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审视（02）

次日清晨，科伦主教找上米西，称光明神要召见他。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米西了然地点了点头。

科伦主教却是一脸担心地看着他：“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吗？”

“嗯？”米西一愣。

“奥蒂莉亚祭司突然失明了，霍伊尔大法师状态也不好……您又是一脸疲惫伤痛的模样，这很令人担心。”

“……”米西哑然，不知道如何回答。

“吾神也要召见他们两个吗？”

“是的。”科伦主教点了点头，“我刚刚已经去通知过——这也有些异常，祂本可以直接传唤你们的，你们才是离祂更近的人，但这一次却通过我来传递消息……”

科伦主教没有继续说下去。米西不知道他猜测了些什么，事实上，他现在也没有心思关注这些了。

“或许您很快就能知道答案了。”很快走到了光明神所在的房间门口，米西小声地叹了口气，回过头来看了科伦主教一眼，“我想您不必进来了，多谢您，科伦主教。”

科伦主教略带疑惑地皱了一下眉，然后说道：“不用谢，圣子冕下。”

米西朝他微笑了一下，推开门，走了进去。

光明神已经在里面了。难得的，祂并没有在最后一个驾临，而是早早地就等在了房间里，这其实有点让米西惊讶。

霍伊尔和奥蒂莉亚正站在一边。

米西走到他们两个身边，与他们并排站在一起，想了想，并没有像往常那样跪拜行礼。

心境已经变了，他已经认识到自己不再信仰——或者至少是不再全然信任——光明神的事实，而光明神肯定也知道这一点。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是表面上再做足姿态，也是没有意义的。

不如光明正大一点。

——对，光明正大。如光明神教导的那样，诚实地面对自己，诚恳地对待别人。

虽然他对光明神产生了怀疑，但对圣光教的教义还是认同的。

这也是他如今还能够保持平静的原因。

他或许信错了神，但至少没做错事——没做错任何事，也没产生过不该有的思想。即使光明神真的不值得他信任了，他也不必为了曾经信仰光明神而懊丧。

而且，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其实没有信错。

他信仰的，一直只是光明神所虚构出来的那个幻象，那个宽宏的，博爱的，光明的身影而已。而时至今日，即使对光明神的信仰已经发生了动摇，他对光明、对善良、对正直的憧憬仍然不会变化，他仍然会努力做一个很好的人。

至于光明神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神，已经不能影响他的心境了。

但他终究还是没有想到，光明神选择了狡辩。

是的，狡辩，一边对自己之前做出的——至少以人的立场来看——十恶不赦的罪责供认不讳，一边假惺惺地声称“这都是为了抵抗暗夜”。

光明神把祂做出这一切的理由都推给了其他神祇，仿佛祂是唯一一个清清白白为众生着想保护他们的神，而其他诸神都邪恶不堪。

尤其是暗夜神。

光明神一条一条地细数暗夜神的罪责，从暗夜的训条到祂对奥蒂莉亚的惩戒。

祂还是第一次在自己的信徒面前说这么多话，祂表现得是那么诚恳，仿佛真的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一样，以至于连三人中唯一一个真正直接承受了他的伤害的霍伊尔，都要相信他深有苦衷了。

米西却只是由衷地感觉到荒谬和厌烦。

听着光明神絮絮叨叨的陈说，他的脑中却是不断地回响着之前妮娜的话。

“所以祂把你定成圣子，换你信仰祂。”

“那还能是因为什么？给你留下一个好印象？讨好你？”

……他曾经不敢相信神祇会放下姿态去讨好一个凡人，但事实上……他面前的这位神祇，比他想象的还要卑微。

而祂之前的行为，也已经很难从一个高尚的角度去解释。

那么其他的神，又会是什么样的呢？

其他的神真的就值得信仰吗？

昨天，诸神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祂们的矛盾为什么能这么快解开、光明神为什么会这么快回来，而他们之间的关系又如何。

命运之神的诗歌里曾经提到，诸神本也与人类一般，有渴求之物，有心爱之物，也有烦心事。

那么，诸神到底与人类有何不同？

有超凡的力量吗？他们凭什么掌握着那样强大的力量，祂们又是凭什么高高在上？

奥蒂莉亚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事实是否如此？

诸神对人类的态度，诸神跟人类的关系……人在神的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而人又该如何对待神？

米西的心绪渐渐地飘远了。他却不知道，光明神其实一直分了注意，留心着他的表情，猜测着他的心思。

而他所想，正是光明神想要看到的。

光明神绝不会相信，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能够探知到祂们这些神的来历，更不相信他会有动摇祂们权威的力量。

——他连斯加纳都上不去，更别说知道祂们从哪里来，依赖什么而存在了。

因此祂毫无顾忌地向着米西透露了许多的信息，在他本就动摇了的心态上加以引导，让他的怀疑从针对于自己……转变为针对于诸神。

神高高在上的姿态和凌驾于众生之上的地位，是所有神花了万年营造出来的。这样的状态有助于祂们获得信仰。

但这也很容易打破。

一个神性情恶劣、行事不堪，或许是祂自己的问题，人只会对祂表现出愤慨怨恨……当然还有敢怒不敢言。就如之前，光明信徒眼里的暗夜神，虽然他们都憎恶祂，但绝不会质疑祂作为神的权威。

但一个神对人低声下气……就会直接令人质疑神的地位，从而把目光转向所有的神。

祂得不到的信仰，祂们也别想轻易得到。

如果真的想——

那就只能来求祂，求祂帮忙扭转米西的这种思想。

到时候，等米西这一轮受到的冲击缓和下来，说不定祂还有机会重新夺得他的信仰也说不定。

光明神自以为自己的算盘打得好极了。

至于事实上。

哦，无论如何，祂让其他神也不能得到米西信仰的目的，倒是达到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