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3 章 第 263 章

李穆带着高顺急步往后院，因近来发病趋于频繁，他便将李芳一接出竹园，在后院靠近自己住处辟出一个单独院落，命人守着。李芳一守在大云山那种气候恶劣的不毛之地几十年，发病次数加起来都没有近几年多。他为何气血滞郁，心结难解，他心知肚明，也知道该怎么做才能缓解他的病情，延益年寿，但他不能。抛开放他出去，会给自己造成威胁，给朝局增加变数不说，这个世上仅剩的他最亲近的人，必须留在自己身边，留在自己看得见的地方！

“不是服用了那什么神仙药已经好多了？”神仙药是伏瑟给的，一来伏瑟没那么大胆子在他眼皮底下害人，二来大夫验过确有缓痛顺气的效果，他便给李芳一用了，服用过后，人着实精神许多。

“小的去瞧过，与先前发病似有不同，说不准。”

李穆停下脚步，看他一眼，似在思量不同是什么意思：“请大夫了吗？”

“已经去了。”

跨进院落，除了守门的站得笔直，见他来齐声道了句：“王爷安。”另有一小厮在门口慌张张望，应是在等大夫，见了他赶忙过来行礼，李穆没空搭理他径自掀帘入内。屋内四五名婢女全围在塌前，一会儿拿这个，一会儿递那个，凉音的声音传来，略带怒气：“不是这个！你们这些家伙平时懒散就罢了，到要用你们的时候还这么笨手笨脚。”李芳一在竹园的时候就是凉音照顾，熟悉他的习惯，所以搬来前面时，她也跟着来了。

“哪个敢懒散？不好使唤就都换了。”李慕道。

围着的人赶紧让开，凉音起身行个礼：“换倒不必，奴婢是急了抱怨两句。”

他坐到床边，看李芳一闭着眼，脸色苍白，紧咬着唇似在极力忍耐，额上不断渗出豆大汗珠，心下一凛：“老七这是怎么了？”接过凉音手里的帕子，才触到额头，李芳一便受惊般猛一战栗。

“我们也不知，往常王爷发病都是心口疼得厉害，但这次……”

李穆明白了高顺所说的不同，他这分明不是心疾发作的症状，除了心疾也没听说老七有什么其他病症，难怪一个个守在屋里六神无主。于是问：“大夫开的药吃过了？”

“吃过了，不见效。”

李芳一嘴唇蠕动，李穆俯下身去细听，才模模糊糊听得两声“药”，又见他死死咬住嘴唇。心头不禁纳闷，要药有什么不能说的，老七为何像防洪水猛兽似的防着不肯出声，宁愿将一口牙齿咬得咯吱响。

他缓缓掰开他紧绞着被子，绞得指关节发白的手指：“老七，你要什么尽管说？你在怕什么？”得不到回应，又回头问凉音，“我带回来的那两瓶神仙药呢？”

凉音回：“一瓶里才一颗，已经吃完了。”

“……”不知病因，药不对症，李芳一甚至痉挛起来，李穆也觉得有些棘手，声音不自觉拔高几度，“大夫呢？怎么还没来！这点事都办不好，一个个皮痒了是不是？”一屋子人惊得扑通跪下，幸而话音落，大夫及时出现在门口，婢女赶紧上前将他老人家搀进来。

这张大夫是宫里的太医，被李穆调来做李芳一的专治大夫，上次鉴定神仙药的也是他。老太医上来观两眼，沉吟好半晌。李穆急道：“什么问题你倒是说说？”老太医却捋捋胡须，不疾不徐，一句三停顿道：“王爷不必，忧心，这，不是什么，要命的病。只是一点……”

“只是什么？”他恨不得拍他两下，让他把喉咙里余下的话赶紧吐出来。

“一点后遗症。”

“后遗症？什么后遗症？他哪儿来的后遗症？”真是莫名其妙了，他这是旧疾，又不是第一天用药，哪里来了后遗症？

“放心，一点点后遗症而已，只要将这包药煎了让七王爷服下，老朽保证药到病除。”他慢动作似的摸出药包，凉音赶紧接了下去煎药。

老太医将被子一角卷起，拿把扇子替床上的人扇着：“没看见流了这么多汗吗？别捂出病来。”

李穆道：“你还没说什么后遗症？”

他方想起，反问道：“药是王爷带回来的，却不知有哪些效用、副作用吗？别急，听老朽慢慢说。那确实是神仙药，在镇痛、麻醉，治疗头痛、晕眩，解毒方面有奇效，民间早有流传，不过只有达官贵人或者财力雄厚的人家才用得起。所赖就是其中一味，从域外传来的神药，迦兰叶。这迦兰叶万般都好，只有一点，服用过以后，不能断药，若断了就如这般，浑身乏力，出虚汗。”

