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珏淋了一场雨病倒了，张皇后坐着暗自垂泪，待御医诊视毕着长秋亲自随去开方取药。长秋取了药交给婢女正要回禀，被安和叫住：“长秋姑姑慢走。”但见他倚着廊柱挤眉弄眼。“你做甚？”长秋问。安和一笑：“烦请姑姑随我来一趟，有事要劳烦姑姑。”长秋随他转去殿边小道，两人交头接耳数句，也听不得说些什么，只见长秋先是皱眉而后不住点头。
殿中，李明珏因发烧呼吸有些急促，面庞微微透红，张皇后本是恼火见状又唉声叹气，心下十分不忍起来。侍女端水进来，张皇后挤了帕子替他敷上，李明珏睁眼：“母后？”他撑着头欲起身，却昏沉得厉害。
见他醒来张皇后面露欣喜又佯装生气抹去眼角泪痕，沉声道：“醒了？很难受？”李明珏点头，张皇后欲伸手却又忍住，只道，“怎么，现在知道难受了？淋雨那会儿我看你能得很，淋得可畅快？”
“儿臣也不想。”
“你不想？”见他没有半点知错之意，皇后猛地侧过身，头上的钗环步摇叮当响，“你不想却叫你父皇气得要晕去？将自己淋成这模样？你若想，还待如何？”
李明珏笑起来：“儿子不敢。”他环顾一眼殿内问，“雨中我隐约瞧见阿秀了，她人呢？”刚醒就问程秀，张皇后颇不高兴：“就知道惦记她？要说你这场雨也是为她淋的，可她倒好……没瞧见你这病着呢，也不来伺候，自个儿也不知躲哪里偷闲。”程秀当然没躲去偷闲，她一直在殿外守着，只是她看见就烦，没让她进来。“你心念的就是这样的女子？”
李明珏道：“母后您别说笑了，只有您不让她进来的份，现在正在殿外站着吧？让她进来吧，她会担心的。”猜得竟是一点不错，张皇后不语，李明珏带了撒娇的口吻，“母后？”张皇后轻叹一声，当他还是个孩童时就不喜别人以孩童视之、待之，今时为一个程秀连撒娇都用上了，又何忍再为难，于是道：“行了，我要再不让她进来，倒显得我狠心。”遂着侍女去将程秀叫进来。
同来的还有长秋，药已经煎好，诸人立在床边互视一眼，李明珏唤了声“母后”，张皇后道：“好好，我们走。”将药碗交给东方永安，吩咐了声“好好伺候”，带着长秋且退出去。
东方永安端着药边用匙子搅拌边道：“总说交给你，总说你有法子，这就是你的好法子？那我建议，你干脆去陛下面前一哭二闹三上吊算了，你猜陛下会不会顺了你？”
“我若去上吊，父皇铁定直接赐块棺木。”
“还想棺木，草席都便宜了你。”
“哈。”两人相视而笑。东方永安将药喂给他：“真难想象，你也会这么胡闹，看着不像你，倒好像六皇子的做派。”李明珏因生母向来谨言慎行，而李明易因伏贵妃宠冠后宫才多有骄纵。“偶尔也换下做派，寻点刺激，总当乖乖子会累的。”李明珏眨个眼伸手，“过来。”
东方永安以为他要说什么倾过身，未了被他一把勾过去，轻轻吻在她鬓边：“还好你没走，我知道你不会丢下我的。”东方永安挣扎：“干什么？要被人看到……”再被张皇后瞧见，指不定给她定个勾勾搭搭不知礼数的名，非剥了她的皮不可。
他道：“你看，我的法子，也不是一点用没有，不是吗？”
殿外，长秋将张皇后引到凉亭坐定：“娘娘您也瞧见了，奴婢看此事不好办。”
皇后叹：“你说珏儿那么稳妥通透一孩子怎么就被迷昏了头？他见过的名门闺秀也不少，偏偏就看中一个奴婢，这样一个卑贱的女子能帮他什么？枉费本宫为他筹谋。”
长秋附和：“谁说不是呢，只是事已成定局，高家那边多半不用想了，高老不会让自己宝贝孙女给他人做妾的。眼下还得先稳住殿下，让他乖乖娶了那其罗公主，不要再闹了。奴婢听赵公公说此次他将陛下气得不轻，若再闹只怕陛下就真恼了，这两日六殿下又进了宫，华章宫可是殷勤得母子两都插针似的往陛下跟前凑，奴婢怕真叫他们凑上就晚了！”
一席话说得张皇后面色顿时凝重起来：“你说的可是真的？”
“哪儿能有假？”长秋言辞凿凿，“六殿下刚回来伏贵妃就领着他去拜见陛下，殿下这么一闹，那边更是逮着机会，大的鸡汤、参汤什么都赶着往宸元殿送，小的又是回禀功课，又是陪说话解闷恨不得时刻在陛下跟前。”
“可珏儿都已经是太子了，他们还折腾什么？”
长秋一拍皇后的手：“我的主子呀，您多聪慧的人，那个位子也得坐稳才行啊，古时的例子还少吗？所以，当务之急是殿下不能再忤逆陛下，您得想法子！”
皇后无奈道：“本宫还能想什么办法，本宫又不是没想过你也瞧见了。”她哀戚地看一眼关闭的殿门，“如胶似漆着呢，本宫若是来硬的，珏儿只怕会恨我。”
“奴婢有个主意，不知娘娘是否愿一听？”
