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女祭師 La Papesse

深森の星ベスティア。

午後一片暖和，日光傾灑，把房間照得暖烘烘的，窗外麻雀吱喳，悅耳十足。

感覺鼻尖癢癢的，一織皺了皺眉，慢慢睜開了眼睛。

一張無限放開的臉，近在咫尺。

突如其來的刺激把一織整個人都嚇醒了，還沒來得及看清楚眼前之人是誰，他已經下意識一拳把對方揍飛了出去，只見那殘像緩緩的落到了不遠處的地面。?

可是突襲不是最驚嚇的遭遇，感受到肩膀的寒涼，一織把手伸進了被子里摸了摸，整張臉瞬間刷白。

一把坐了起來，連忙拉過被子，被自己圍了個團。

不遠處，龍撩了撩後頸的碎髮，終於艱難從地面爬了起來。

一織警剔地看向面前的來者，先發制人吼道：「你對我做了什麼！」

盜竊、揍飛自己……居然還先聲奪人，理直氣壯的，這人到底要有趣到什麼地步……

龍噗的一聲笑了出來，緩道：「很精神嘛，看來身體回復的不錯！」

「我是問……」

龍嘻皮笑臉的，已經完全忘記剛才的教訓，重新走近床邊。

彎下腰，輕聲道：「我叫十龍之介，是深森の星ベスティア的王子。」

沒想到對方又一次靠近，一織一步一步地往後縮，終於沒路可退，只能縮在床的一角。

龍的氣息噴到了一織的臉上，害他瞬間刷紅了臉，咕嚕道：「站、站在那里說就行了，沒、沒事不、要要靠那麼近……」

看到對方茫然失魂的樣子，可愛極了，龍覺得自己平時不是這麼壞心思的人啊，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眼下就是很想欺負他看看。

沒退後半分，反而靠得比剛才更近了。龍像想起什麼似的，道：「哦！你想知道自己現在在那里是吧？可以啊，我告訴你……」湊近一織的耳邊，挑侃道：「你啊，在本王子的床上……」

最後那句，還半死不活的拉長了音。

「下流！」一織徹底把自己埋進了被團，沒注意到龍眼眸中沉溺的溫柔。

想把對方一腳踹出去，一織才發現自己剛剛把自己圍了個半死，別說踢，連提起來都不行，間接把自己氣個半死。

等等，他剛說他是王子，那……這里……是深森の星ベスティア的皇宮？

一織沒想到陰差陽錯，落難的地點居然是最不想牽扯到的王族。

如果能說服這個星的王，說不定能得到幫忙不一定。可是，一個搞不好，有可能會受到牽扯，落得像熱砂の星エテルノ一樣亡國的下場。而且一織現在最需要的是匿藏，而不是復仇，當務之急，是盡快脫身，不管了，橫豎都是死，他決定賭一把。

「我已經告訴你名字了，該換你了……」

「和泉一織。」一織抬起頭，直視龍道：「……王子殿下應該有聽過我的消息，不想受到牽連的話，緊趕把我從王宮扔出去。」

熱砂之星的滅亡，使得六星間的平衡級級可危，而造成這一切的元凶正是一織的哥哥

────和泉三月。

沒有人知道他背後的動機，也沒有人敢做出反抗。因為無論是質疑或者妄想巴結三月的人，無一不被滅口。短短數月間，六星的巨變，已讓三月成為十惡不赦家傳戶曉的魔頭。

誰都沒想到，昨天還是寓言，轉眼間今天就已經成真了。

昔日那個溫純有禮的三月王子，已經再也找不到了。加上不久前アルバ星的小王子無故失蹤的消息，餘下的五星對アルバ星的畏懼簡直推到最高點，誰都不想在這個堤口上得罪和泉三月。

