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第 170 章

彤凰殿中，灯火明灭，其罗公主怀羞带涩静等自己的新婚夫君，然而等了许久只有自己的贴身婢女阿芙拉急色入内道：“不好了公主，殿下往，往那边去了？”卡琳娜自行掀起盖头：“往哪边去了？”阿芙拉面露戚色：“就是良娣的鸿雁殿。”?

“鸿雁殿？可喜婆们不都说殿下今夜应该到彤凰殿，也一定回来的吗？”卡琳娜一丝不满一丝不悦，“她们骗我？”

阿芙拉解释：“不怪她们，按这里的礼制殿下是该过来的，但……礼制是礼制，腿长在殿下*身上，他要去哪里，别人也没法子不是？”她尽量解释得通俗易懂。

卡琳娜恍然大悟地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说殿下就是想去那鸿雁殿，不想来这里？”她有些失落，“嫁过来之前我就听人说，这辰国太子已经有了意中人，叔父不让嫁，父皇偏要。如今看来是真的！父亲真是坑害我！”她一把将金凤步摇、盖头尽数扯落，气呼呼起身：“他既有心上人，为何还要娶我？他怎么能这样！阿芙拉，咱们走，本公主不嫁了！”

阿芙拉看自家公主真是要走的架势，惊道：“公主，您不是说笑吧？这婚都成了，现在不嫁晚啦。还有咱们是在大辰，又三更半夜的走去哪里？”

卡琳娜略一思量甚觉有理，一屁股坐下：“那咱们就等到天亮再回其罗！”

“奴婢有句不知当不当说。”卡琳娜示意她说，阿芙拉支吾道，“您是联姻而来，他们不会让咱们走的。”

“他们敢！”

两人正议计悔婚回其罗，忽又有一婢女进来，却是面色带喜：“太子妃好消息，那边出事了！”阿芙拉问：“出什么事？”婢女道：“具体奴婢不清楚，只知大略是程良娣不见了！”卡琳娜与阿芙拉同声奇道：“不见了？”阿芙拉亦喜：“公主，不如也去看看！”卡琳娜应了她的提议，一来，她着实好奇鸿雁殿上演什么好戏，二来，就算要走，她也要先瞧瞧这太子殿下到底长什么样子，不然远嫁万里却连自己夫君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回去岂不是会被小姐妹们笑话！

卡琳娜简略收拾一下，带着阿芙拉和小婢女们往鸿雁殿去。

鸿雁殿里外的灯全部点亮，亦是跪了黑压压一片，仆婢们皆匍匐在地，噤若寒蝉，连卡琳娜一行到来也无人察觉，无人敢动一下或抬一下头。两人莫名感觉一股威压之势，阿芙拉甚至瑟缩了一下，想打退堂鼓：“时候不早，要不咱不去了吧。”

“为什么不去，有什么好怕的？他再凶也是两只眼睛一只鼻子一张嘴，本公主不信他有三头六臂！”说罢甩袖入内。

婢女们留在殿外，主仆二人入殿后暂掩在珠帘后，卡琳娜半挑珠帘朝里偷偷望去，只一眼，目光再也移不开，地上跪了何人，说了何话，她也再看不见、听不到，眼中只有那修长挺立的身影，如玉的面庞，满脸怒气也丝毫不影响天神雕刻的容颜。她不禁呢喃：“阿芙，我看到了盛夏宫前的雕塑。”阿芙拉赶忙嘘了一声。

内中李明珏不发一言，喜婆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哭泣道：“婆子是真不知良娣是何时不见了呀！婆子进来闻到酒味知良娣定是饮了酒，还特地命人去熬来醒酒汤，这些丫头们都可以替婆子作证，殿下明察。”

伏珊珊亦哭泣着跪爬过来拽住李明珏衣摆：“五哥哥我真的没有说谎，我不是有意要假扮程秀，我这么做都是为你好啊。五哥哥成亲，珊珊心里难过就离了宴席随意走走，哪知遇见两小宫女神色有异，询问才知程秀竟然不见了。太子良娣大婚之日出逃是何等大事，若叫人知晓，五哥哥脸面往哪里搁？珊珊一时情急才想替她瞒过这阵，等宾客都走了，再禀明五哥哥，要寻还是要如何都可再做计议。”

