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别重逢即便再给三天三夜也能有说不完的话，然而天色逐渐暗下来，东方艳便有些急的起身：“时间不早，我该回去了，知道你们都没事姐姐就放心了，虽然还没见到苏苏……”东方永安接道：“会见到的。”东方苏苏比她看起来的样子要坚韧得多。东方艳点点头：“好，那阿姐先走了，咱们两还有机会见面。”
东方艳是随三皇子李明修一家回长阳，是为开岁团圆而来，所以会在长阳逗留到年后。“好。”东方永安拉住她的手，那双手不复从前的柔嫩细腻，手上布满粗糙的纹路与老茧，虽然东方艳对于自己受过的苦简略带过，但她的手不会说谎。东方永安也不戳穿，只装作高兴地说：“好，之后我们还有的是机会见，不急在一时。”她既不想她担心，她也不想她难堪。
东方艳拍拍她的手转身离去，待她出了蓼翠阁，她仍是追过去。只因东方艳的身形太过匆忙，她忧心她此番回去是否会遭为难：“天色不早，阿姐我送你回去吧。”东方艳只愣了一瞬就明白了她的好意，夕阳的余晖照红了她的眼眶，她垂下头又抬起笑了笑，“你如今也担着事了，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乱跑了，我没事也不会有事的。”她走近摸了摸她的脸蛋，“记着出了这里，你便不认识阿姐明白吗？”
东方永安好似重新成为了多年前那个小女孩，乖巧地点头：“我明白。”她目送东方艳离开东宫很久，直到她最后一点影子随着最后一丝余光消失才回过头。
不知何时靠近的李明珏从她背后走出，站在她身侧：“看来半日还是远不够，之后再找机会让你们姐妹相见吧。”东方永安侧头：“殿下如此体贴入微，我都不知该怎么报答。”他道：“体贴？你说的谁我可不知道，我不过是不想我这个做主子的，被下属说太刻薄。”东方永安边恍然大悟的点头边笑：“哦，是吧？那就是说这是你这个做主子的应该的，我这个做下属的不必报答了是吗？好咧，正好求之不得，属下就先行一步了！”
李明珏一把拉住她，将她拽回来：“我可不是不求回报的无私奉献之辈，该得的我自己取，一次也少不得。”说着靠近欲亲吻她的额头，却猝不及防被东方永安踩了一脚，他吃痛放手的瞬间被她脱开。“你这也太……”过分二字还未出口，东方永安倏然回身捧住他的脸颊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
“回报当然该由我来给你。”说罢，俏笑着跑开。
李明珏摸摸自己额头真是好气又好笑。
却说东方艳出来半日已是不妥，见天光渐掩匆忙回到宫外的三皇子府。许是因为主人回来了，那有些落漆的牌匾也焕发出不一样的光彩。她抬头望着深漆的大门，心中无限感慨，她曾是这里的女主人，再回来时却已比一介奴婢还要卑贱。
她瞧了一会儿敛下心绪绕过大门，拐去小巷从偏门进入，梁氏专横早不准她从大门过。进了偏门，青珂已在等，一见她上来急问道：“怎么样小姐，可见到了？”
东方艳点头，小声道：“回屋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两人正要回屋却闻得萧妃的侍女烟落喊：“去哪里呢，主子要喝茶赶紧地烧一壶。”她走来径直将水壶塞到东方艳手中，“片刻后我回来取，赶紧着啊！”
她走后，青珂做了个鬼脸，哼声道：“烧个水而已，自己又不是没手，不也就是个奴婢，还真当自己高人一等了。”她从东方艳手里抢过水壶，“我去就是，小姐你回去歇着吧。”东方艳拦住她：“我来，你已经顶了我半日够累的了。”这府里什么情况她还不知道，凡是她们主仆能做的都撂给她们做，她出去半日还不知那些人怎么为难青珂了。
东方艳提着水壶往厨房走，半途又遇上梁氏一见到她劈头盖脸就道：“磨蹭什么呢？我说今日水怎么这么慢，原来一个个都在偷懒。”她的侍女锦绣狗仗人势亦道：“不知道娘娘累着了要早点歇着吗？还不快去烧水来！”说着将一只铜盆塞进青珂手中。
见她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青珂就来气，待忍不住想回两句，东方艳拉住她垂着头朝梁氏行个礼道：“让您久等了，我们这就去。”
方转身，梁氏叫住她：“对了，我听闻今儿你出去了半日，看样子现在才回来的？是做什么去了？”
东方艳恭顺地回：“婢妾遵殿下的意思往东宫送拜帖去了。”
梁氏不信道：“送拜帖？这种事怎轮得到你？你不过一个贱妾，拜见太子是何等的事……”她忽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我明白了，一定是你假借殿下之名跑出去，我想想，你是偷跑回东方家旧宅去了吧？听说东方家旧宅倒是还留着。”说到这她眼眸发亮，很是佩服自己的聪明智慧，转而又怒道，“你这个贱人竟然敢假借殿下之名！”
她左一个贱妾，又一个贱人，青珂听不下去顶嘴道：“是不是殿下的意思，您去问殿下啊，为难我们家小姐作甚？”
“你这个贱婢到现在还这么不懂规矩，往日教训还不够？”梁氏朝锦绣使个眼色，锦绣上来就是两个耳刮子，打得青珂的脸顿时红起来。东方艳一面赔罪，一面拉扯青珂，青珂却不退昂着脸道：“不管奴婢懂不懂规矩，横竖都是要挨打的，但我们家小姐怎么也是个贵妾由不得您随意羞辱！”