早料到一織的身份不凡，只是沒想到居然是アルバ星的小王子。龍沒多想，只是隨著直覺，道：「……那……似乎把你交出去對我星更有利啊……」

「你!」

一個星說滅就滅，連自己親弟弟都可以殺，誰知道和泉三月還會做出什麼更瘋癲、更麻目不仁的事。一織道:「你這樣做，搞不好三月會以為你故意匿藏我，會間接害死所有國民的!」

就算是一時情急，脫口而出，一織沒想到親口說出來，會這麼的難受……

與一織滿載悲傷的雙眸不同，龍眼下笑得快斷氣了。

「……」

威脅我……表示有想要的條件……腦中閃過一念，一織瞬間冷靜了下來，瞪著龍道：「……你想怎樣？」

龍擦過眼側溢出的淚水，柔聲道:「你說得對!故意匿藏!我就是想把你藏起來，最好誰也找不到!」

一織睜大了雙眸，整個人怔住了，怎麼回事……剛剛心跳好像漏了一拍……

「你先把傷養好，到時候要走要留，自己決定吧!」看到對方傻乎乎的樣子，龍輕輕笑了笑。蹭了蹭的一織鼻子。

就完，龍就從床邊起來，走向窗戶。

鼻尖是深森の星ベスティア慣常用來打招呼的方式，但對於這些毫不知情的一織，只知道剛才有意無意間，上唇好像不小心被碰到了。

與笑得一臉燦爛的龍不同，一織覺得自己現在像個高熱症患者，心跳快失控了。

龍的語氣太過溫柔，一織一時半刻沒反應過來，看不穿對方是真情還是假意。

連日追殺，單是東藏西躲，一織已經累到快死了。長久忍受冰冷，誰都忍不住想靠近火把。靜默著，一織沒注意到自己的雙眸逐漸變得溫熱。

看向被陽光浴澡著龍。第一次認真看他，才發現龍的五官細緻分明，英氣迫人，個子也比自己高出許多，身格強壯魁梧。

看到對方又神遊了，龍回到床邊，用手指在一織的鼻上輕輕劃了一下，笑得無比溫柔。

「幹什麼啊!」嚷著，一織『嗖』的一下，整張臉都紅了。

龍邊笑邊開始解開纏在一織身上的被團。

一織突然憶起了自己還裸著身子的事實，嚇得忙道：「你、你、你幹什麼……」

龍流暢道：「檢查傷勢。」

一織亡命掙扎著，道：「先、先、先把我衣服還來！」

龍道：「穿上衣服怎麼檢查傷勢，乖。」

說完，一手沒入被團的深處，扶住了一織的腰側，另一只手毫不客氣一把扯掉蓋在一織身前的被團。

感受到上半身的冰涼，一織一手回扯著快要被搶掉的被團，提高聲線嚷道：「你手碰那里！給我放開！」

眼看全身上下都快外露，一織一口咬在龍的手背，設法讓他放開，結果龍因為痛把身子俯得更低了。

拉扯的同時，兩人忽略了門外的敲門聲，侍女正領著老醫師走進房間，一同止住了腳步。

眾人一致看到的是這樣的畫面:王子殿下精神爽利地壓著一個瘦弱纖細的少年，一手扶著對方的腰側，另一只手則塞進了對方的口中。而少年貌似奮力抵抗著，一手扯著被團，一手抵上對方的胸膛……

