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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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爸！我反对！”

梁冠斌腾地站起来，对着围坐会议桌的所有人厉声说：“我反对！”

因为要参加会议，他已经是把自己收拾过一遍，但仍然从睡眠不足而通红的眼睛、没剃干净的胡茬、干燥歘白的嘴唇上可见他这些天是怎么度过的。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每个人都盯着自己面前的桌面，没人看他。

“天沅不是自杀！绝不可能！你们不能这么——”

“够了！”

迟天沛板着脸，手握成拳摆在桌面上锤了一声，不算用力，显然怒火还在控制中：

“现在没有讨论她为什么，在说怎么救市！冠斌，你理智一点！我们的心情和你没有不一样。但是！当务之急！”

梁冠斌转向他，痛心地说：“我知道你们说的当务之急，可是你们想要把过错全都归结于她一个人身上！她人都不在了，你们却还想着让她来背锅！大哥，这事合理吗？啊？这样做合适吗？！”

迟天沛脸上的肌肉绷成了铁板，他抬眼，向梁冠斌扫去冰寒锐利的目光：

“合适？什么叫合适？因为她，公司股价重挫29点，三天市值蒸发358亿，外界对我们的质疑声浪一浪高过一浪。现在是什么局面？债券即将到期，银行赶来催债，这个结果是怎么造成的？你也是SWH的总裁之一，请你用在工作上的专业态度，而不是一时意气来考虑问题！”

说着一份文件抛在桌面上：

“现在不是你表演夫妻情深的时候！你口口声声说不可能不可能，心理医生的专业报告就摆在这里--‘存在可能’！看到吗？所以你凭什么说‘不可能’？！凭良心讲你们夫妻十几年，你不见得多么了解她！你真的关心过她的话会不知道她有心理疾病？你对她发脾气的时候怎么就想不到会刺激她？什么叫我们让她背锅？这本来就是她引起的后果！还有你！你别以为你有资格来指责谁，不要忘了，她会走上绝路你有责任！而且是不可推卸的责任！”

梁冠斌瞠目结舌地瞪着他，嘴唇逐渐颤抖起来，慢慢扯出个凄凉的冷笑：“大哥……这是你的真心话？”

迟天沛重重地哼出声气，没有回答。

他又慢慢望向主位上的迟国堃。迟国堃看也不看他，冷着脸，手撑桌面站起来，冰冷地丢了句：“就这样，散会吧。”

所有人沉默而鱼贯地走出会议室。梁冠斌站在原地，浑身僵硬地低着头，他嘴角的冷笑还挂着，扭曲地挂着，不久伴随压抑的呜咽，一颗泪水掉落在桌面上，他蠕动着干裂的嘴唇，喃喃地说了句：“天沅，我尽力了。”

这句话除了他，没有人听到。

杜萨尔街18号，迟天沛的房子。这地方离公司不近不远，开车大概20分钟。和他父亲的房子不在一个区，但也是地价高昂的高档社区。

占地不小，有大片的前后草坪，主体建筑有三层地上两层地下，占地广大，旁边还有两栋给服务人员居住的独立小楼。

这所房子他从一位知名银行家手里购得，是他们夫妇的长期住所。这几年他老婆和他闹离婚，早搬了出去，儿子女儿又常年在英国读寄宿学校，他虽然还住着，但家里事情少了很多，房子里的工作人员也就减了大半，于是偌大个宅子，平时却见不到多少人迹。唯有请客宴会的时候，酒会公司张罗筹备，才会补充进相应数量的临时雇员，那时这华丽大宅才显得出应有的风光。

施光寒跟在迟天沛身后，随着佣人打开大门进了屋。

房子和人其实是相互依存的关系。没房子的人叫居无定所，不是很好听，但没人的房子更难听，一不小心就会被叫鬼屋。所以房子需要人养，少了人气，装饰得再华丽漂亮的空间都会透着森森的凉意。

施光寒当然不是第一次来，每次来都能感受到那股凉意。但他并不反感。比起熏得人发晕的煦暖，他更愿意在让人清醒的清凉里待着。

迟天沛把他带进书房，吩咐他关上门。

“这次见识了吧？平时再不起眼的小石子，也难免不在关键时候出来绊你一脚。”

他把日常拿的手提包放在桌上，一面往外掏东西，一面说。

“你说迈克？”

“我万没想到。”迟天沛笑，“外人还没出手，家里倒先有人给我找麻烦。当真是‘患难见真情’。”

“他是不满对外宣布珍妮弗是自杀？”

“哼，人都死了，要紧的是接下来该怎么办。至于名目，重要吗？股价跌成那样，要让天沅自己决定，她一样会这么做。”

