医生呢。乖儿，你争气，不要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妈妈知道你难受，但是妈妈就只有你啊，你替妈妈想，好不好？你替妈妈想。妈妈不能没有你。”

她一气说着，也厘不清自己到底要说哪条道理，既怕迟天漠学迟天沅轻生，也怕他像她那样遭遇“意外”。总之想起上次迟天沅还和她同样在迟天漠的病床前，现在已是天人两隔，迟天漠还念着她，那感觉就像她现在依然也来到了这间病房里，越想越寒从脚底起。

因此说着说着，她又喃喃念叨：“明天她告别式，我替你给她多烧两柱香，里头多压两块往生银元，盼她走得了无牵挂，不要来缠着你，早点找到好人家投胎。你不要乱想，好好养病……”

迟天漠虽然头晕脑胀，时时处于眩晕的状态，但在这件事上脑筋还是清楚的。他越听越不对，抓着他妈的手不禁又紧了紧：

“妈，你在说什么？我是说姐姐死了，那个人会不会来对我下手。”

“啊？”杜淑卿的眼泪暂停下来，抬起头望住他，“谁？哪个来对你下手？”

“打伤我的人。那个人先想杀我，没有杀成，结果去杀了姐姐。要是知道我没死，说不定很快就会来了。”

杜淑卿瞪圆了眼睛，这是她头一回听到这两件事还能并在一起有这样的理解，呆呆注视了迟天漠半晌，她眨眨眼睛，眼泪又掉落了两颗：“哎呀，我可怜的孩子……这可怎么办？这太严重了……医生呢？我得找医生问问。”

正巧这时医生进来了，她连忙擦擦眼泪起身。

“脑损伤”、“脑积液”、“前庭神经系统”，还有“脑干”、“脑桥”、“中枢”等等更艰深晦涩的医学名词在医生嘴里打着转，化成旋风冲进杜淑卿的左耳朵里，在脑子里搅合了一通，又囫囵地从右耳朵飞走了。

倒是迟天漠插了几句嘴，因为平时也时常在向医生打听病情，很快问明白了状况，自己给她解释：

“医生说我目前有外伤，伴随脑损伤，脑部还有积血，所以这些都有可能影响前庭神经，导致晕眩。所以要等我的外伤愈合，到时候再看看脑部积血的吸收状况，才好采取更有效的治疗手段。”

“哦。”这些情况和几天前说的基本还是一样，杜淑卿的问题其实依然没有个明确的答案，但也无法可想，知道再问也是这套说辞，于是只能看看他，扯起嘴角宽慰，“所以呀，既然这样，你不要多想，耐心养病，医生一定能把你治好的。”

她看向医生，换成英文，变成了问句：“一定能治好的，对吧？”

医生对她笑笑，笑容如春风和煦，话却很有保留：“我们会尽最大努力。一定会。”

送医生出病房，又把乔纳森他们都赶出去，她在外间轻声问医生：“除了眩晕，还有妄想症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