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第 169 章

迎亲队伍途中偶遇风沙骤起，幸而只是段小插曲，两台花轿一前一后顺利进了东宫。晚上，东宫内大摆宴席，文武百官皆前来祝贺。宫内张灯结彩，满目珠光宝气，人头攒动、熙熙攘攘，侍女们不停在人群间穿梭，芙蓉面柳腰肢，暗香浮动，将一道道珍馐美味端送至宾客面前，敬酒的行令的好不热闹。

“秀姐姐，看我们给你找了什么来？”杜衡推开门与杜若悄悄闪进来。听见她们的声音，东方永安端坐如雕像的身子立时垮下来，一把掀开盖头，兴冲冲过来：“找到什么好吃的了？”忙活了一整天滴水未进，又坐了一晚上，喜婆盯梢似的时不时就进来敲打她一下，让她保持端庄，害得她身体僵直、头昏眼花。

“都是你喜爱的。”杜衡二人三两下摆出七八个小碟子，各色点心看着就叫人流口水。东方永安再顾不上什么文雅仪态，双手满抓狼吞虎咽起来：“以前听人家说结婚可累，我还当人家娇气，原来是真的。跟你们说，你们现在端来的只要不是便便，我都能给你们吃了！”

杜衡天真问道：“便便？”

东方永安看她一眼：“你不会想知道是什么的。”

杜若推她笑道：“都做太子良娣的人了，能不能有点正经样子？你瞧宫里那些贵人们哪个不是小步子走路，娇嫩嫩说话，哪个像你这么粗鲁的？你可得改改，别到时候夹在中间叫人笑话。”

东方永安不以为意：“小意思一桩，谁还不会了，等我吃饱喝足，来走两步你们看看，说两句你们听听。”说着一口咽得快呛着了拼命咳嗽起来。杜衡赶忙倒来水：“小心点，先吃吧，咱也不跟你说话，快快吃完咱们也好撤出去，要被喜婆发现就该挨骂了。”

话刚落，门外传来脚步声，“来了，快快收起来！”三人手忙脚乱将碟子碗筷收了，也来不及送走，杜若眼疾手快，在来人推门进来前将篮子塞到桌下，与杜衡规规矩矩站在一边。东方永安则胡乱扯下盖头，飞奔回床上一本正经、状若无事地坐好。

进来的不是喜婆却是李明珏，面颊泛红，显是酒喝多了。“殿下？您怎么这时候来了？怕是不合礼数。”杜衡道。杜若也道：“就是，殿下您还是快去陪宾客吧。”李明珏瞧着端坐在床边的东方永安，双目含情，支吾道：“我就是，想来，看，看看她。”杜若一边笑一边请他出去：“殿下您今夜若在鸿雁殿歇息，待会儿有的是时间瞧，包管您看个够。”他这话叫李明珏也不由羞涩起来。

“我说人呢，怎么跑这儿来了？大伙快来把他抓回去！”门外又涌进来一大帮子人，为首的李明豫喝得醉醺醺，一见李明珏就勾住他不放嘿笑道，“你小子，这么快就等不及了？哥可告诉你，今天不陪兄弟们喝尽兴了，咱就不放你回来，叫弟媳妇等着吧。”旁边李明易也醉得厉害，紧皱着眉，眼角微红喊着：“对，走，继续喝，管他什么成亲不成亲。关我什么事？关我什么事！喝酒去！”几人簇拥着李明珏出去。出了门，李明珏不忘回头吩咐：“你们两好生陪着她，有什么需要就去找香雪。”

香雪那个丫头早忙得不见踪影，这也是李明珏让杜衡杜若两人一路从尚药局陪到东宫的原因。她二人今日唯一的任务就是陪着东方永安，哪怕东宫失火也不关她们事。

“他们在外面喝酒，我们却在里面枯坐。”杜若收回胶着在李明易身上的目光，甚是无聊地坐下翻出小碟子也吃起来。东方永安又掀了盖头坐过来：“坐着也无趣，不如咱们去弄点酒来喝？”杜若跳起来：“好啊好啊！”杜衡犹豫：“还是别吧，喝酒误事，被别人瞧见了多失态，被喜婆知道了，只怕要扒了我跟杜若的皮。”杜若道：“怕什么？喜庆的日子没点酒怎么行，吃这糕点都觉得乏味。”东方永安立时附和：“就是，跟你说，我的酒量那可不是吹的。大不了，咱们意思意思，别喝多就是了。”