施光寒点头，确实，今天若是这兄妹俩位置掉个个儿，迟天沅也会是这个处理。

这时佣人送进来咖啡，等佣人出去，迟天沛喝了口咖啡，接着说：

“再说自杀还是意外，你觉得他真在意这个？”

“你是说他还另有所图？”

迟天沛还是哼笑，放下杯子：

“天沅不在了，他怕没了靠山，以后在家在公司都不好待，所以现在趁机搅和一把，是想给我们个下马威，以显得手里始终有个拿捏了我们把柄，日后要是有什么，争执起来也不至只有落下风的份。”

施光寒又点头：“似乎有这个意思。”

“我看现在凯普的总裁已经满足不了他了。”迟天沛琢磨起来，“说不定他是想……”

“接替珍妮弗的位子？”

迟天沛望住他，嗤笑：“你也这么认为？”

施光寒做了个不置可否的表情。其实他不这么想，他不认为梁冠斌自认能有接替迟天沅的能力，他甚至不认为梁冠斌能有这么复杂的心思。但他怎么想并不重要，现在是迟天沛希望有人附和的时候。

“所以需要我做什么？”

这才是他今天请他到家里吃饭的目的，既商讨了事情又拉近了感情。

迟天沛收起笑容，严肃地望着他：“有没有什么法律规章，能限制他的那张嘴？让他不能在一些……”

“社交平台、媒体社区——”

“诸如此类。”迟天沛点头，“还有如果有记者发表了关于天沅去世的所谓‘被掩盖的真相’之类的报道……”

“一旦确认消息来源是他，他就会被追责——有的，有这样的条款，根据州法案第十九条，附加条款‘离世公民个人信息维护’：‘擅自发布离世公民未经确认的信息，属发布虚假信息和侵犯隐私，被害人家属有权追究责任方法律责任’。虽然你们双方都属于家属，但直系血亲和丈夫享有同等权利。另外法务部已经向法院申请关于珍妮弗死亡事件的‘封口令’，除了警方，任何人不得发表关于她去世事件的讨论，以保证死者名誉获得保护。这个‘封口令’会很快发往所有主要的网络平台，要求他们照章遵守。”

“太好了！就这样。”迟天沛对此很满意，“写封律师信，暂时不用发给他，先准备……”

他手机响了，拿起来看了眼，接了：“喂？”

既然没有要他回避的意思，施光寒就在这个书房里走走看看。

在靠近办公桌的书架上，他看到套墨绿色的书。一共四本，看得出有年头了，而且经常被翻阅，封面书套边缘磨得泛白，还裂了不少小口子。

这套书之所以会让他注意到，是因为人眼容易在一堆不认识的符号里被认识的吸引。那套书的书名，竟然四个汉字他全认识，殊为难得。

天、龙、八、部——他心里下意识地一字一字念。不错，很有成就感。

而在书脊上方，还有两个稍小的字，那显然是作者：金……什么。

算了，他又看回全会的那四个字。你说，汉字是不是很难学？明明每个字都认识，连在一起就让人一头雾水。“天龙八部”，什么意思？

“那是——”迟天沛收了线，放下手机，走过来，“啊，是我妈妈的书。她喜欢看小说，去世的时候床头柜上还摆了好几套，我挑了一套拿来作纪念。这应该是她最喜爱的，”他抽出其中一本，翻转正面反面指给施光寒，“你看，书皮都摸白了。”

“这是什么意思？”施光寒指着书名问他。

“《天龙八部》？”迟天沛也愣了一下，复笑着摇头，“这个好像是，佛经出来的一句话？我不太看小说，也搞不清具体意思。不过这个故事很出名，我小时候都看过不少根据它拍的电视剧电影。这个作者，金庸，很有名的，几乎所有华人都知道他，他写的武侠小说，可以说家喻户晓。我妈是他的粉丝，还特地送去请他签过名呢。”

施光寒看着他翻出来的签名还是摇头：“我只知道一个，古龙。”

“古龙？”迟天沛大为惊异，又笑，“你竟然知道古龙？怎么知道的？也是看香港武侠剧？”

“不是，有人跟我说过。算了，不重要。我就是随便问问。”

他这样说，迟天沛也就不追问了，把书放回原位，忽然想起自己忘了件东西，幸亏施光寒这一问。回到桌旁，他从包里又拿出样东西。

是一个十多公分高，微泛银光的铜鹿摆件，鹿身线条优美流畅，鹿角上点缀着数朵红宝石嵌成的梅花。

这东西既独特又眼熟，施光寒一眼就认出了：“这不是，珍妮弗办公桌上的——”

迟天沛把这只鹿摆在那套书旁，手指摩挲着鹿头，低声说：“我从她桌上拿的。她最喜欢鹿了。放在这里，放在这里……”

话尾泛起哽咽，放在这里怎样？他没有再把话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