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豫在佛寺做了丑事，住持脸色不好，皇帝未免再亵渎佛祖，将李明豫一把丢上车回宫再训斥。宸元殿李明豫战战兢兢跪在地上，皇帝许久不说话，他忍不住抬头瞄一眼，正对上皇帝又怒又羞又愤的目光，“混账！”皇帝一喝，他如被提上岸的鱼猛地一蹦赶紧不住地磕头，咚咚咚的声音在殿里回响。
皇帝起身来回踱两步，一把抓起案上的杯子冲着他脑袋就砸过来，砸得李明豫额角鲜血直流，赵木吓得要替他抹一抹，皇帝没好气道：“别管他！由着他血流干最好！”李明豫面色如纸，结结巴巴道：“父，父皇，儿子知错了。”
皇帝冷哼一声：“你还知道错？你是从小混日子混到大，就没干过一件拿得出手的事！”
李明豫嘀咕：“您也没给儿子什么拿得出手的事啊，您让老五去治瘟疫，拉拢人心，让老六去刑部户部走动，协理办案、普查人口，就是连老七，您也给他请来武状元当老师，又让他去巡防营历练，就我……您不管不问。”
“你还有理了！文不成武不行你能干什么事？前两年朕没给你事做？让你管宫中采办，你倒好，趁机中饱私囊，你这个混账东西还有脸说！再说这次，你好色无能、贪图享乐就罢了，竟然干出亵渎佛祖的事，朕的脸全给你丢尽了！”
“这事也不能全怪我，谁叫那小蹄子勾引儿子……”话没说完，皇帝又照着脸扔下一卷书来，别过脸去似不想再看见他，朝赵木道：“赵木带他回去瞧瞧他干的好事！”说罢一手支额，半眯起眼。
“父皇！”
“滚！”一个字，声音不大，却寒意逼人。
李明豫哆嗦一下，不敢再说话，赶紧爬起身跟着赵木去了。人走后，皇帝才一手紧握胸口，大口喘着气。自九年前在那场秋狩中受了伤，太医说是损了肺气，他就必须时刻控制自己的情绪，既不能大悲大怒也不能大喜，若情绪波动过大，则会导致胸闷气滞，提不上气来。方才他就已觉不适，不过强忍着，不肯在那不肖子面前表露出来。
他颤抖着双手去摸水壶想倒杯水，伏贵妃正好进来，忙跑过来稳住皇帝：“我来。”
她倒了水递到皇帝嘴边，皇帝喝了水气顺些：“你怎么来了？”
“我煲了点人参鸡汤，想陛下匆忙回宫恐怕顾不上用膳。”她让侍女将鸡汤放下退出去，“方才臣妾看见赵木领着四殿下出去。”
皇帝脸色依然不好，气却平稳许多，骂道：“那个孽障。”
“臣妾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皇帝眼神示意她说。“孩子们都大了，换做常人家十五六岁就娶亲了，皇家子嗣哪有反不如常人家孩子的理。”
“兴德殿不是有四五名侍妾，别以为朕不知道，除了侍妾，那些没名的宫女有几个没被他糟蹋！”说着又咳嗽起来。
伏贵妃替他拍拍背，盛一碗鸡汤递上：“陛下喝点顺顺气也消消怒，管教孩子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他生母去得早，乳娘的话也越发不管用，依臣妾看，陛下该给他找个正儿八经的媳妇，也好让他收收心。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本就是常理，娶了皇子妃，有了孩子，四殿下兴许就能体会陛下的难处，懂了事，指不定还能替您分忧。”
到这时，皇帝的脸色才稍好些，轻笑道：“你说的是这个理，朕何尝不知道。好吧，朕早日替他找个人家，也不求他就此上进，别再这么荒唐就是。”心放开些，嘴里也来了味，皇帝喝着汤赞道：“不错，不像御厨的手艺。”
“是臣妾炖的，用了花溆家乡的法子，说这样炖出来既入味，又最大限度保留了养分。”皇帝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伏贵妃状似没发现，笑着继续道，“其实臣妾方才早来了两步，见小卫子在外面就让他先试了，免得进来再试，多费了时间，汤就冷了。”小卫子是专门替皇帝试毒的，她的意思就是告诉皇帝已经试过，让皇帝放心。
皇帝将一碗都喝完道：“好喝得很，以后夜里要再饿了就喊你来。”
伏贵妃笑：“陛下想喝尽管吩咐。”
收拾了汤碗，又坐了一会儿，伏贵妃起身告退。出了宸元殿，见皇后也带着食篮子走来，她上去道：“皇后娘娘也来给陛下送爱心汤呢？可惜，怕是来晚了一步，陛下喝了一整碗人参鸡汤这会儿恐怕喝不下您的汤了。”
皇后哼笑：“你倒是快。”
“这可不就赶个先后么。”
皇后也不恼：“既然如此本宫就不必去了，妹妹的心意也是心意，只要陛下身体康健就行。对了，有个问题我早想问妹妹，只是匆忙回来到这会儿还没个时间，既碰巧遇见，也免得本宫再跑一趟。”
“皇后娘娘有什么尽管问，妹子知无不言。”
