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白生

那是一个清凉的午后，天空刚下过小雨，空气中还残存着泥土的芳香。

“救命啊，救命！”

路过的人，听到喊声，紧了紧手里的灯盏，循声而去。

“是你在叫吗？”他盯着一只兔子问道。

“你能听到我说话？太好了。快把我救下来吧，恩人。”兔子的嘴巴里发出声音。

“原来是个萝卜。”他说道。

“喂，你说谁是萝卜呢？你看看清楚，本山参三百岁了，胡子都白了，还不快救我下来。”兔子的嘴巴里继续发出声音。

“哦？萝卜，那你有什么人生遗言需要我帮你传达一下？”他问道。

“我不是萝卜，不是萝卜！什么，遗言？”山参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啊，我好人做惯了，勉为其难帮你一下吧。”他为难道。

“你这个人，不对，你这个妖。你怎么能这么坏？黑心呀，竟然见死不救呀。”山参心凉了半截，哭起惨来。

“既然如此，我这个黑心的人，就比别过了。”他一摆手，转身就要离开。

就在此时，兔子动了动嘴，尖利的牙齿马上就要咬下来，一想到自己很快就会变成兔子的粪球被排出来，山参就莫名难过，着急地都快要哭了:“我说你这个妖，怎么如此狠心，苍天呐，大地呐，我要死了，要变成粪球了。你们一定不要眼瞎，可要牢牢记住这个妖，让他遭到恶人该有的报应呀。”

话还没说完，兔子就毫不留情地咬了下来，他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许久不见动静，他心想怎么回事，难道是兔子改变了主意。于是，他慢慢睁开一只眼，却看见一双很大的桃花眼。他赶紧闭上眼睛接着装死。

“好了，没有危险了，放心吧。”他说道。

山参这才半信半疑地睁开双眼，终于逃离了兔子的魔掌，捡回了一条小命。他松了口气。

“原来只有精气，还没修成人形。”他叹息道，“怪不得连个兔子都躲不过。”

“谁说躲不过，我只不过是趁着雨后，吸食天地灵气太入神了，这才被逮个正着。你救了我，日后有机会，我定会报答你的。”

“你？”他哈哈一笑，“老萝卜变成老萝卜干，不求回报了。”

“都说了，我是山参，山参。”山参气的跳脚道。

“那就但愿如此吧，我走了，后会无期。”他提起灯笼，继续他的旅程。

“你叫什么名字？”山参喊道。却没有回音，他记住了他手里的灯笼，那是一盏看起来很特别的灯盏。

趁着四下无人，山参赶紧隐身，躲到泥土下面了，刚才真是太凶险了，他可不敢保证，第二次他不会变成粪土，自由遨游于天地之间。

名字？提灯的人笑笑，不由得想起当年往事。是啊，已经过了很多年了。这些年，无论刮风下雨，黑夜白昼，他一直带着这盏灯笼，穿梭在天地间。这些年，没有一天，他不在悔恨，让她那样伤心的离去。这些年，每一时每一刻，他都不想独活，可他不能就这样死去。他要救活她，亲自跟她说声对不起，跟她说他一直都爱着她。

他拍拍身上的泥土，闭上双眼，咬了咬牙，继续提着灯盏漫无目的地远去了。

鬼界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个全身黑衣的公子出现了，他有着精致的容颜，病孱孱地，像柳絮一样，那身段女人看了都自愧不如。

他整日提着一盏灯笼，那灯笼华丽精巧，做工很是不凡。不论白天夜晚，从不离身。

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去往何处。他的身手极其了得，喜欢帮助别人。据一位被他救过的女鬼讲述:他呀，真是个完美无缺的美男子，当我被捉住，饱受欺凌的时候，他就那么出现了。他的模样真好看，当我得救，想要以身相许的时候，他竟然冷漠地走开了。太有风度了，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真是莫大的遗憾。

很快，就有鬼得知了他的名字，鬼面。很多鬼都见过他，比如一个漆黑阴森的夜晚，躲在乌云后面的月亮发着冷光。他提着一盏灯笼，风吹起他的长长的衣袍。真是个怪人，那盏灯从未点亮过。他抬起脚，没有声音，款款走来，穿梭行走在迷离的夜雾中。他就像一个行侠仗义的大侠，是男鬼们崇拜的楷模，女鬼们心仪的对象。

不过，后来不知怎的，突然就听不到他的消息了。

再后来，每当有鬼遇到了厉鬼袭击，得知他的名字是鬼面时，总是会唏嘘一声，怎么会呢，他怎么会是鬼面呢，肯定是重名罢了。

若干年以后。

茫茫的一片戈壁上，他走得累极了，渴急了，眼前一片昏花。

突然他看到一个解渴的萝卜，刚要伸手，萝卜却变成了一个白胡子老爷爷。

“恩公，恩公。”他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喊他，然后失去了知觉。

白生一把扶住他，把他轻放在地上。

“水，水。”倒下的人喃喃道。

“好好，知道了，这就给你找去。”白生帮他渡了点灵气，便起身去找水源了。离这不远处有一片绿洲。

沙漠里的土动了几下，露出几具森森白骨，张着漆黑的骷髅眼睛，偶尔有蚁虫在里边爬进爬出。突然，几个头盖骨抖动，里边传来清脆的风铃般的响声。骨头的上下颚一张一合，猩红的舌头如同光滑的长蛇，窸窸窣窣地朝着他的方向奔来了。