李明珏猛地扣住她下颚抬起来：“这么说我还得感谢珊珊了？”

伏珊珊从未见过他这般骇人的目光，十分陌生，不似她所熟知的五哥哥，心下不由一颤。然她已无退路，只得硬撑下去，一口咬定是程秀自己离开，而她是好意相替：“程秀为人，五哥哥应当最清楚，若不是她自己离开，谁又能从守卫重重的东宫将人绑走？”

这话提醒了李明珏，他不自觉松开手，有一点伏珊珊说的不无道理，以程秀的身手，若遇贼人不可能无声无息。但他又绝不相信程秀会自行离去，他们明明已经说好，程秀不生气了，她亲口说愿意嫁给他！此前也一直都好好的，她不该，也不可能突然变卦。

“不可能！”香雪率先道，“姐姐想什么我不会不清楚，她是欢欢喜喜要嫁给殿下的。再说，她若要走，不会等到这个时候，让殿下难堪！殿下，您一定要相信姐姐的为人！”

李明珏道：“不错，她不可能选择这个时候走，你们再不说真话，休怪我无情！”

一直默不作声的杜若忽然开口：“奴婢不忍心再瞒殿下，阿秀是与我们饮酒了。奴婢不知是何因，或是因为酒又或是其他，阿秀她确是心事重重的样子，越喝也越发怅然。您知道阿秀想说的事自会说，不想说的，咱也不敢问，只能尽心陪她。如此想来，只怕那时她已心生去意，你说是不是？”她推一把杜衡。

杜衡听她一席话正出神，寻思难道自己疏忽竟没有察觉异状，不免自责起来，也未听清李明珏问话，不明所以恩恩呀呀几声。李明珏却以为东方永安果如她们所说，心生凉意：“难道她真的自己走了？可是不应该啊，说不通啊。”

见他几要相信，香雪急道：“殿下，您要相信姐姐，不会的，她不会这么做！”

伏珊珊见缝插针，趁势动摇李明珏：“五哥哥您不是不知道她性子刚强，之前不就因不满妾的身份闹着离开过？虽然五哥哥不惜顶撞陛下才安抚了她，但事到如今，她忽然反悔也不足为奇。她早掌管东宫，本以为太子妃之位已是囊中之物，却被那什么其罗公主莫名其妙横插一脚，咽不下这口气也是人之常情！不说她，换做谁也不甘心。”

众人附和，皆说正是这个理。

杜衡方才反应过来，小声道：“不对呀，虽说名分很重要，但秀姐姐既然决定跟了殿下，又怎还会在意这些。”伏珊珊回头狠狠瞪她一眼，杜衡吓得闭上嘴。杜若道：“阿衡你还小，不懂。女人也许不在乎名分，但是不会不在乎自己心爱的人，何况阿秀，你觉得她会愿意与别人分享殿下吗？”

杜衡一时被她绕进去，愣愣摇头，忽又醒悟道：“你说的还是不对，秀姐姐知道殿下心里只有她，没有那个什么其罗公主啊。”香雪拼命点头表示认同。

杜若不料她关键时候竟然不迷糊，哑口无言，伏珊珊喝道：“什么其罗公主，那可是太子妃！你敢说大逆不道的话，将太子妃置于何地！”

藏在帘子后的卡琳娜一阵唏嘘，鄙夷地看她一眼，心道这女人真是虚伪，活脱脱一个戏精，方才自己还一口一个那什么其罗公主，此刻倒训斥起别人来。她一面为李明珏不将那女人放在眼里高兴，一面又为那小丫头所说的李明珏对自己无心而神伤。

只听杜若道：“咱们光是争论也无用，不如请殿下再里里外外找找，若是被贼人掳走定会留下痕迹，若是阿秀自行离开，兴许也会留封书信。”

伏珊珊赶忙道：“对，再找找，说不定她有留下书信什么的。五哥哥你快找，也好还珊珊一个清白！”