哇，太陽還高掛著，玩這麼激刺的……

在理智還沒斷線前，老醫師勸解道：「……王子殿下，他身體還沒回復啊……」

床上的兩人彷彿五雷轟頂，瞬間石化。

拋開身份不說，一織從沒想過自己人生里會有這麼不堪的一面。這畫面，真是墨遇水，愈洗愈黑。難道要說……「我們只是在床上運動，熱了順便脫個衣服」……

「……」這想法一過，一織絕望得摀住雙眼，等死。

看到少年悲痛的反應，侍女們揪心，不忘往火坑里灌油，道：「啊!您不要哭啊，是我們王子不對!」

怔了幾秒，龍終於反應過來，手忙腳亂解釋道：「……不、不，你們都誤會……我只是在檢查傷勢，剛好人在床上，順便……」

順便什麼……用腳都能猜到他接下來要說的話。一織在失去最後一絲理智之前，後腿使力一踢，好巧不巧，龍一倒，手剛好壓在了一織兩胯之間。

「啊！」

這聲洩叫響徹天際……

深森の星ベスティア的王子一向因為英挺的身材和爽朗的外表，常被誤會為風流不羈，從今天起，桃色緋聞又增加一枚，全國廣傳。

深森の星ベスティア，郊外。

楓葉沿着流水，緩緩遠去。

「啊！」

路過小溪，百蹦蹦跳跳的走在前方，一腳踩到滿是青苔的岩石，整個人失足滑落。

千眼明手快一把捉住了他，道：「百……不要太胡鬧。」

百吐了吐舌，連連道歉。

在岸邊的樹蔭下稍作休息，百叮著低飛到湖面的蜻蜓，像想起什麼似的不禁笑了出聲。

千柔氣道：「怎麼了？」

百擦了擦掛在眼角的小泪珠，邊揮揮手道：「沒什麼，只是覺得，千真的改變了好多，噗哈哈哈……」

肯定又想記什麼古靈精怪的記憶...