“日间在大昭国寺妹妹说好戏还在后头，本宫一心期盼，想看看是什么好戏，但最后似乎什么也没发生呀？妹妹可否解惑，你说的是什么好戏呢？”皇后忽然呀一声，恍然大悟的样子，“后来四殿下被人发现亵渎佛祖，难道妹妹说的就是这个？妹妹怎能预先知道会发生这种事？还是……”她走近伏贵妃，压低声音，“有人居心叵测，制造了这场戏？”
伏贵妃脸色微变，她也没想到会发生那种荒唐事，更没想到皇后脑袋转得如此快，想将这事栽到她身上，她穏穏心神道：“您说得什么话，四殿下什么样的人，这宫里都清楚，我又能叫他做什么事？这人呐，可不能太会联想，想多了容易早生华发。其实这只是个误会，妹妹本想着百鸟朝凤，指不定会来朝拜人间的凤凰。”
“人间的凤凰？”
“是呀，皇后娘娘您母仪天下不就是人间的凤凰。”皇后知道她定不是为了夸她，于是等她下言，果然伏贵妃话头一转，“可惜，妹妹想错了，这皇宫真正的凤凰早就离了巢。”说罢大笑着扬长而去。
她说的谁，皇后心里清楚，她们斗了这么多年，彼此了解，伏贵妃果然能一击痛处。其实在她这个皇后之前，先皇后之后，皇宫里一直没有皇后，但并非没有主人，有一个人她长期宠冠后宫，虽非皇后却是后宫真正的拥有者。凤朝阙，人如其名，她管理后宫的时候，雷厉风行，后宫没有一个妃嫔敢生事端，没有一个人敢欺压到她头上。因为身份，大臣们反对立她为后，但张皇后相信，再给皇帝一些时间，皇帝一定会为她带上凤冠，可惜这只真正的凤凰终不是笼里的金丝雀，选择离巢而去。
长秋问：“咱们还去不去了？”
皇后道：“不必了，喂饱了的人吃什么都不香。”
兴德殿灯红通明，殿里的小太监婢子们跪了一地，殿前架了个木架子，上面绑着个光*裸的女人，木架下堆着一干柴火。女人身上尽是鞭子血痕，显是已经挨过一通打。见李明豫过来，嚎哭道：“殿下，救我！”
李明豫本以为一个婢子，打一场丢出去就罢了，再狠点就是打死也不过一口气，不必遭大罪，没想到不仅被扒了衣服当众羞辱，还被架在柴火上。他脸色发青朝一起来的赵木道：“这皇宫是多么神圣的地，怎么能让她的污血脏了。公公还是快快叫人将她弄走，遣送出宫还是发去后巷做苦力全凭公公做主。”
赵木躬身道：“殿下言重，非是老奴做得了主，也非是老奴要与她过不去，怪就怪她胆大包天，竟敢勾引殿下，秽乱寺庙，亵渎佛祖。在大佛眼下尚敢如此，在宫里还不知是哪一副嘴脸，做出哪些秽乱宫廷不堪入目的事来。”
李明豫被捉住痛脚，不敢说话。这女子是兴德殿的侍女，平日陪着他吃喝玩乐，逐美嬉戏，没少想出新鲜的花样。今日在大昭国寺，也是她说在寺庙干事才刺激，李明豫本是个好纵酒色之徒，哪经得住她三两下一撩拨，便精虫上脑做出荒唐事。
赵木奉命而来也不给他面子，脸正烧得火辣辣，又听赵木高声道：“所有的小子婢子都听好了，谁再敢没脸没皮教唆殿下不学好，这就是他的下场！”说着陡然一喝，“点火！”将地上跪着的个个吓得浑身哆嗦，李明豫也被吓得心肝颤了一颤。
太监们得令拿着火把上去，四个火把从四面将干柴点燃，浇了油的干柴立马窜出鲜红的火舌，那侍女七魂没了六魄哭喊起来，李明豫一跺脚：“你还真点！”就要冲过去，别说这女子整日跟着他的，怎么也有些情分，就算是个毫不相干的，也不能眼睁睁见人烧死。刚走两步却被太监们架住，这些该死的太监，个个双手如钳，冷如铁石，一动不动任他挣扎也不能挣开半分！
他怒道：“我是皇子，瞧不得这些！”
赵木老神在在看他一眼：“陛下说了，您还就非得亲眼瞧着才行。”
火舌攀上女子肌肤，女子撕心裂肺呼喊起来：“救我殿下，救我！救命啊！”回应她的只有冷寂黑夜里噼啪的火声。一声声呼救催命符似的摧折李明珏心肝，跪着的下人们也都吓得抖如隆冬枯叶，有人甚至怪叫一声晕倒过去。?
到后来女子已经呼不出救命，只剩下惨叫，凄厉的叫声夹杂诡异的味道刺激着每一个人的耳鼻心脾。李明豫不住地呕吐，差点将胃吐出来。那一夜兴德殿的人都好似在罗刹鬼狱走了一遭，好不容易挨到天亮，虚脱的虚脱，昏死的昏死。李明豫双腿早软得站不起来，赵木命人将他送进寝殿，他躲进被子里瑟瑟发抖。
那种味道飘在兴德殿很久很久，李明豫看得见地消瘦下去，他夜夜听见女子的惨叫，食不下咽，寝不能眠，大病了一场。
药石不能见效，皇后与贵妃一同提出娶亲冲喜的法子，于是皇帝下旨给他与怀安候女儿赐婚，并在宫外赐了一座宅子，让他搬出去。
听到搬出宫，李明豫才恢复点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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