皇后当即道：“你有主意那就快快说来。”
长秋附耳细语：“娘娘也说了程秀不过是个小小奴婢，殿下如此喜爱，不如就给了他。做侍妾殿下怕委屈了她不允，那娘娘就做主抬举她做个侧妃又何妨？”
乍闻让程秀做侧妃，张皇后张口就反对：“不行，她什么身份做侧妃岂不让人笑话！”
“娘娘先别急，且听奴婢说完。就算让她做了侧妃，她一个奴婢出身，无爹无娘无贵戚能掀出什么风浪来？她顶头还有个其罗公主，就算那公主不济，不还有娘娘您嘛，翻不出您的手掌心。再者，如此抬举了她，不但殿下无话可说，其他人也得称赞您一声襟怀宽广，仁爱宽容，对一个婢女亦如此爱怜。您想想，一举多得，可不是有利无害？”
听她一说，皇后有些犹豫：“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但，本宫还是觉得太抬举、太便宜她。”
长秋复劝：“娘娘哎，一个侧妃与殿下前程比起来算得了什么？您若不满意，以后再给殿下多纳几个侧妃，有了新人，殿下那股劲自然就过去了，还增进了您与殿下母子之情，何乐不为？”
皇后愈觉她说得有理，即道：“好，就按你说的，找个机会向那丫头传达本宫的意思。”长秋领命。瞧她嘴角露笑，张皇后回过神：“本宫不明白，先前你也赞同本宫，今儿怎么忽然转了口风，替那程秀说起话来？”之前她不想便宜了程秀，派人去处理了，事还是长秋去办的，转头却又替程秀说情，让李明珏收做侧妃。
长秋只笑：“我非是替程秀说情，娘娘也看见了，殿下铁了心，闹得厉害，再下去寒了陛下的心，何必呢。”
为这一点事叫皇帝对李明珏寒心，着实得不偿失，皇后便允了，不再说什么。
东方永安从殿内出来，张皇后眼神示意，长秋迎上去，亲昵地拉起她的手：“殿下的病情可要你多费心。”东方永安不知她何以忽然转变了态度，毕竟先前没少冷眼，殿都不让她进呢，微笑道：“长秋姑姑言重，照料殿下是奴婢应当的，只恐不周。”“哪会不周，交给你不说我，就是皇后娘娘也是十分放心的。”东方永安暗地里扯个不明就里的笑，对方拉着她往别处走去，“过来，姑姑有事跟你商量。”
长秋将人拉走后，张皇后*入殿，见李明珏半靠在床头眼睛直瞧着门口，笑说：“别看了，才分开多会儿，眼睛都要看直了。”
李明珏面露尬色：“我不是……”
“本宫知道，你是怕本宫为难她，放心吧。”张皇后道，“本宫有个好消息要与你说，这次宸元殿长跪，本宫细细思量了一番。要说错，你这孩子除了犟了点，冲动了点，并无大错，所求也不过是与自己心爱的姑娘能够长相厮守，程秀更是没什么错，这样倒显得百般阻挠的我们不近情理。这件事本不是不可转圜，所以本宫打算去向你父皇求情，让你，就娶了程秀。”
“母亲的意思？”李明珏几乎跳起来，被张皇后按下去：“你还病着，别乱动。虽然本宫同意你娶程秀，但你也得答应本宫一个条件。”
“母亲请说，您能同意已属难得，什么条件儿子都答应。”
听他如是说，张皇后很是欣慰：“母后的条件也很简单，从今往后你当勤勉，尽你所能做一个好太子，不得再冲撞你父皇。”李明珏点头道‘自该如此’，“除此，其罗公主，你同样要娶。公主为太子妃，程秀为太子良娣。”
“那不行，阿秀怎么能做妾？”李明珏连道几个不行。
张皇后笑容褪去：“怎么不能？她一个侍婢出身能做良娣，仅次于太子妃已经是极大恩宠，这是本宫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你可不要得寸进尺。”
李明珏见她变色，缓下语气，商量道：“若是非得两个都娶，不若都为良娣，暂且不立太子妃……”
张皇后颇为不悦地打断他：“你打的什么算盘母后还不清楚？”又一叹气，“你倒真是一心一意为程秀打算，程秀得你如此何求其他。母后也不与你多说，要么就按我说的，两个同时进门，公主为正妃，程秀为侧妃，要么你就只娶公主。如若不然，你知道母后为你什么事都愿意做，将她赶出宫，甚至让她永远消失，你待如何？”
“她不会愿意的。”他记得东方永安说过，她的家乡一夫配一妻，一生一世一双人。她的家乡到底在哪里，什么样子他不清楚，但这句话他记着了，她想要的感情是什么样子。
张皇后哼笑：“你还在这儿担心，依本宫看她高兴还来不及，哪会拒绝？本宫已经叫长秋去与她说明，你安心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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