听她一言，梁氏反笑道：“贵妾？”她像听了莫大笑话牵袖掩唇，“贵妾者，要么家世显赫，颇有身份，要么生有贵子，母凭子贵，你家小姐凭的哪一样呢？”她轻叹一口气，“要说家世，东方家还剩什么，那一座落满灰尘萧条得连鬼都不愿意去的破宅子？还是说……”她瞥一眼东方艳的腹部，“还是说早不知死到哪里去了的那只小鬼？”
不生气，东方艳告诉自己不过几句难听的话语而已，她羞辱人的本事真是越来越拙劣，根本不会再伤到她，然而在听到‘小鬼’时，她仍忍不住绞紧了手指，咬紧了嘴唇。
青珂气不过将手里的铜盆往地上一掷冷冷道：“你们这么能，自己烧水去好了！小姐我们走！”
铜盆丢在脚下，哐当一声，梁氏被吓了一跳，怒指着她直说了几个‘你’字：“真是反了，那厨房里的嬷嬷都是怎么教训奴婢的？教出这样无法无天的！给我来人！来人！”
她一阵子不管不顾地乱吼，厨房里的嬷嬷小厮一股脑全跑出来，个个缩头缩脑噤若寒蝉。“把她给我捆了！”梁氏气得脸通红。
众人七脚八手找来绳子将青珂捆了，梁氏双手叉腰好不得意：“叫你一个贱婢敢这么朝我说话，今日不打得你求饶，不叫你记住我的厉害，我就不姓梁！”
照这架势青珂今日又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东方艳急道：“她只是心直口快，贱妾替她向您赔不是，求您大人大量，饶过她这一回吧。”
“饶过她？她就不知道谁是主子，谁是奴婢了！”
青珂道：“有理没理她总是要打的！奴婢挨的打还少吗？”
东方艳瞪她一眼：“闭嘴。”又过去求梁氏。梁氏一把将她甩开，高喝一声：“给我打！”
见求之无用，她抢到青珂身前夺过小厮的棍子：“我好歹也是个妾，是殿下的人，她既是我的奴婢，是我没有管教好，便该由我来教训，不劳王妃动手。”说着丢下棍子扶起青珂，“还不赶紧向王妃赔个罪，随我回去跪板子！”
青珂不情愿被她拉来，梁氏笑道：“啧啧，一个妾的身份也敢拿来唬人。真是不巧，今儿个本王妃还就要操这份心了，这么简单就想将人带走，怕不是想太美！都愣着干嘛？给我把人按下去，锦绣你亲自来打！”
锦绣一双圆眼直突突瞪着，笑得狰狞：“好嘞，包主子您满意！”
她拿着棍子捞起袖子摆出架势，东方艳扑到青珂身上：“若您实在要罚她就先罚我吧。”梁氏露出‘就等这句’的表情。东方艳心中暗讽，明着是要为难青珂，说到底不还是要为难她，只打个青珂怎能叫她舒心呢。可叹青珂这丫头这么多年还是学不会忍耐，但她却不会为此责怪她，她永远也不会责怪她。正因为这样的性子，才有早年那段最难捱的日子，青珂护她许多，为了她与婆子们理论甚至大打出手，没少挨打挨骂。她的活她抢着替她做了，打骂替她挨了，委屈替她受了，若没有青珂她根本不能坚持到现在。
所以不论有多少麻烦是青珂的直性子惹来的，她也不会在意。好比冰天雪地快要冻死的人寻到最后一丝温暖，还会在意那散发温暖的火会否灼伤自己吗？她与青珂已经说不清是谁支撑着着谁，谁护着谁，或许这就是相互扶持，不分彼此。
“小姐！”青珂瞧着挡在自己身前的人，眼眶一热，恨不得打自己几个嘴巴子，自己这脾性惹了许多是非，每每连累自家小姐，偏还不知收敛，却见东方艳回头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还愣着干嘛？她愿意一道挨罚，就成全了她！”梁氏吆喝嬷嬷们上来。不料东方艳忽地扑过来跪下抱住她的腿，口中念叨：“您打也打过了，青珂也道歉了，我这厢给您跪下，求您高抬贵手发给过我们吧，婆母……”一听见婆母，梁氏甩她一耳刮子，东方艳连忙改口，“哦不，是萧娘娘还等着婢妾烧水。”
她这态度转变得奇怪，梁氏却顾不得，如同只被踩了尾巴的狐狸跳起来：“你什么意思？你这话是拿萧氏压我呢？她要喝水，我就打不得你们了？她要喝水不会自个儿找人烧去？自己没手，一屋子的奴婢也断手断脚呢？”
“谁断手断脚了？”萧氏的侍女烟落适时走来，不早不晚，扫了众人一眼，目光落在梁氏身上，没好气笑道，“你这厨房的人，咱娘娘也是不敢劳动，怎么叫儿子的妾室烧个水也要被人骂断手断脚么？王妃娘娘这是哪门子的道理，要不要去殿下面前分辩分辩？”
梁氏没想到萧妃的人会过来，脸上不自在道：“你哪只耳朵听见我骂你们断手断脚了？我，我那是骂她们！”
烟落翻个白眼：“您可别把她们打得断手断脚了，主子还等着呢！”到底是婆母房里的大丫头，说话毫不给梁氏面子，“多大点事也值得兴师动众，小门户人家的就是小家子气。方才我也瞧见了，你打也打过了，还不放人，跟个妾室奴婢的计较，也不怕有失身份。”
梁氏愤愤看她一眼，甩袖而去。
东方艳回身待要开口，却又是啪一声被一巴掌打在脸上，烟落昂着头颅很是轻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忽然做出那副可怜样是因为瞧见我来了，想利用我给你们解围呢吧？萧娘娘房里的人也是你能利用的？这一巴掌不过是个教训，记住了别再有下次。还不快烧水去！”
东方艳与青珂忙起身连应声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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