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雪神（03）

热闹逐渐散去，但篝火熄灭，小镇便被暗沉的夜色笼罩了。

人们开始逐渐地清理收拾一片狼藉的场地，孩子们开始被母亲叫走准备睡觉。米西还没法加入到他们的劳作中，却也无处休息——虽然他们答应了收留他，但还没有人为他安排住处。

不过，很快的，他也有了事做。

——华德老头来到了他的身边。

看着这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家拄着拐杖颤巍巍的走近，米西赶忙站起身，请他坐下。

华德朝他点点头，说道：“你看起来是个好孩子。”

米西眨眨眼，笑了，“我在努力做个好孩子。”

华德老头没说什么，在他身边、刚刚小女孩儿搬来的板凳上坐下，捶了捶自己的腿。显然，在这样冷的冬夜里坐了半宿，他已经很疲惫了。

“您不去休息吗？”米西问道。他看到此时空地上已经只剩了青壮年，女人、老人和孩子都已经离开了。

“不，我想看着他们收拾完。”华德老头说。顿了顿，他又接道，“这恐怕是我最后一次看到这样的场面了。”

米西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对他这个外来者说这样的话，但还是为之沉默。这位老人家真的很老了，或许他的年纪还没有霍伊尔大，但他毕竟只是个普通人。

而对于这样住在深山里的普通老人来说，冬天往往都是难熬的。谁也不知道他能否熬过这个冬天。

“雪神会保佑您的。”他说道。

“嘿。”华德老头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然后说道，“你打听消息倒是很快。”

“跟善良热情的人打交道，往往是很容易的。尤其是……”米西笑了笑，“恕我直言，你们并不是很有戒心。”

“你运气足够好罢了。”华德老头说道，“今天是初雪日。”

“您……”米西斟酌着，问道，“您真的相信，你们所信仰的雪神，会在这一天来到这儿么？”

然后他看见，对面的老人眼中流露出一丝狡猾：“当然不会，这只是哄孩子的说法而已。”

“啊？”

“祂再也不会来啦。”华德老头叹道，“祂已经死了。”

“什么？！”

“不过祂的力量还庇佑着我们——而初雪日的这一天，祂遗留的力量最为强大和纯粹。这是每一年的第一场雪，凝聚了人们最多的期待和喜爱……借着这场雪，我们能够借用一点祂的力量。”

“这……”米西的脑子一时间混乱起来。

他还是头一回听说过，神还会死！

这也太离奇了一些！

“但是我没有感觉到任何的神力啊！”米西叫道。作为曾经的光明圣子，又跟那么多神打过交道，他还是能感知到神力的存在的。

“这就不是你该知道的事情了。”华德老头说道，“总之，我很高兴，就像你所说的那样，你对我们没有任何恶意。你也应该为此庆幸。”

“……多谢您告诉我这些。”米西说道。

“不用谢。”华德老头点了点头，“今天晚上你就跟我住在一起吧，但你得保证明天太阳刚刚升起时就离开——不管天气如何，就算是下了暴雪，我也不会再多收留你哪怕一个小时！”

“好的。”米西点了点头，略微有点失望。看来想要在这儿多混几天的希望是破灭了。

“你看起来很失望。”他的态度令华德老头产生了怀疑，“你今天冒着大雪也要赶山路到这，应该是急着赶路的，却又像是想在这儿多留一段时间……这未免有些矛盾。”

“我确实要去一个地方，但也并不是太急迫。”米西解释道，“之所以冒雪赶路，只是因为这样的雪还不值得我停下来。”

“而想要留在这儿一段时间，是因为这里很有趣。”

然而华德老头却像是更警惕了，他严厉地说道：“无论如何，明天太阳升起前，你必须从这儿离开！”

他的语气如此无可辩驳，以至于米西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

天可怜见，他说的全都是实话。

他是要去永夜之渊的，但并不急——甚至可以说一点也不急。

如果着急的话，他完全可以有更快的办法。比如从圣光教会“借”一只狮鹫，比如直接钻进暗夜教堂……但他并没有这么做，而是选择了独自一个人离开，一点一点地走到永夜之渊去。

毕竟他不是单纯的为了投奔暗夜神而去永夜之渊，而是为了探寻真相、了解诸神。为此，他企图置身于诸神纷争的中心，甚至不惜亲手掀起纷争。

在这样的情况下，直接去永夜之渊，所能达到的收效实在是太小。相反，如果他选择走过去，这一路正是一个很好的对诸神的试探。

如果诸神真的迫切的想要得到他的信仰，那么这一路上一定会做一些事情。比如派一些信徒跟他结伴一段时间，潜移默化地对他进行引导；比如在他的必经之地上安排一些事件，让他对某个神留下好或坏的印象……

而他也完全不需要像一般的旅者一样担忧自己的安危。诸神绝不会让他轻易死去。有难度的事情，只是如何保证自己的清醒和理智、怎么透过表象看到其背后的真实。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这一路颇不太平，但他也获得了很多的信息，这使他认定诸神确实是想要得到他信仰的。在此基础上，他又进行了一些冒险，不仅没有受到致命的创伤，还因此得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小能力。由此他得出了诸神确实在“庇佑”着他、不让他死去的结论。

至于保证自己的清醒和理智，这虽然困难，但也是个难得的历练。

总之——

米西认为，自己的选择完完全全是正确的。他一点点走到永夜之渊的计划并不需要更改，甚至可以更减缓一点速度，以保证自己能够更多的认识和探索这个世界、获取更多的知识和见闻。

不过，在获取见闻和赶路之间，还是需要取得一个平衡——否则他恐怕这辈子也到不了永夜之渊了。

因此他给自己制定了规则：只有在遇到“有趣”的事情的时候才可以停留，在没有“有趣”事情的日子里，无论什么客观上的阻碍，都不能使他停下西行的脚步。

这是他冒雪赶路的原因，也是他想要在这里停留的原因。大雪算不上什么有趣的事情，但这座小镇，可是有趣极了。

可惜，它不愿意收留他。

米西颇感可惜，但还是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我答应您的要求，明天一定会及时离开的……您能再给我讲一点儿关于雪神的事情吗？”

“不能！”华德老头用拐杖敲了一下地面，随后弓着腰站起来，花了足足几分钟才重新把自己捋直，“要是你还想有个暖和的房子睡觉的话，就收好你的多余的好奇心！”

米西叹了口气，失望地耸耸肩，“可是好奇心怎么会多余呢——它是那么珍贵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