李明珏又命人将东宫诸殿里里外外翻了个遍，各侍卫长皆来回报并未有刺客入侵的痕迹。李明珏颓然坐下怒问宫女们到底有没有看见书信之类，良久那喜婆才战战兢兢出声：“婆，婆子倒是见着一张信笺。”

李明珏道：“还不快拿来？”

喜婆从怀里掏出信笺递上：“婆子粗识得几个字，见上面就一句话‘君问归期未有期’1，婆子那时也不明白，只觉不太吉利，就收着了，没想到……”（1李商隐《夜雨寄北》）

李明珏看着手里的信笺眉头越锁越紧，笺上的确是东方永安的笔迹，她的笔迹很特殊，很容易就能认出来。他漠然道了句：“你身为喜婆，职责是照料新娘，你失职了。”从盛怒到冷淡，殿中的威压丝毫没有缓解，反而愈叫人胆战心惊。他的声音平静，喜婆却肝胆欲裂，只因知晓自己若再不拼命求存，只怕今夜李明珏就要拿她开刀！

遂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起来：“婆子一步不敢离开，一丝一毫不敢懈怠啊！”

“混账，你胡说！若你不曾离开，不曾失职，那玲珑郡主又是如何进来的？”李明珏陡然一喝。伏珊珊与喜婆都一惊，原来他竟是在诓她们，那喜婆反应倒也快，立时不要命地磕起头来：“回殿下，其实是玲珑郡主来求婆子，说这事决不能捅到前殿去，婆子为了殿下好，就，就让玲珑郡主进去替了。”触到李明珏冰冷的目光，又急忙改口，“不不，是婆子弄丢了良娣，害殿下丢了脸面，念及殿下一定会杀了婆子，婆子贪生怕死，所以才干出如此蠢事。婆子有发现良娣不见，也一直在派人寻找，可实在找不到啊！求殿下开恩，饶婆子一命，婆子糊涂！”

这时卡琳娜走出来，这个喜婆瞧着可怜，不过是个怕死的下人，她有必要出来展示一下太子妃的仁厚，于是道：“喜婆虽有隐而不报的过错，但情有可原，人到底不是她弄丢的，罪不至死，还请殿下开恩。”

见她出现，众人都愣了一下，李明珏盯着她许久，道：“太子妃何时过来，也不叫人通报一声？”

“只是才来，我的疏忽，请殿下勿怪。”

李明珏不咸不淡道：“既然太子妃求情，就将喜婆拉下去杖责六十，若她有命我就不再追究。”面上是给太子妃面子，实际上，那老婆子就算撑过六十杖只怕也没了大半条命。这根本是没将她放在眼里，卡琳娜有些生气，却又只得忍住，其罗与大辰虽然习俗迥异，但她既然嫁过来，少不得入乡随俗，还是不要公然顶撞自己夫君。

“五哥哥那我……”伏珊珊可怜兮兮仰望着李明珏，“珊珊真的是一心为了五哥哥！”

李明珏看她一眼，目光又掠过卡琳娜，忽地勾出一抹笑，俯身将她扶起：“你当真想留下？好，那你就留在东宫，我会去禀明父皇给你一个名分。来人，去将零露殿收拾出来，给玲珑郡主，不，玲珑良娣。”

话一出，所有人倒抽一口气，就算他不责怪玲珑郡主，也不至于就允了偷梁换柱，郡主变良娣这叫个什么事！直到李明珏离开，诸人都没回过神来。

次日文和宫，皇帝与皇后上座，听了李明珏之言，皆面色凝重，皇帝问：“你当真要如此？不是一时气糊涂了？”李明珏神态如常，应对沉稳：“回父皇，是，只请父皇母后不要责怪阿秀，她一定是遭遇了什么，儿臣一定会将她找回来。”皇后道：“就算如此，你也没必要将错就错娶了那伏珊珊，你明知她是……”她叹气，只不好明说伏珊珊是她对头伏贵妃的侄女。

李明珏却道：“儿臣自有用意。”

且说伏珊珊不明不白成了太子良娣，不但皇帝皇后觉得不甚妥当，那伏铸远也不很乐意，但架不住伏珊珊撒泼打滚哀求及伏贵妃从旁助阵，也就糊里糊涂应了她们，让伏珊珊当了个便宜良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