千沒有追問下去，只是寵溺地注視著開懷大笑的百，微微出神。

是你讓我改變的……

要不是遇見了你，現在的我，還在飄泊不定嗎？還是……

開心的日子過太久了，久到連自己都快要忘了...當初是怎麼活下來的…

低頭苦笑了一下，千揮揮手把遠處的小麻雀招呼了過來，輕輕地托在食指上。

思緒慢慢脫出……

麻雀在樹上吱吱喳喳地叫個不停，把躺在樹蔭另一旁的千吵醒了。

「王子殿下，小、小心點！啊！快來人啊！」

緩緩睜開眼，不知是誰家的侍女大驚小怪的呼叫，千不耐煩地轉了個身，繼續埋頭大睡。

咚。

忽然，千的側臉被重物擊上，剛被嘈醒的怒氣，加上長途跋涉的疲憊，再忍下去他就要改姓了！

一下子坐了起來。

讓你們見識一下什麼叫做最強的魔法師！給我長見識吧！

連看都不看一眼，千揮動了雙手，諗出咒語。瞬間天邊刮起了一陣強風，把整顆樹都吹得左搖右擺。

「啊！」

伴隨著滿天落葉，千再一次被重物砸落。

而這一次，從天而降的，居然是個小孩。

嗯？小鬼？

沒有像預期一樣把對手甩出去，反而狠狠地落到自己的懷里，千叮着趴在自己身上的小鬼，眼角不自覺地抽畜了起來。

「……」

小鬼看起來不過五歲左右，咬着只小虎牙，睜着一對大眼睛把千往死里看，一時之間二人都語塞。

小孩率先打破沉默，甜甜的聲線嚷道：「哇！你的眼睛好漂亮！我喜歡這個痣！好～可～愛。」

卍…

大大的青筋在千的額頭上冒出，從小就不懂應付小孩子的他，一把把百推開，準備另外找個清靜的地方繼續睡午覺。

突然，身後一直沒作聲的侍女惨叫了起來。

轉過身來，千看到的是一群土匪強抓著那名侍女，再看看坐在落葉堆里，眼淚汪汪的百。

千無奈地低下頭，大大地嘆了一口氣。

為什麼睡個午覺都那麼困難啊！！！！！！！！

突然，幾道強光躍過，天際間彈起幾個壮漢的身影，樹林又回復平日的清幽。

「王子殿下，你到處去那里了？」

迎面跑過來的是個紮著深藍色馬尾的男生。

看上來和我差不多年紀，個子倒是高我不了嘛……

万理接過千身後背著的百，正打算向對方道謝之際，卻莫名覺得眼前這位短髮白哲的男生，似乎對自己很有敵意，一時間不知如何應對。

誒？我們應該是……第一次面對吧？

這個人對着初次見面的陌生人，未免有點太失禮了吧。

万理尷尬地抓了抓臉孔，勉強道：「……呃……謝謝閣下把王子殿下平安送回來，請讓我們準備盛宴」

還沒說完，千就打斷道：「沒有什麼別的事，我就告辭了。」

說完，瀟灑地轉身離去。

忽然，百小手一把抓著千的黑袍，用力拉着他，向側廳方向走去。

這一扯，黑袍的繩子緊緊地勒住了千的喉間，完全是被百半拖半扯的狀態下，連人帶骨被強拉走的。

向來神機妙算的他從沒未想過，這陰差陽錯的一天，這胡來的一扯，命運就真的把他們永遠綁到了一起。

占卜星相從未失算，這次他卻算錯了自己的未來。

自從那一次，百好像沒打算讓千有喘氣的機會。

無論自己對他多冷漠，多無視，他總是追在身後纏著自己。

一不留神，自己午覺醒過來後，總會發現手臂旁多了個小小的身影。

唉。

儘管這個不是自己的計劃，不過看起來，自己好像真的再也走不出熱砂之國了。

不……是因爲万理的烤菜太好吃了……絶對是！

不……是因為路上顛簸，好久沒有睡在軟綿綿的床！

對！一定是這樣！哈哈哈哈哈……

千一邊大笑着，一邊用力地拍著身下的草地。擦了擦眼角掛着的泪滴，千覺得自己快不正常了。

看向旁邊打呼呼的身影，千心里其實很清楚，即使再找上幾千條理由，自己的視線在不知不覺間總是追著誰跑，早就把他出賣的一乾二淨了。

心像鎖被開了一下似的，千用力狠狠地推了百幾下，鬧騰道：「啊！起來！小鬼，不要睡，口水流我一身了！」

而這些日子里，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的万理再清楚不過了。

有一天，千不情不願地被叫到藏書閣時，万理開口的第一句就是。

「要不要和我一起擔任熱砂之星的國師？」

千撇了撇嘴，不耐煩道：「為什麼我要留下？」

万理眼中深埋的悲傷，道：「因為我需要一個比我更強的人，去守護百殿下，平安成長到20歲。」

千的臉色瞬間陰霾了下來，沉聲道：「什麼意思，給我解釋清楚。」

万理道：「相信千閣下已經占卜過百殿下的未來？不用我多言了。正好你不是也需要一個可以匿藏的地方嗎？」

千的臉色變得更陰霾了，試探道：「……你就不怕我留下來，會危害到你心愛的王子？」

万理搖了搖頭，輕嘆了一聲，看著窗外的風景，道：「也許會是那樣，可是我寧願去相信，你會成為拯救他的存在。」

千看着万理臉上出現與年紀不符的成熟表情。

修同道者，很多事不需言語，彼此已經讀懂了。

「……」千沉默了下來，喃喃道：「說不定被拯救的人，其實是我吧」

万理展眉一笑，道：「那我就當作你答應了，回頭我就去稟報陛下。」

千無視了万理伸過來的手，只是看着眼前的他，沉默不語。

如果那時候強迫他坦白，今天會不會有不一樣的結局

既然同時守護不了兩個人的話，他們都選擇了把這個位置留給同一個人。

占卜的結局，也許他早就明瞭了……

百的聲音從耳邊響起。

「千、感覺雨愈來愈大，我們這是上游還是下游啊？」

沉寂在自己的思緒，千少有的沒注意到逐漸加大的雨勢。

千道：「中游……」

「……」百道：「……河水不會泛濫吧？」

看着不遠處彷如缺堤般洶湧進迫的河水，兩人不禁喉間一咽。

千道：「……不會那麼倒楣吧？」

語畢，河水已經覆蓋兩人，把百捲了回去，千還沒來得及叫出百的名字，兩人已經被愈沖愈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