舌头在他的身上探触一番，然后朝着雪白的肌肤探进肉里，猩红的舌头顿时变成了艳红。舌头仿佛尝到了不可多得的美味，头盖骨兴奋地不停抖动着，发出心满意足的咯咯声。

拿着装满水的葫芦，回来的白生瞧见这一幕，脸色大变。他把葫芦扔向一边，立刻朝躺着的人方向奔去。

“大胆舍铃花，竟敢害我恩公，还不快快退下。”这舌铃花生性惧怕白生，原本是要退回去的，可是它太贪恋这血的味道了，竟然痴醉着不肯离去。

这舌铃花不可直接切断，白生只得施术法将它移除他的体内。被迫逼出体外的舌铃花心性大发，甩动鲜红的舌头，缠绕在白生的身上，舌尖来回晃动着，找准下口的地方，绷直用力地向白生的腰部刺去。

可是却被一个猛子弹了回来，这个反弹，竟然生生断了一截。

白生哈哈笑起来，叹息道:“我可是千年老参皮了，想咬我，来呀来呀。”

舌头晃动着，似乎又气又疼，朝着白生的嘴巴飞了过去。白生赶紧用一只手拼命捂住嘴巴，另一只手变出一只瓶子，对着自己一顿喷洒。长舌顿时化成了一堆粉末。

远处越来越密的风铃声传来，叮叮当当的响个不停。鲜红的骷髅头大叫一声，咔咔几声裂开了。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红色铃铛小花。

白生也不愿再多生是非，把瓶子里的药水一股脑全撒了过去。那些小花便全部枯萎不见了。

躺着的人咳嗽了几声，白生赶紧飞过去，用灵气修复他的伤口。然后把水喂给他喝。

一天一夜过去了，他总算醒了。睁开眼的时候，他看到了头顶的木板。

“灯笼，我的灯笼！”他立刻想起了什么，找寻起来，直到看到桌子上完好的灯盏，他才舒了口气。

“醒了？”白生坐在一旁关切道。

他的眼里满是警觉，刚才太着急了，竟然没有发现旁边还坐了一个人。

看出了他的警惕，白生说道:“你不要担心，已经没事了。恩公，你看看，还记得我吗？”

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疑惑地摇摇头。

白生摸了一把胡子，文邹邹地说道:“你不记得老参，老参可记得你，罢了，话说你是怎么走到这荒无人烟的戈壁的？”

怎么走到的吗？他抬起头，若有所思。这些年，他漫无目的地行走，走过千山，踏越万水。这些路，印着他的寂寞，藏着他的荒凉。

白生见他不回答，料想他不想说话，看了一眼灯盏，说道:“几百年以前，我就见你提着这个灯盏，它，对你很重要吧。”

他点点头，眼睛竟然有些湿润。

白生盯着他，继续说道:“此灯，老参也略有耳闻。只是人死灯灭，怕不是寻不回来了罢。”

白生的话触痛了他的伤口，眼角的泪差点掉下来，“是啊，有些事后悔总是没有用的。”

白生感觉莫名其妙，有些不解，也不好多问，只是说道:“恩公不必难过。万事万物，皆有因果。不过，我倒是有一个办法，或许对恩公有用。”

“你有办法？”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双眼盯住白生，紧紧抓着白生的衣服。

白生从旁边拿起一个茶杯，说道:“不要激动，喝，喝完再说。”

他一把夺过茶杯一饮而尽，继续盯着白生。

白生咂了下嘴道:“你这，这。唉，我就直说吧。天地间有座仙山蓬莱，宫主乃是法力强大又有钱的冷月公子，传闻他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你可自去看看。”

“可这蓬莱仙气渺茫，世人难以寻得。”他说道。

“话是不错，可最近听说呢，鬼界要举办一届比武大赛，冥王恒冤特地邀请了冷月公子前来助阵，说是只要赢得了比赛，冷月公子便会答应满足他一个愿望。这样的彩头自然迎得了众鬼的迎合，毕竟蓬莱宫的秘密可不是那般轻易予人的。恩公自可去瞧瞧，也许会帮得上忙。”白生说道。

“那多谢了，即刻我便启程。”他说道。

白生一拍脑门，跳了起来，说道:“不成不成，你看我都给忙忘了。大赛今晚便要举行。恩公怕是要赶不上了，不过我知道有一条近路可以快些抵达，只不过要穿过一片无妄星海。海上有个载船的老头，性格脾气古怪，看他愿不愿意载你了。”

“这有何难，难道他比你还古怪吗？”他调侃道，这一番下来，和白生熟络了不少。

“本山参，那，那是独特。休要说笑了，恩公真的要当心，那星海里欲念交织，要是惹老头一个不高兴，给你扔下去，就只能生生世世沉在海底了。”白生撅着嘴说道。

“好好好，还是要多谢你了。”说完他起身整理了下衣冠，提起灯盏寻门而出了。

“老参叫白生，以后有什么需要可去圣境中找我。还不知恩人姓名？”白生起身追到门口。

他挥挥手，和上次一样，还是什么也没说便走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