杜衡架不住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偷偷去厨房找来一壶酒，又弄了几碟小菜，三人躲在殿内小酌起来。喝过一杯，杜若忽指着东方永安道：“瞧你，头发都乱了，阿衡你给她理理。”东方永安摆手：“管他呢。”她道：“不行，理理，这好日子，你得给殿下留个最美的印象。”

“师姐说得是。”杜衡笑着起身，轻轻替东方永安将松开的鬓发一丝丝挽好，二人都未注意杜若将一小包药粉倒入酒壶。待杜衡重新坐定，她替二人与自己各自斟满酒，举杯道：“敬我们姐妹。”烛光下，笑靥妍妍，姐妹情深，喜日同喜。

酒过三巡，菜吃得差不多，酒瘾也解了，估摸着喜婆要来，杜衡催着赶紧结束，将菜碟酒壶都撤了。临去前，杜衡拉着东方永安的手：“时候差不多了，我们先出去，你安心等着，我跟师姐就在门口。”东方永安点头，杜若也上前抱了她一下：“阿秀……”她语气变得有些奇怪，吞吞吐吐，欲言又止。东方永安问：“怎么了？”她道：“师姐以前欺负过你，你不会怪我吧？”

东方永安：“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

“你是怕秀姐姐成了太子良娣来找你算账呢？”杜衡笑说着将人拉走，“行啦，秀姐姐才没那么小气，你别担心啦。”二人一个替她剪了烛花，一个替她新添了香，将一切准备妥当，方才退出去。

东方永安放下盖头坐回去，殿内忽而安静下来，只余烛火偶尔发出噼啪声。静谧让她不禁打起呵欠，漫漫倦意袭来。与往常比起来，此刻还不算晚，不应如此倦怠，“也许今天真的累着了。”东方永安心想，眼皮越来越沉重，几乎抬不起来，她索性放任自己歪倒下去。那就睡一觉好了，反正按照礼节，今晚李明珏也应该去其罗公主的彤凰殿，自己用不着那么紧张。

门外，杜若站了片刻便捂住肚子十分难受的样子，杜衡连忙扶住她：“你怎么了？”她额上冒汗：“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肚腹疼得厉害。”见她几乎站不住杜衡心急道：“糟了，一定是你方才只顾着喝酒，也没吃几口菜，伤到了胃，我先扶你去休息。”杜若尚挣扎：“不，不用，我没事的，一会儿就好。”杜衡嗔怪：“什么没事，若真伤了胃，难受得很！别逞强了，我扶你去，这边叫小丫头先看着就是。”她叫来小丫头，自己扶着杜若走开去。

她们走后不一会儿，喜婆过来，入殿瞧了一眼又出来吩咐：“良娣喝了些酒，去熬些醒酒汤。”小丫头应声而去，喜婆瞥眼还杵着的，“你们也去，搭把手，前面快结束了，万一殿下往这边来瞧见良娣这个样子，怪在你我身上就不好了。”宫女们一听皆应声去了。

喜婆复入殿，朝床上翻了个白眼，坐在桌边翘起二郎腿，哼起小曲。

因今日太子大婚，皇帝特命暂停宵禁，且宫门落锁推迟到三更。三更之时夜已深，前殿喧闹渐歇，李明豫、李明易被自家仆从带回，文武百官也陆续辞去，最后李明珏送别其罗与草原各部使臣。

其罗使臣不用说，自家公主远嫁怎能不到场。而伊布尔草原自上次鄂多斯与瀚海古各派使臣前来，李芳一动手后，皇帝就将格日特众下狱斩杀，布仁依德诸人随后返回草原，至今数月，草原形势渐定，是以布仁依德再次出使大辰，代表六部以贺太子大婚。