“那不就算不得神药？”

“老朽斗胆一句，王爷此言差矣。是药三分毒，天下哪有包治百病却没点缺陷的真神药，这迦兰叶已经是千金难求的好东西，也只有王爷这样的贵人才能寻得，七王爷这样金贵的人才能用上。这对七王爷来说是福分呐。”

对于他的福分论，李穆觉得不甚妥当，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妥。

能治很多病，只有一点副作用，寻常人根本用不上的，可不就是极好的神药，但为何总不放心：“没有办法断药吗？”

老太医笑：“这老朽就要说一句王爷的不是了，您对七王爷兄弟情深，难道还吝啬这一点钱财？”

“……”

“只要服了药，七王爷就没事，您若不信，等一等便是。”

凉音煎来药，服侍李芳一饮下，果然不过片刻李芳一就复归平静，额上也不再渗汗。

“老七？”

紧闭的眼睁开，李穆长舒口气，却忽略了那双眼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悲怆。他道：“这药见效竟如此快，果然神奇。只是这一次算好了，下次呢？你可多留些药，留待下次用。”

老太医面露为难：“不是我不给，实在是没有。这包还是上次给七王爷诊治后，老朽多留个心好容易寻来的，若要长期服用，老朽实在没有门道。王爷既得了神药，不若还去找那赠药的人。”李穆不发声，老太医迟疑一下继续道，“那个，老朽为寻药将半个家底都花出去了……”

李穆摆手：“该多少金，随高顺去门房领了，你吃不了亏。”

太医走后，李穆看着李芳一睡去，叮嘱凉音好生守着，方离去。回到书房，坐了片刻，陈昱进来：“七王爷的病情？”对他没什么好隐瞒的，李穆如实说来。见陈昱眉头微锁，他问：“你也觉得有什么不妥？”

“卑职早年在外游历听闻过这迦兰叶，虽能治不少病，但只要服用，一辈子就离不了。”

“当年若不是老七，本王早死了，他的心疾也是因为本王。若没有其他害处，养老七一辈子，本王愿意。”

“迦兰叶很是稀有，所以有没有其他害处，卑职也不知。”

“看来只能先让老七用着。”李穆叩击几下扶手站起，“我进宫一趟，去听听伏瑟的解释。”

皇宫里，趁伏瑟与檀淑在御花园闲逛，东方永安与采娘带着一干人旋风般卷进康宁宫。见她们直闯内殿，守着的丫头慌道：“姑姑有什么事，请稍坐，奴婢这就去通知娘娘。”

东方永安露出个狡黠的笑：“不必了，只是一点小事，有你帮忙就行，不必去打扰太妃。”挑的就是她不在，怎能让人去通知？

“不知，是何事奴婢可以帮忙？”

“这个嘛，陛下急需用钱，前些日子还遣散了一批宫人，你都知道吧？”

不知她何意，婢女茫然点头。

“知道就好办了，太妃娘娘向来疼爱陛下，不会对陛下的难处袖手旁观。今日来，只是向娘娘借点银两。”说着她身后的小宫女就往内殿翻找起来。

那婢女喝不住，忙追上她：“姑姑要借银两等娘娘回来不迟，再说，银两的事不该去找尚宫局或内务省？娘娘哪里来什么银两？”见她们这般放肆，自己又不能硬怼，谁不知道这姑姑绰号黑面阎罗，皇帝听之信之不说，原本就是太妃带回来的，不好轻易得罪，急得小婢女面色通红，朝外面的宫女狂使眼色，示意她们去找太妃。无奈，采娘带人将门守得铁桶似的。

看她们将金玉首饰宝贝装了一盒又一盒搬出去，小婢女只觉头晕目眩站立不住。听小宫女惊呼：“姑姑，这有一箱金子！”心里一咯噔，跳起来就去抢箱子。

谁知扑了个空，晃眼，那箱子已在东方永安手里：“我说的吧，你主子宝贝多着呢。”

小婢女望着像被强盗洗劫过的宫殿哭道：“姑姑您不如直接杀了我吧。”

“别怕，太妃回来一五一十告诉她，丝毫不必替我隐瞒，添点油加点醋也可以，尽管推在我身上。我恶名在外，你拦不住正常，太妃顶多骂你两句，她会来找我算账的。”说着吩咐将内殿整理好，又带人卷了出去。

真是，来如一阵风，去如一流星，留下一屋子婢女干瞪眼。

出了康宁宫，采娘问：“太妃真来问罪该如何？”

“实话实说呗，这些钱我一分没吃，都用在她儿子身上，难不成还能怪我？这事又不能让别人探出个蛛丝马迹，我不搜刮他老娘的油水，还能搜刮谁的？”

那日伏瑟游园归来，康宁宫附近的人都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好似天塌了，叫人莫名不已。