“我等谨代表汗王向太子殿下与太子妃送上最诚挚的祝贺，时候不早，殿下请回吧。”布仁依德躬身施礼。

“听闻你们有句话叫‘春宵一刻值千金’，别叫公主，哦不，太子妃久等了。”其罗使臣笑语提醒其罗公主的身份。

“自是，诸位亦请早回驿馆休息，安和，替我送各位使臣回驿馆。”李明珏叫安和相送，待宾客都走完，方转身往后殿走去。半途遇见安陵喝多了正趴伏在栏杆上呕吐，他吩咐了声小丫头们好生照料，摇摇头笑着走开。不止安陵，其他人亦是，他大婚，东宫诸人总算逮着机会，好好放纵了一把。就由他们去了，他心想，永安是个管家能手，日后再叫她好好训诫训诫他们。

想到东方永安，心里不由自主涌起一股甜甜的感觉，像喝了蜜水，酒意顿消。他真的娶到她了，她是他的了，他很快就能见到她，不，他恨不得立刻就见到她！明明才见过，感情真是奇妙的东西，能叫人一刻不见如隔三秋。李明珏的脚步，毫不犹豫走向东方永安所在的鸿雁殿。

守在殿外的侍女们似乎没想到他会来，惊了一跳，快步迎来：“见过殿下。”李明珏望眼殿内，灯火通明，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放轻脚步走上台阶。他想给她一个惊喜，她一定以为他去了彤凰殿，他想看她高兴的样子。

小心翼翼推开殿门，喜婆带着侍女已在等候，刚要出声，被他止住。李明珏悄声走过去在新娘身边坐下，不及防地抓住她的手。他本以为东方永安会跳起来，但她没有，她很安静，李明珏心下诧异，喜婆上来掩嘴笑道：“新娘偷喝了些酒，这会儿只怕迷迷糊糊，还没反应过来殿下来了呢。”

李明珏笑：“像她会做的事。”随即伸手要去掀盖头，被喜婆拦住：“殿下稍等，等成了礼再掀不迟，那才吉祥。”于是招呼侍女们上前。侍女们两个成双捧着漆盘排好，喜婆扬声：“请两位新人结发，从此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李明珏与新娘各剪下一缕发以红线缠绕装入香囊互系到对方腰间。喜婆又喊：“请两位新人结袍，从此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两名侍女上前，执起他二人衣摆扣成同心结。喜婆再喊：“请两位新人同饮合衾酒，从此夫唱妇随，同德同心。”后面端着合衾酒的侍女替上，李明珏执起合衾酒给一瓢新娘，二人绕臂各自饮下，酒香情蜜。

喜婆高喝一声：“礼成。”携侍女们退下，掩上殿门。殿内忽然静下来，香气浮动，蜡烛发出暖黄的光，叫人有些晕眩，李明珏仿佛置身云端，看着面前端坐的人感觉那般不真实。她就在他面前，伸手就能触到，他却情怯了。

“怎么不说话？”对方不回应，他自顾自笑，“是不是没想到我会来害羞了？你也会这般害羞？”他拿起喜秤小心翼翼挑起新娘盖头，凝神屏气，动作那样轻柔生怕会吓到对方一样。“我想给你惊喜，让你高兴。想告诉你，一开始我就没想过要去别的地方。”他想去的只有她身边。

深情凝视下，‘东方永安’缓缓抬起头来。盖头下，芙蓉脸面，秀妍如初，娇艳可人，李明珏却像活见了鬼惊呼一声猛地跳起连退数步，手中的喜秤哐当掉在地上。对方嘴角带着羞涩的笑，扑闪着一双大眼睛好似在说：“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李明珏蓦地由喜转怒，愤而甩袖喝道：“怎么会是你？你为什么会在这儿？来人！快来人！”

床上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伏珊珊，此刻如从前一般娇笑着看他，却叫他无比恶心，浑身打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